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挨得极其近,她揽住他的胳膊,抬眼见他未表现出抗拒,便将小脑袋搁在他臂上。
这辆马车本是极其宽敞的,可苏宴坐进来后却一下显得逼仄。柳绮玉心咚咚直跳,将食盒盖子打开,里面飘出一阵香味。
她讨好似地递到苏宴面前,道:“哥哥,你尝尝,这是我特地给做你吃的麻辣小鱼干。”
苏宴垂眸浅笑,见她扭过半个身子,梗着脖子仰望他,呈现一种扭曲的姿势,他索性抽出被她抱在怀里的手臂,揽住了小姑娘。
他垂下脸颊,望着食盒里烤得金黄、外皮酥脆的鱼丸干,转过脸问:“你自己做的?”
柳绮玉看着那张俊俏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他衣袍上沾染的柔和香气萦绕在鼻尖,他那清磁般的嗓音勾着她的耳朵,柳绮玉心中小鹿一撞一撞的,忍不住前倾,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二人的鼻子就这么贴上了。
苏宴轻轻一笑,抬手捏住小姑娘的琼鼻,柳绮玉气儿不顺畅,鼻音浓厚:“哥哥不要捏我了,快吃吧!小鱼干放了这么久,再不吃就快冷掉了!”
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将头趴在他胸膛上,听到他胸口的心跳声,缩在他怀里像小猫一样撒了个娇。
苏宴唇角弧度上扬,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然后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柳绮玉满目期待,这道菜可是和丽娘学来的,丽娘说了,想要抓住男人,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也不知这道小鱼干能不能抓住苏宴哥哥的心。
她问:“怎么样,好吃吗?”
那小鱼干外头裹了一层细丝牛肉,放入锅里用油煎,一咬下去,酥香满口,别提多香了。
柳绮玉见苏宴连吃了三口,才放下筷子,便知味道肯定不会差,笑眯眯地道:“哥哥若是觉得好吃,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苏宴看她小嘴水润粉嫩,说起话来便停不下来,笑着拣了一块鱼干,塞到她嘴里,打趣道:“你怎么天天给我做?你日后嫁了人难道还能给我做吗?”
柳绮玉嘴被小鱼干堵住,一时不好回话,等咽下口中的鱼干,就见苏宴又捡起一块,往她嘴里送来。
到最后,反倒是柳绮玉像只小松鼠,被他喂得嘴巴鼓鼓的。
苏宴给她倒了杯茶,帮小姑娘顺气,柳绮玉辣得舌头都失去知觉了。
她手绞紧帕子,其实她想说哥哥若能娶我,我自然能天天给你做啦,但又怕这话说出口,显得不矜持,反而让苏宴疏远自己。
她道:“我又没让你白吃我的小鱼干,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呢!”
苏宴拿出帕子帮她擦嘴,笑着问:“什么事?”
柳绮玉沉吟片刻,道:“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教我功课好不好吗?”
见苏宴眉头皱了那么一下,柳绮玉忙道,“别急着拒绝玉儿嘛哥哥,我想见你呀,一天不见你...我就伤口疼,你摸摸我后背,它又疼了,呜呜呜。”
苏宴睥睨着她,看小姑娘泪说掉就掉,哭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像真的似的。
他心生怀疑,想方才在国子监里,柳绮玉临走时强颜欢笑的模样是不是也是装的。
她竟然...骗过了他?
苏宴脸色一沉,柳绮玉暗叫不好不好,双手搭在他胸膛前,做告饶状,道:“哥哥,玉儿错了,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想让你送我回家嘛。其实...哥哥也可以不上我当的呀。”
怪就怪他还是不够铁石心肠,一见到她落泪就坐不住了,是不是?
柳绮玉露齿一笑,伸出小拇指,道:“拉个钩,哥哥快答应我吧。”
苏宴气笑了,反过来一想,确实是自己定力不够,他叹了口气,伸出手与她勾了一下。
柳绮玉高高兴兴地下马车,进府前甩帕子和苏宴告别:“哥哥别忘记,明日早上你接我一块去学堂!”
只是柳绮玉没料到,苏宴每天来接她的时辰也太早了些,早晨她还窝在被窝里,就听丫鬟来报,说侯世子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柳绮玉双腿夹紧被子,在床上滚了一滚,根本就不想起床,谁想下一刻,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进来,说柳云生在府外撞见了苏宴,让他赶快滚,不允许他再靠近自己女儿一步。
柳绮玉吓得立马起床,随便梳洗了一下,拿起书箱往府外跑去,好一番劝柳云生,才把人劝进府里。
自己种下的果,还得自己尝。
柳绮玉总算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了,她每日天不亮被叫起床,睡的不足,只能在学堂上打瞌睡,一开始夫子还拿戒条打她小手,训诫她若是态度不端,学问也做不好。
后来也不打她了,谁叫柳绮玉功课一天比一天做得好呢。
她下学之后,便整日和苏宴腻在一块,有时是在国子监,有时是在天师府,又有时在镇远侯府后院的小树林里,她趴在石桌上做功课,苏宴就坐在对面看书。
苏宴哥哥时不时抽她背诗句,背不上来,哥哥也不会打她,就是会冷下脸,不再搭理她。
柳绮玉不怕别的,就怕这个,只能日日悬梁刺股,更有时吃完晚饭就跑去闺房里看书。
饭桌上的柳云生老泪纵横,感慨家里总算出了一个上进的了,说完不忘一巴掌拍上一旁喝酒的柳柱后脑勺,道:“跟你姐学学!别成日就知道喝酒!”
柳柱支支吾吾,“学...学什么学?学她天天跟男儿家走那么近?”
