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方知,他们是给蒋楷幺女蒋蓉跑腿的家奴,领头的是两兄弟,叫大壮小壮。前几日扮成马贼在羊角坡害人性命,哪知反被人家杀了个人仰马翻。好不容易捡了条命跑回来,躲在刺槐大街伤还没养好,就被卫瑫抓了。
这伙人身份卑微连蒋楷的边儿都够不着,更不要说跟着谋反了。可偏偏有人买动乞索儿来给他送信儿,叫他赶紧去抓。而且,昨晚拿人时,宁廉提及蒋楷女儿如何如何,这又是怎么回事?
明日就要回京都了,卫瑫希望在启程之前,弄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Χiυmъ.cοΜ
借着屋里微弱的灯光,散落在地上的书册纸张更加显得杂乱。卫瑫踮着脚尖进来,生怕踩到有用的东西,左迈一步,右跨一步,总算找了个能放得下两只脚的地儿站定。
百里恪含笑看着他灵活的闪挪腾跃,觉得赏心悦目,还不忘打趣,“蒋楷来在凉州不久,东西倒是不少。”
宁廉坐在桌上,双腿垂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悠荡着,对卫瑫言道:“卫将军,你替我向侯爷问声安好,待我回去京都请侯爷吃酒!”他听了百里恪的建议,要与卫擒虎修好。
卫瑫听了容色一僵。吃酒?平时说话都那么噎人了,借着酒劲儿更没个把门的。祖父还不叫他那张破嘴给气死呀!不过,宁廉说这话时,确有几分真心在其中。人家主动示好,卫瑫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叫他下不来台。便微笑着,礼貌的点点头,算是答应。
百里恪蹲下来,一边归拢地上的书册,一边说道:“柳维风和蒋楷勾结谋逆的罪证整理需时,待我和晋堂回京时一并带上。”
卫瑫也撸起袖子,帮百里恪把地上的书册之类堆到角落。宁廉垂着两条腿,翻来覆去的把玩那册折子本,简直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收拾好了,卫瑫拍拍手上浮土,轻声问道:“百里御使,你和宁侍中怎么知道蒋楷要反的呢?”
说起这个嘛,百里恪看看宁廉。宁廉把折子本端端正正放在膝头,一指身侧的位置,“来,过来这边坐,我讲给你听。”
卫瑫依言坐下,百里恪斜倚在桌角,望着宁廉。
“此事啊,全因东谷谢氏,谢小娘子而起。她来凉州城途中得罪了蒋楷的女儿蒋蓉。那蒋蓉睚眦必报,派出人手在羊角坡伏击人家。东谷谢氏,那哪是吃素的?反而把蒋蓉的人杀退了……”夜深人静,宁廉像是个讲古老丈,声音和缓,娓娓道来。
卫瑫点点头,这与大壮小壮的说辞相符。
东谷谢氏四世三公。蒋蓉想必不知跟她结仇的是东谷谢氏,否则,她也不会蠢到派人在羊角坡伏击。
“蒋蓉是个蠢的。也不知她怎的把阴刻蒋姓族徽的片刀分发给那班家奴使用,败退时到底落下一把刀。正因这把刀,才把蒋楷谋逆一事,掀了出来。”
卫瑫不语。原来如此,蒋楷确实是被蒋蓉连累了。
“谢小娘子乃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谢氏玉书的族妹。我有幸与这位谢玉书,谢小郎君一起谈禅吃酒,可惜你明日就要走了,要不我带你去三勒酒肆,见识见识谢小郎君的墨宝。端礼都说,谢小郎君的字有赵娘子的韵味呢,是吧端礼……”
宁廉越过卫瑫,看向百里恪。也不知百里恪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宁廉叫他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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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卫瑫脸黑黑,这都扯到哪儿去了?侧身一横,挡在宁廉和百里恪中间,“宁侍中,咱们还是说回那把刀吧。”
宁廉不好意思的笑笑,“啊,是是。说回那把刀……”
百里恪听宁廉说到“正因这把刀,才把蒋楷谋逆一事,掀了出来”时,忽然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把这前前后后的事体串联起来。加上今晚,羊角坡寻仇的戏码他听了三次。
第一次,是故廻押镖到白府。吃饭时,故廻说起赤乌汤饼店得罪蒋蓉的小娘子,就是宁廉口中这位东谷谢氏小娘子。当时,故廻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请他帮忙,可他因为大皇子的事,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愿趟这浑水,就装聋作哑糊弄过去。
第二次,是宁廉带着锦盒清早去白府找他。说是谢玉书的族妹如何如何。他那会儿忙着琢磨说辞推拒宁廉,又被谢玉书的族妹这重关系绕了进去,并没把谢玉书族妹和故廻口中得罪蒋蓉的小娘子联系到一处。
第三次,就是今晚。百里恪才真真正正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
谢玉书谢小郎君藉由与库那勒王子谈禅的机会,结识了宁廉。将这把遗落在羊角坡的钢刀交到宁廉手上。他也因为这把刀才与宁廉结盟。联手作死蒋楷以及蒋楷背后的叙侯柳维风。
朝堂之上的各方势力,人事安排都会因此而有非常大的动荡。甚至,有可能影响到柳贵妃和皇子昕。
若是说,谢玉书用这把钢刀撼动整个南齐朝堂,也不为过!
然则,谢玉书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郎。
百里恪耳边回响起谢玉书笑言自己是麟吐玉书时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松诙谐。不由得暗叹一声,后生可畏!
这当儿,宁廉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卫瑫交代清楚。
想来也是谢小郎君花了十文钱买的乞索儿给他送信,叫他捉拿大壮小壮。契苾悍说的没错,确是有人在牵着他们的鼻子走。那人就是东谷谢玉书。卫瑫暗自思量着,有机会一定要与这位谢小郎君结识。
卫瑫刚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眉头就皱了起来。如此,仍然解释不了蒋楷地窖里的东西为何那么少?为何柴狗迎战时,全无准备。
再深想一层,会不会有人故意将他们引到柴狗老巢去的?会不会还是谢玉书?
柴狗比狐狸还要奸狡,连斥候都打探不到他的老巢,谢玉书打探的到?
不、不会。谢玉书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可惜没留下柴狗活口,他那些手下又都是一问三不知的主儿。
卫瑫紧抿嘴唇,转念又想,这是大理寺、刑部的活儿,叫他们审去。
他想的入神,就听百里恪唤他一声,“卫将军。”
卫瑫立刻回神,抬头看向百里恪。
“从凉州城到京都,路途遥远。又是冬天,日渐寒冷,女眷身子骨儿弱吃不消。尤其,霍盈霍小娘子,乃是梁国公府上亲眷。她与蒋楷谋逆并无瓜葛,就是来在蒋府做客而已,还请将军对她多多看顾。”
卫瑫神情一肃。
那不就是施英贤亲眷?
吏部侍郎施英贤与他祖父一样,不攀附,不谗佞,一心为了家国天下。
卫瑫郑重承诺,“百里御使请放心。”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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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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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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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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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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