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绮玉道:“你想要粮食,可以,我分给你。”
这话好比水溅入油锅,跪在地的农汉农妇齐齐抬起头来,脸上溢着蠢蠢欲动。
青梅满脸惊讶,瞪大双眼看着柳绮玉,可她眼角破皮,被阳光一照,刺痛感传来,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
只听柳绮玉声音清亮:“你去帮我翻地,翻完了,我就分你一筐玉米。”
青梅枯柴般的手倏而握紧,她努力在柳绮玉面前挺直腰杆,可肚子里“咕咕”叫声,像带了重量似的,快要把她的身子给拉弯了。
四目相对,青梅撇开脸,咬牙再三,问:“只要我帮你翻地,你就给我一筐玉米?”
柳绮玉不急不缓地道:“当然,我怎么会骗你?今天但凡帮我家翻地的,我都给他一筐玉米。”
她话音刚落,便见身后出现几个粗使。
他们手上抬着大缸,哐当一声,瓷缸落地,脚下地面为之一震。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翘首看去,险些失叫出声!
那大缸足有七八个,里面粮食装得满满当当,粮食倒出来,堆成一座小小的山丘。
黄的玉米、青的梨子、红的高粱,在午后阳光照耀下,泛出令人迷人的色泽。
他们中有好些人,都不记得上一次看到这么多粮食是什么时候了。
柳绮玉微微一笑,面对众人:“我知道大伙这些日子不太好过,连年遭遇大旱,今年好不容易盼来场雨,可雨势凶猛,又把庄稼给冲没了。也不知大伙家里的还剩多少粮食?”
“粮食?哪里还剩粮食?我家粮盆早见底了!”一圆脸婆子走出来诉苦,脸皱得跟个苦瓜似的。
柳绮玉点点头,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青梅。
无数道羡慕的目光射来,青梅心里憋屈,可饿瘪肚子里传来的饿意,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道:“翻!我翻!多谢绮玉姐!我这就把你家田给翻了!”
青梅瑟瑟缩缩,看向地上的一把锄头,手伸过去握住,一只绣花鞋却踩在锄头上面。
青梅抬头,见绿树笼罩下,柳绮玉脸淬在光中,她含笑脉脉地道:“我让你翻的,是这里的田?”
青梅愣住:“不是这里,是哪里?”
柳绮玉回头,朝一男人道:“符管家,我家除了后山上十亩地,田架上还有十亩,你把青梅带去那里翻。”
青梅几乎尖叫:“田架上!”
话还没脱口,便被人捂住嘴巴!
她睁大的瞳孔里满是恨意,她是知道柳绮玉家走大运,一夜之间,后山上赤地全都变为良田。
可除却后山,田架上的土地,那里经年没人开荒,地表龟裂出一道道创痕。
柳绮玉让她去翻那里的地,不是耍她玩吗!
可谁想青梅的挣扎,没引来任何村民的搭救。村民们精明得很呐,知道柳绮玉与青梅素来不对付,关系僵成这样,柳绮玉还愿意放下芥蒂,给青梅发粮。那他们这些没与柳绮玉闹过矛盾的,是不是也能分一瓢羹?
村民顿时眼里发出光,争着往最前头挤。
推搡声、叫喊声、告菩萨谢老爷声,乱哄哄闹成一片。
“柳姑娘,我愿意替你翻地!求你分我家一点粮食!”
“我也愿意!”
青梅这才明白柳绮玉的用意,可为时已晚,她被一左一右架着,直往田架上拖去!
剩下的粗使们站在瓷缸前,用魁梧的身躯挡住路,高呼一声:“给老子停下!”
村民们粮食没抢到多少,反倒因踩踏跌倒,落下一身脏灰,听到粗使们的喝斥,立马扔掉手中的粮食,乖乖退后三步有余。
他们全都用祈求的眼神望向柳绮玉。
柳绮玉却置若罔闻,伸出左手,道:“把册子拿来。”
立时就有人双手呈上名册,交到柳绮玉手里。
上面登记的无非是村里每家每户的有多少人头,可这册子向来由里长大人登记保管,怎会落入柳绮玉手里?
众人很是不解。
饶是柳云生也微微侧目。
他今日来替柳绮玉传话的,接下来她要干什么,他这个做爹的也一概不知。
柳绮玉纤长的手指翻翻册子,风拂碎发,擦过眉眼,她提起毛笔,在名册上面写了一会,随后交给身边的男人,道:“符管家,你按我上面圈起的名字,喊人过来,给他们发粮食。”
符兴接过后,抖抖册页,望着上头的墨迹,扬高声音道:“发粮!王腊子!”
“来了!”
“苟皮!”
“在这儿呢!谢谢柳姑娘!”
......
一圈下来,点了约莫十几来个人。
没被点到的竖起耳朵倾听,生怕错漏一个名字。
谁想这时候符兴一掌合上名册,道:“好!点完了,就发这么多!”
“就发这么多?”下面有人不满,“我们也能帮忙翻地啊,怎么不发我们!”