柳云生瞪他一眼,心里却不以为然,细思之下,其实苏宴这个孩子倒也不错。
本来像他这样十六七岁少年,正是闹腾的时候,满身精力无处可发泄。可苏宴却不同,不和京中那帮纨绔出去鬼混,居然日日陪着自个姑娘温习功课。
这实在难得。
更难得的是,听说有一次在学堂里,柳绮玉和一姑娘起了冲突,二人吵着吵着便打了起来,苏宴听到后,二话不说便去给柳绮玉撑腰。
是以柳云生自然满意苏宴,想不生出撮合二人的心思都难。
至于镇远侯府麽,柳绮玉成日往侯府跑,一来二去,跟第二个家似的,侯府下人都熟悉她了。
且柳绮玉实在机灵懂事,小嘴跟抹了蜜,惯会夸人,哄得侯夫人喜笑颜开,将她抱在怀里,一个劲地说要收作干女儿。
柳云生哪能同意,这对小男女,从十二岁就一块长大,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了吧,再登对不过了,怎么能让他们只当干兄妹呢,那多没意思。
可这撮合的想法一出,柳云生又犯了愁,她早给柳绮玉定下了娃娃亲,若把女儿嫁给苏宴,谢衡怎么办?婚事可不能随意作废啊。
柳云生摇摇头,且看且行吧,女儿还没及笄呢,等及笄了再说。
光阴若石中火,隙中驹,转瞬即逝。
没过多久,便到了柳绮玉及笄的日子。那天京中贵女来了一半,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方姑姑亲自前来,代皇后送了一份鎏金镶玉的头面给柳绮玉。
小姑娘越长越漂亮,褪去了婴儿肥,秀靥比花娇,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往人群里一站,就是最打眼的。
柳云生这段时日混得是风生水起,老皇帝身子骨不好,日日宣柳云生去宫中做法,这下,连带着柳绮玉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那平阳侯府的、嘉德伯府的、尚书府的冰人......没少上门来和求亲,说要娶柳绮玉过门。
柳云生更加发愁了,挑来挑去一遭,乱花迷了眼,不知选哪个做乖女婿好。
每个都有优点,但每个似乎都比不上苏宴......
柳云生便去询问了女儿的意见,本以为女儿会红着脸,一口说定要嫁苏宴,谁想这日,柳云生去谈起这事,被柳绮玉一下轰出了房门。
坐在屋里的柳绮玉气鼓鼓的,用力一拍手中茶杯,震得桌上茶碗一阵响。
她道:“我才不要嫁苏宴呢,谁爱嫁谁嫁!”
半个月前,她因为小日子来了,吃多了凉的,缩在被子里疼得出了一身的汗,苏宴都没来瞧她。
她过了几日去学堂,就见苏宴身边跟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她认得,可不是太傅家的小女儿裴静娴?
裴静娴也学着柳绮玉,成日苏宴哥哥苏宴哥哥的叫,苏宴竟也没纠正她不许叫。
柳绮玉见了,眼睛发酸,独自生闷气,后来苏宴意识到她不对劲,便过来哄她,在马车里问她:“这有何生气的,就因为她叫了我哥哥?”
柳绮玉留给他一个后背,“对啊!我就是生气,你要是觉得她好,那你就认她这个妹妹好了,别再要玉儿了。”xǐυmь.℃òm
苏宴失笑,道:“小脾气怎么愈发大了,你小时候还会撒娇呢,现在被谁惯的,动不动就给我摆脸色?”
柳绮玉抿紧唇,指尖扣着车窗。
谁惯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她嗔他一眼,娇声道:“我不管,反正我的哥哥只能有一个妹妹,他要是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我就...不要他了。”
说着她就要下马车。
苏宴却手撑脸,静静地看她。
他手指敲敲膝盖,道:“过来。”
柳绮玉马车帘子都掀起来一半了,听到这话,回过头看他:“做甚?”
苏宴似笑非笑:“不要等我过去。”
柳绮玉便慢慢搁下车帘,走到他身前,俯看着那双桃花眼,他狭长的眼尾一挑,漫出几多风流,像在轻轻勾人,里面的情意似乎和原先不一样。
柳绮玉被他拉进了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从前二人顶多哥哥妹妹叫,这般亲昵的动作,沾染了男女之情,柳绮玉微微脸红,头埋在他肩颈,听他含情万分的嗓音撩拨着她的耳朵。
他轻言细语地哄她,与她说了好些话,柳绮玉便晕晕然,望着他的眼,手搭上他的肩。
剩下的柳绮玉更记不清了,反正那天下马车,她整个人都是晕的,唇瓣被践踏出一片深红色,再往下脖子上也不少痕迹......
柳绮玉便气恼,一方面是恨自己,面对美色不够自持,被苏宴哄着哄着,就把初吻献了出去,一方面是怨苏宴,她糊涂就算了,他竟然也跟着不清醒了吗?
是以这几天柳绮玉都不想见苏宴。
但说“不想嫁”,那是假的。
她早就迫不及待想嫁他了,从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苏宴哥哥,就想嫁了。
她等着苏宴上门提亲的那天。
柳绮玉趴在桌子上,看着碗缸里的小乌龟,那是苏宴送给她的小礼物。正拿出一根小草,逗那小乌龟玩呢,就听宝珍气吁吁地跑进来。
柳绮玉头都没抬一下,问:“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
宝珍大口喘着气,脸上洋溢着笑容,道:“小姐,你快去街上看吧!殿试放榜了!镇远侯世子考中了探花郎,等会有进士游街呢!”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章全文完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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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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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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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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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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