马明顶着双颊触目惊心的鞭痕,浓眉一挑,仰头看向惠妍,缄口不言。
从前惠妍胡闹,至多跟人争个簪子,抢个间裙,或是为了哪句不得体的话气上半天,小打小闹无伤大雅。
可此时,她口口声声说要将卫瑫扭送至大理寺。先不说公主府护卫总管有无权利锁拿卫瑫。若真把他送到大理寺去,一经查问就知此事乃是惠妍擅闯民宅在先。不论惠妍何种身份,这般行事,于情于理于律法都不应该。倘若言官揪住此事不放,参上邢国公一本,他这护卫总管必然脱不了干系,到那时节,这份养妻活儿的差事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谢九郎目光兴味的在马明脸上停留一阵,唇角微弯,转而投向惠妍,慢条斯理的说:“擅闯民宅,按律可斩。你身为公主,哪能不晓得其中利害?可你自恃身份,任性妄为,此为罪一。
你那内侍,擅闯我府中见财起意,偷盗宝物都不止,甚而意图伤我性命。你身为主人御下不严,且有纵容指使之嫌疑,此为罪二。
你贵为公主,独断专行,倾国之人力泄你一己之愤,此为罪三。
我身为谢府主人,处置了擅闯我府偷窃财物的小贼,就算告到皇帝陛下那里,我都是清白无辜的苦主。可你却恣意妄为,意图动用私刑,伤我辱我,此为罪四。
卫瑫出于救我本心,情急之下伤你少少,你就信口雌黄,指鹿为马,将他善举说成罪行。此般行径,不能说是罪,但却是你父母管教不严所致。是以,皇帝陛下与宁淑妃娘娘,都该自省反思!”
谢九郎手捧茶盏,缓缓说着,仿佛是在与惠妍聊气象,聊风物。实则字字戳在惠妍心尖,令她怒目切齿,恨谢九郎入骨。
卫瑫听罢谢九郎一席话,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就是:绵绵弱弱的谢九郎一点都不好欺负!哪怕他不来,谢九郎也有足够的能力对付惠妍公主。琇書蛧
卫瑫只当谢九郎羸弱,却忘记了谢九郎瘦削的外表正是他刻意展现人前的伪饰,坚毅果敢的内在,才是谢九郎本质。
卫瑫忽然想起谢九郎方才怨怼的目光,个中隐隐约约含有被人撞破好事的不甘与无奈。
是了,或者正是他的出现,打乱了谢九郎的全盘计划,也怪不得他摆出那副神色。卫瑫歉然的看向谢九郎。从他所处位置,恰恰能将谢九郎侧颜收入眼底。
额头至鼻尖再到下颌,线条优美干净,甚至就连丹青妙手都无法勾描的出如谢九郎的优雅秀丽。卫瑫头一次发现,原来谢九郎竟是那样好看,那样耐看。
谢九郎一席话说的惠妍面色变了几变,她反手抹净腮边泪痕,怒目切齿喝道:“谢九郎,你不但杀我公主府内侍,还狂妄自大到连我父亲都敢侮辱?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可知道你方才所言,诛你三族绰绰有余!”
谢九郎轻笑出声,“诛灭三族?若然皇帝陛下因我几句实话就要打要杀,那么,偌大的南齐,还有王法吗?”她抬起眼帘,与惠妍对视,丝毫都不避让,一字一顿继续说道:“就算是当着皇帝陛下面前,我也是这般说辞。”
“好你个谢九!”至此,惠妍才晓悟谢九郎与那些跟她争强的贵女不同,谢九郎是刺儿头,是硬茬儿。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所伤。
小小的孩子,没有家里大人拘着,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谢九郎不光是刺儿头,是硬茬儿,他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讨厌鬼!惠妍抿抿嘴唇,撇撇嘴巴,嘁一声:“你这东谷乞索儿真能说大话。”
谢九郎漫不经心的耸耸肩,“是呢,如公主那般说大话也做大事的确实不多。”
除了挖苦奚落,还是挖苦奚落。惠妍不悦的撇撇嘴,朗声说道:“谢九,你少在这儿拿腔作势。”眸光一瞟,看向卫瑫,“就算你想保谢九,也得看他得罪的是谁。”
惠妍话里有话,既是威胁,也有恫吓。但她终归没有再下锁拿卫瑫之类的命令。
该说的谢九郎已经都说了,卫瑫自问没有谢九郎的好口才,索性默然不语,做个哑巴。
“哦,既然公主说到得罪,那么,我倒想问一问公主,我究竟得罪谁了?”谢九郎吃了口茶,浅浅笑问。
“你!”惠妍鼻子都快被谢九郎气歪了,恨不能给谢九郎一拳,打的他满地找牙。
然而,目下就连马明都不听从惠妍指派,惠妍哪还能耀武扬威的起来?就算她是傻子,也晓得目下情形于她大大不利。
打狗还得看主人!惠妍断不会轻而易举放过杀害小黄的凶徒。否则,此事传扬出去,人人都得说惠妍怕了东谷谢九。还有卫瑫,居然敢用箭射她?!哼,这笔账她记得清楚明白,一定要加倍向卫瑫,向卫擒虎讨回来!
还有马明这条碍手碍脚,不服从号令的看门狗也得除去。
所有令她不悦的事体一齐发作,乱麻似得理不出头绪。惠妍扁扁嘴,当务之急是如何堂而皇之离开谢府,去到皇宫向母亲痛陈她受到的所有委屈。
说不定还能在思懿宫见到父亲。若果真那样,就太好了。要是能劳动父亲为她出这口恶气,什么东谷谢九,定远侯卫擒虎,统统不在话下。
惠妍惠妍思量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谢九,你将我府中内侍杀死,这是不争的事实。”惠妍话锋一转,直接向谢九朗声言道:“你犯了杀人罪,却还言之凿凿,说到了皇帝陛下那里也是这般说辞。那好啊,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愿,将此事禀于父亲知晓。看你敢不敢与我在父亲面前当面对质!”
“哈!”谢九郎失笑,“我方才将公主罪状一一列出,公主为何还不知反省?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为了公主微末小事就要置国之大事于不顾?当真可笑之极!”
谢九郎嘴上如是说,心里有了计较。她听惠妍话中意思,是要让宁淑妃出面说服皇帝陛下治谢九郎和卫瑫的罪。那么,她就要先声夺人,掌握主动才行,决不能受惠妍钳制。
“谢九啊,谢九,说你是乞索儿一点不假。你讹谁不好,竟敢讹到我的头上?旁的不论,单单说你强加于我的那些子虚乌有的罪责,全部出自你的妄想臆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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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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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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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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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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