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绮玉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孙怀若,“你为何与我谈起侯夫人?我又不熟悉镇远侯府。”
二人脚下步伐一转,行至葡萄藤花架下,一道道细线透过藤间花叶照进来,闪着金光。
孙怀若背对阳光,挑眉道:“不熟?”
柳绮玉听得他玩味的语气,道:“是不熟。我一个常年生活西北的姑娘,哪里认识什么侯府的夫人?且侯夫人喜欢园林,与我有何干系?”
她才不要去讨好苏宴的母亲呢。
侯夫人不喜她,难道还指望柳绮玉反过来,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吗?
柳绮玉道:“大人,您与其摆侯夫人出来,还不如与我谈谈您京郊外庄子的具体情况。若里面有良田千亩,我或许还会考虑考虑。”
孙怀若转过头来,就见少女静立葡萄藤旁。
话说回来,前几日她爹登县府拜访,与他交谈中说漏嘴,把柳绮玉怀有身孕一事抖了出来。
眼下再看少女胸脯鼓鼓,纤腰柳柳,一张未施粉黛的脸灿如春华,唇角笑逐颜开,时不时望向他。
孙怀若有点走神。
走神之处大概是她娇媚的嗓音,还有袅娜的身段,再有觉得意外,没想到苏宴竟然喜欢这一款。
别说是他,任何见过苏宴的人,都会感慨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样的人娶妻,怎么说也得娶一个腹有诗书、如寒雪腊梅般高洁女子吧?ωωω.χΙυΜЬ.Cǒm
可谁能料到,苏宴居然和全天下男人一样肤浅,喜好这口?
但孙怀若心中也生出一丝遗憾,想若是自己早点遇上柳绮玉,断不会让如此绝色落入旁人手。
他低头看路,心不在焉问:“柳姑娘方才说了什么?孙某未曾听清。”
柳绮玉重复一遍话:“孙大人,我想好了,我早晚得离开西北,这处庄子在我手上也无甚大用,我可以与你交换,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孙怀若手抚着腰间玉佩,道:“你说。”
柳绮玉道:“这庄子一时半会估摸给不了你。因为得等到这一轮玉米成熟,我把粮食运到县里,接济完难民。”
这话引得孙怀若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柳绮玉,短暂之后,忽而一笑:“没想到柳姑娘心地如此的善良。”
她澄澈薄亮的目光,让他不疑有假,是以他嘴上好一番的夸赞也是发自内心,末了,添一句:“那柳姑娘知晓我为何要买你家庄子吗?”
迎着柳绮玉好奇的眼神,他道:“苏大人派我来翰州前,特意叮嘱过我一些话。”
是苏宴派他来的!
柳绮玉眼里闪过光:“他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和你说什么了?”
孙怀若不语,苏宴调他来此地,交代的无非是的衙门上的一些事务。
柳绮玉问:“你和苏宴是什么关系?”
他道:“我与苏宴自小认识,算得上亦师亦友。”
柳绮玉怔了一下,单看年龄,孙怀若比苏宴年长上那么几岁。
她问:“你是他老师?”
“不是,”孙怀若凑过来,“他是我老师。之前我名落孙山,幸得他提点才中了进士。来此地前苏宴让我......”
想起自己临行前,苏宴喊住他说过的话,他原封不动地道:“苏大人不在西北的这段时日,交代我好好照看小师母。”
柳绮玉被“小师母”三字弄得春心荡漾,娇羞染红脸颊,恼怒这么私密的话,苏宴怎么能让旁人传达?
她转过头去,望着地上那朵白紫色山花,羞涩道:“我也没那么娇气,还用得着他派人来照顾,这男人可真是,真是......”
她想了想,许是心头甜蜜蜜的,那股感觉把她脑子都冲晕了,“真是”之后的词怎么也蹦不出来。
她心情大悦,道:“你要庄子,我给你。这样你也不用和百姓们收粮税了。”
话还没说下去,天地间传来高亢的号角声。
天尽头那一处烽火台上,狼烟滚滚,燎火冲天,染红了傍晚天空的晚霞......
是胡人犯境的讯息。
孙怀若笑容一僵,脸色沉峻。
他弯下腰,再次朝柳绮玉作揖,语气果决:“蛮夷来犯,军中粮草无多了,暂时撑不到朝廷的补给,还望柳姑娘能借孙某粮食!”
而柳绮玉抬头,望着那熊熊的烈火,眸子也像被火点燃,倒映一片火光。
数日纷飞的战火,让关外流离失所的百姓,源源不断地涌向翰州城内。
柳绮玉立在一处棚户下,锅炉里白烟腾腾冒起,她用勺子在锅中划了划,舀起一碗米粥,递给排队的难民。
那村妇只手抱着孩儿,另一只粗糙破皮的手接过瓷碗,连连告谢:“多谢柳姑娘,多谢柳姑娘!您真是菩萨心肠!”
