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愚,父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生离死别,我懂的。”
“……”
“哥哥,沧水离京都确实很远,你没有撒谎,父亲不会责怪你。”
“小愚……”
“哥哥,你看那朵云,弯弯的,像不像父亲的眼睛?他笑起来时,就是这样。”
小愚稚嫩童音自天际响起,于耳畔萦绕,前尘过往,如同汹涌海潮,一波一波奔袭而出。
兄妹四人中,小愚最幼,承负的痛楚却最多。她早慧聪敏,才华横溢,良善温文,她曾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赵氏奇童。
她是祖父的掌上明珠,是他们三兄弟最为疼惜,最想保护的小妹。若然父亲在生,她便是南齐高贵显赫的千金公主。而不是这个阉人口中心疾不治的赵娘子。
不!不!小愚和母亲在镜花庵中,怎么会死?如何会死?!这阉人撒谎,他撒谎!
这念头,在赵昇脑海之中不断重复,不经不觉,手上力度加重几分。
丰山村地处偏僻又鲜少有生人路过,是以赵矜死讯尚未传至此地。小黄门来此地之前,赵旭特意叮嘱他把赵矜身故的消息告诉给赵家三兄弟知晓。
他年年派田贞到丰山村当面斥责,年年都是同样说辞。他也感觉乏味。今年,较往年大为不同。
今年,柳媞毒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骨血亲情,最令人无法割舍。更何况,那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下的亲生骨肉,她毫不顾念母女之情将其毒杀。
赵旭佩服柳媞杀伐果断的同时,亦感到毛骨悚然。
柳媞能杀赵矜,终有一日,也能杀了他。
这女人,非是泛泛之辈。
赵旭一面看清柳媞为人,一面又对于赵矜身故,乐见其成。当年一曲《沧水遥》传唱甚广。不止赵昶,曲粲为世人所称道,赵矜的名字也传扬的家喻户晓。
哪怕赵矜身处镜花庵,世人每每谈及她时,都是唏嘘慨叹,同情怜悯。好像他这个做三叔的,亏欠她似得。
赵矜死了,他心里这条刺也彻底拔除了,当真痛快,痛快!
赵昆与赵旻同样难抑悲恸,无声无息间已然泪流满面,可是,大哥失了理性,他们就不能再火上浇油。他二人一左一右,架住赵昇,好言相劝:“大哥松手,松手。”
赵昇十指好似铁钳,赵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掰开一丢丢,其间还不住唤他,“大哥?大哥?”
田内侍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束手无策之际,不住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寻着空当,干脆也插了只手进来,拽住赵昇的胳臂,摇头晃脑的央求,“哎哟哟,我的好郎君,您行行好,快松手,我们有根可禁不住您如此吓唬!”
闻听小田此言,赵昆呆愣片刻,目光投向小黄门,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阉人叫有根?寒碜自己有瘾吧?
小黄门被四人团团围住,衣领又被赵昇死死揪住,喘气都困难了,须臾功夫脸涨的
通红,还不住干咳,有心说两句好听的都说不出。只求这位疯大郎快些饶了他这条可怜的细脖子。
赵昇在心中不断默念,小愚死了?!小愚死了!小愚死了……
真的,死了?
“大哥!大哥!”赵旻锲而不舍的声声唤着,到底把大郎赵昇的魂儿唤了回来。
赵昇骤然打个寒噤,三魂七魄归复原位。他颓然的松开手,有气无力的追问,“小愚,怎么死的?”魂魄归位不假,仍旧面如死灰,泪水抑制不住的从他失神两眼中滚滚而下。
小黄门脱开赵昇掌握,不住摩挲前胸,喘了四五口大气,恨恨言道:“不是说了嘛,心疾不治,心疾不治!”眼珠转了转,又说:“柳贵妃宣赵娘子入宫,为她庆贺生辰。赵娘子便心疾不治故去了。”
小黄门话中意味再明显不过,赵矜被柳媞加害身故。
柳媞是她的生母啊!
赵昇难以置信的盯着小黄门看了半晌,正正颜色,沉声说道:“是了,小愚心疾不治故去了。”
小黄门将小愚死讯递到,就是为了要看他们伤心难过,惊慌失措。他万万不能再失态了。
赵昇此时明白已经晚了。小黄门乐得见他们三兄弟这副失魂落魄模样,目的达到,便躬身对小田笑着说:“田内侍,我们回去吧。”
这一会儿功夫,可把田内侍忙活的够呛,卷起衣袖擦擦额角汗珠,“行!走吧,走吧!”边说,边带着小黄门一阵风儿似得跳上车,原路返回京都。
马车飞快,驶离丰山村。村中老幼三五成群围拢到小院四周,有位拄拐的老丈慢慢行来,隔着院墙说道:“大郎,一会儿来家拿些兔肉,晚间守岁加个菜。”
说话功夫,人群中闪出个胖大娘,胳膊上跨个竹篮,里头放着一摞白菜干,笑呵呵的喊一嗓子:“大郎,我晒的菜干,蒸腊肉香的哩,你尝个鲜呐!”
院中无人回应,待众人走的近了,听到三兄弟低声哭泣的声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胖大娘眉眼竖起,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我说什么来着?那没根的阉人就是没心,瞧瞧,瞧瞧,都把孩子都给骂哭了。”说着话,扭着屁股进到院中,就见三兄弟跌坐在地,抱头哭在一处,“哎呦我的儿,咱不哭,不哭!”嘴上说不哭,胖大娘的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除夕正日不能哭啊!”拄拐老丈强忍住泪,来到大郎身旁,轻拍他肩头,哽咽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大郎赵昇一把抱住老丈双腿,哇的一声嚎啕震天,“小愚死了,小愚死了!”
他有妻儿有弟弟,身为家中顶梁柱,赵昇但凡能吞的下痛苦都不会表露出一星半点。可是,小愚死讯就如同万箭攒心一般,痛的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再也无法强自吞下。xǐυmь.℃òm
小愚?小愚是哪个?
老丈被小愚二字搞得满头雾水。
二郎赵昆咧着嘴,“是小妹,我们的小妹,死了!”
啊,赵娘子呀?!老丈恍然大悟,继而难以置信的小声叨念,“做《沧水遥》的赵娘子,死了?!”
胖大娘听说赵娘子故去,一把抛了竹篮,不住拍着大腿,咧嘴哀嚎,“哎哟哟,我那苦命的赵娘子欸!你怎么就死了欸!”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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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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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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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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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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