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哥,你我既然兄弟相称,就无需遮遮掩掩,有话不妨直说。”谢九郎捏着杏干,神情郎朗望着百里极。
百里极情不自禁直视着谢九郎莹亮眸子,在他眼底恍若积存星芒璀璨,光彩溢目。百里极轻轻唤他“九弟……”,便垂下眼帘,声如蚊蚋说道:“父亲想让我与你说,有的事一动不如一静。说多错多,做的多,错的更加多。”言罢,百里极惊惶的撩起眼皮,认真观察谢九郎神态,生怕他气恼。
谢九郎容色不变,道一声:“我晓得了。”
百里忱所言,确有道理。然则,自她重生,经历的桩桩件件,尽皆身不由己。
“九弟,阿爹的话你听过就算,如何行事全凭你做主。”百里极把话带到,压在心头大石瞬间卸下。令他颇感宽慰的是,谢九郎并未动怒。
闻言,谢九郎镇静自若,浅浅勾起唇角,对百里极说道:“十一哥,谢谢你。”
百里极立刻察觉出谢九郎状似不妥。
不是发火,不是动怒,而是单纯的不高兴。虽然他嘴上说谢,实际却令百里极有疏离之感。
百里极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忖量片刻,柔声说道:“九弟,今儿个你把文武百官都镇住了。他们个个都不敢小瞧了东谷谢九郎。”
百里极语调舒畅,尽心竭力讨谢九郎欢心。
谢九郎闻言自嘲一笑,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想不到谢九郎所言竟与百里忱一般无二。百里极笑容僵在脸上,嘴唇嗫嚅着,不知作何应对。
谢九郎并未理会身处窘境的百里极,自顾自说道:十一哥,你回去告诉百里少卿,就说我明了他话中深意。然则,人力渺渺,根本无力与天道抗衡。我所做的每件事,皆为天意安排,所以,无论好事坏事,并非不想不做就能规避。”
“九弟……”百里极几次三番想要劝慰,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今日的谢九郎本该因为技惊四座的望果鼓曲而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百里极怔怔看着,通身弥漫淡淡哀伤忧虑的谢九郎,心尖抽痛。
“九弟,你若感觉辛苦,就回东谷去吧。”不论百里极在外受了何种委屈,回家吃一碗阿娘亲手烹制的,热气腾腾的汤饼,就能顺心顺意。
谢九郎离家千万里,与义母来在京都闯荡。即使生活富足,终归不及桑梓温暖。
“回东谷?”谢九郎深吸一口气,悠悠叹道:“而今,还不是时候。”
东谷非是故里,京都又无归宿情分。究竟何处才是她心之所属,身之梓乡?
兴许是鹿鸣山中那小小庵堂,抑或留有她生死气息的凄冷宫殿。
“此时不行,那要等到何时?”百里极不愿与谢九郎分离,可他固执的认为,谢九郎回到东谷就能安宁顺遂。只要谢九郎太平,百里极也就不必为他牵挂。
“十一哥,你是想要赶我回东谷吗?”谢九郎唇角微弯,含笑问道。
谢九郎状似玩笑,百里极从他眸中分明看到怅然神色。
谢九郎轻易识穿百里极用意,使他惊慌失色,忙不迭言道:“不、不是。九弟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
“十一哥,你一心为我,我怎能不知?”谢九郎笑意更甚,诚意拳拳取代他眸中怅然。
百里极心底酸涩,郁郁唤他:“九弟……”他早该料到聪慧如谢九,能够轻而易举看穿他所思所想。他越遮掩,谢九越难过。
“九弟,实话与你说吧。我不愿你承受分毫损伤,是以,才想让你快些回去东谷。”百里极实话实说,换得谢九郎会心一笑,“十一哥,你且安心。东谷谢氏,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的。”话音落下,谢九郎咬一口杏干,再次向他道谢:“谢谢你,十一哥。”
得蒙百里极牵念,谢九郎理当感激。
百里极赧然一笑,“你我兄弟,总是言谢,未免生分了。”略微忖度,又道:“九弟,虽则东谷谢氏荣昌繁盛,终归不是扎根南齐,遇见紧急事体,只怕鞭长莫及。”
这一层,谢九郎并不担心。她有天魁郎楼弼,有贵楼帮衬,寻常人根本奈何不了她。但她不能将这些与百里极一一挑明。
“十一哥,我与义母来在京都,行事言辞自会留意,你无需为我忧虑。”谢九郎垂下眼帘,停顿须臾,继续说道:“十一哥,有人将你我义结金兰一事,禀报陛下知悉。”
闻听此言,百里极缄口不语。此事症结在于陛下是否偏听偏信。若不能兼听则明,终将导致可怕后果。
“九弟,陛下已然知晓,那我们就比从前更加要好。”百里极从荷包里随意摸出一枚李广杏干丢入口中,认真问道:“要不我们结个儿女亲家,怎么样?”
谢九郎闻言一愣,目光紧紧锁住百里极片刻,随即不顾仪态的捧腹大笑。
百里极也跟着他呵呵傻乐,边乐边问:“你别笑啊,你就说好还是不好嘛!”
谢九郎笑的满面通红,捂着肚子腰都直不起来了。
百里极担心的说:“九弟,你快别笑了,大悲大喜,无益身心。”说着,百里极扬起手,摩挲谢九郎后背,想给他顺顺气息。
谢九郎被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马上收住笑,噌的弹开身,坐到百里极对面,厉声喝问:“喂!你干嘛?!”m.χIùmЬ.CǒM
他脸上还挂着残存笑意,目光却是冰冷似刀。谢九郎变脸速度之快,令百里极叹为观止。
“我、我怕你气息不匀。”百里极满面无辜,搞不清楚谢九郎缘何有此一问。
谢九郎双颊酡红,板起脸孔,沉声说道:“不要你管!”
方才还好好的,这又怎的了?百里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也不敢随意揣度,闷闷的应了声,“哦,晓得了。”
百里极心里委屈,小声叨咕:“以后你要是得了女孩儿,能不能跟你一样阴晴不定啊?”百里极生怕谢九郎的女儿随了他的性子,动不动就生气。
谢九郎腮帮子鼓鼓的,莹亮黑眸瞪得圆圆的,昂着头质问:“你说谁阴晴不定?”
还能说谁?百里极心中如是想,嘴上却说:“没,没谁。嘿嘿嘿……”他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又道:“九弟,你绷着脸,还怪有威势的,嘿嘿嘿……”
百里极用傻笑慢慢融化谢九郎面上坚冰。
谢九郎紧抿着嘴,瞟百里极一眼,冷哼道:“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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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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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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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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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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