身后的乌泱泱排着的难民看不到尽头,人群躁动间,全都眼巴巴望着柳绮玉手上的粥碗。
有与她对视上的,立马跪下,齐齐道:“柳姑娘求你给我们也施点吧,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家老小铭记在心,日后涌泉相报......”
他一跪,连带着那一排排人全都下跪磕头。
柳绮玉头一回遇上这等场面,立马放下手中勺子,扇了扇眼前的雾气,道:“快快起来,别跪了,用不着你们这样感激我。”
哪知道她一说,那帮难民头磕得更响了,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
柳绮玉赶忙带着宝珍去扶难民:“不用!”
另一处草棚下,正在搬运粮草的男儿们听见动静,真是看痴了。
雾气之下,少女长身如惊鸿,桃红色发带将青丝绾起,带尾垂下在腰间。
风一吹,玉兰花耳珰轻晃,发带拂面,擦过她乌灵闪亮的眸球,淡扫连娟长眉。
众人屏住呼吸,吵闹声一下安静,待回过神,赶紧装模作样交谈起来,企图掩盖方才的尴尬。
他们这一队人马,由知县调遣,负责搬运粮草。
如今整个西北都听说天师一家博施济众、矜贫救厄,将自家粮食捐出,来充军作公。
且军中流传天师女儿长得如花似玉,男儿们为一窥芳容,抢着来运粮草,一看才知道,这简直是西施再世,神女下凡啊!
坐在马上的儿郎们,摩拳擦掌,策马扬鞭,路过棚子时,吹口哨道:“柳姑娘!你可真漂亮!”
男儿言语直白,不带调戏意味,俱是真心实意,让柳绮玉小脸一红。
几日下来,像这样夸赞的话几乎从早听到晚。
柳绮玉脸皮薄,难为情,仍未习惯。
走过来的柳云生反倒背手,头抬得老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听百姓们喊他:“天师老爷来了!”
他抬抬手,让百姓起身,目光一瞥,就见着自己女儿正与孙怀若站在一块。
顿时,柳云生脸上浮起笑容。
他晃到柳绮玉身边,瞅一眼快要见底的粥锅,然后转身问:“你俩在这里干什么呢?”
柳绮玉把勺子塞给柳云生手里,道:“爹,你总算来了,剩下的粥你来施。”
她本意是想让柳云生在百姓心中留一个好印象,可柳云生得了这话,看着他俩古怪一笑,道:“行吧,那你们小年轻找地儿说话去,这里交给爹。”
柳绮玉便知他误会了,正要开口解释,孙怀若压低声音,道:“天师大人,驿站今早到的密报,是京城发来的。”
柳云生脸色大半,接过那密报打开来看,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柳绮玉瞧着不太对,见柳云生面色惨白,贴过来,对她耳朵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字,爹认不得,看着怪吓人的。”
那点红漆镀金边的信封展开,信笺上短短一行
“朕病危,天师即刻归京。”
柳绮玉都不记得那日下午是怎么过的,兵荒马乱形容再贴切不过,行囊匆匆收拾好后,便随亲爹离开了西北
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身子骨都快散架,上车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听宝珍说,百姓们听到他们要离去,自发地跑到城门口送行,几乎万人空巷,哭喊着跪着让他们留下来。
还有地主老爷嚷嚷着,要给柳云生修一座庙!
消息伴着日落与马蹄,飘扬在风沙里。
以至于他们出北地、入京师,在那一条道上的茶肆酒馆里借宿时,没少听人谈起过这事。
柳绮玉弄不明白消息怎么传得如此快,但一双耳朵能听见的,越往京师走,柳云生的名声越臭,仿佛不愿意提起这个人,生怕脏了自己的嘴,更遑论要他们相信柳云生会被一方百姓爱戴?
笑话!就算有,那肯定是柳云生下了蛊,让百姓中了邪!
柳绮玉有气无力地趴在马车上,宝珍从茶肆里新倒了热水,寻了盆子,来给她擦脸净面。
马车翻山越岭,柳绮玉头晕恶心,基本上天天都要吐酸水。
柳云生比宝珍更像丫鬟,一见她提不起兴致,又帮她捶腿又是敲背,时不时往她肚子那儿瞄,道:“乖乖闺女,爹怕你吐得难受,特地让车夫绕路,寻了个平坦的道走。虽然路程长了点,但不会累着你。等到京城,爹就寻个大夫好好给你看看脉象。”
柳绮玉精神恍恍惚惚,听了这话,心里莫名感动。
老皇帝命令他一刻也不许耽搁地归京,爹居然还为她着想,宁愿绕远道也要让她舒服点。
她阖上眼帘,倒在男人宽阔温暖的怀抱里,轻轻地唤了声:“爹。”
当柳家一队马车,在某个入关口,偏离方向,绕上另一侧官道,却有人披星戴月,策马驰骋,奔向那一道近乎平仄的地平线。
大漠孤烟,长河落月,四野茫茫压在他身上,天际一线朦朦的熹光。
有故人归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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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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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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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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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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