符兴轻哼一声,将说话的婆娘上下审视一番:“就你也配分我家小姐的粮,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这话看似骂那婆娘,实则指桑骂槐,众人一听都觉是冲自己来的,怒气涌上心头。
他们正嚷嚷着,一个粗使挤进人群,攥紧手上镰刀刀柄,下一刻,他目中蕴起怒意,一回头,便砍落吵得最凶的农汉头上的木钗。
几绺白发落地,农汉腿跟子一软,裤子都湿了,连连告饶。
粗使轻蔑扫视一圈,回身抱拳,朝柳绮玉恭敬行礼:“小姐。”
柳绮玉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手抚平微风荡起涟漪的裙角,头也没抬一下,“劳烦大哥了。”
粗使便扯着粗犷的嗓门,朝着人群:“谁要是不怕死,尽管上来试试!”
村民噤若寒蝉,彻底安静下来。
只见柳绮玉坐在树下,楚楚衣衫,金瓒玉珥,如是美人,混在一众粗犷的大老爷们中,被衬托得风娇水媚,自成一道风景。
村民们心里渐生出一丝敬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不敢上前一步。
柳绮玉直起身,转头,看向被她点到名字、出来分粮的十几个农民。
他们中有的和柳绮玉从前有点交情,有的却半点交道都没打过,一时也不知自己有何特别之处,竟入得了柳绮玉的眼,只抱着玉米高粱,一个劲朝柳绮玉哈腰作谢:“多谢柳姑娘,多谢柳姑娘!您可真是大善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柳绮玉笑了笑,她算什么大善人呢,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得了她好处,自然得替她办事。
柳绮玉走过去,对留下来的人道:“你们接下来的日子可有空?”
王腊子媳妇放下玉米棒子,连声点头:“有空有空!柳姑娘有事需要我们帮忙?”
柳绮玉便道:“行,那烦请你们接下来半个月,都来我家田里帮我割草翻土地,你们来几天,我就给你们几筐粮。”
那几人俱是震惊,不敢相信这么好的馅饼会落在自己头上,齐声道:“柳姑娘!”
柳绮玉笑道:“你们中有些人帮过我,如今我发达了,自然不会忘记你们。”
她目光转向苟皮,想起他曾帮自己寻过砒霜;再看向王腊子,想起那次交粮税,便是他首先提出,直接交给里长苏宴,再也不交给族长柳全,引得全村人效仿......
那几家人一听柳绮玉话语,心里暖流一阵一阵的,这次是发自内心地跪地,感激得快要抹泪。
柳绮玉也大大方方的,没拦着他们跪拜,道:“行了,你们装完筐子就开始干活吧,这山上的土地一时半会还真翻不完。”
众人“哎哎”连声答应,抹干净泪就下地翻田去。
清风里飘着泥土的芳香,穿田而过的河流声哗啦啦。
自三个月前,这片土地上第一次长出玉米,柳绮玉将它们割完卖掉后,又重新播种了一回,不同于往常,这回是将大豆和玉米复合种植,每两行玉米之间,就再种三四行大豆。
这样不但作物之间不那么拥挤,还能让水分、阳光充分地落到每一株草上。
果然柳绮玉的法子奏效了,光眼睛就能看出,这次结出来的果实的数目,比先前翻上了好几倍。
且这样可比单单只种大豆和只种玉米,来得快多了。
在柳绮玉计划中,照这个法子种土地,就算以后没土地爷系统,来加速作物成熟,至少能保证一年一熟,收成也不会少。
王腊子一行人何曾见过这么新奇的种田法子?
原先以为柳家庄稼丰收,定是得了神明庇佑,这会进到田地里一看,才恍然大悟。
于是看柳绮玉的目光不免多了一层钦佩。
那田间的枝叶茂盛,有了甘甜的溪水滋润,长出的黄豆圆鼓鼓的,映照在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
秋风来,树叶飘。
宝珍站在树下,伸手替柳绮玉挡着太阳余辉,问柳绮玉:“小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为何要让村民们来帮你种田?这些活计让粗使大哥们做也行啊。”
相处一段时日,宝珍看得出柳绮玉是个有主见的,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
但宝珍脑袋瓜没柳绮玉聪明,想不清楚其中缘由,只能问她。
柳绮玉却抛回来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宝珍,京城的大户人家是不是都有庄子?”
宝珍回答:“是啊,京城里但凡有爵位的,或者世代为官的,在京郊外都有庄子。”
宝珍转转眼睛,又提了一嘴:“若说最有名的庄子,还是镇远侯府的同祺山庄,冬天可以去温泉泡汤,夏天去园林避暑,对了,还有猎场,世子以前经常带几位王爷一起去里面打猎呢!”
柳绮玉听到“镇远侯府”几个字,微微挑眉,问:“那你觉得我在这里建一座山庄怎么样?”
宝珍总算明白今日柳绮玉折腾这么久所为何事了,她讷讷道:“您要在这里建庄子?”
柳绮玉点点头,还没说什么,柳云生却把脑袋凑过来了。
他一拍手掌,脸露笑容,道:“好啊好啊!这个法子妙,爹早就想建庄子了!皇帝在京城也赐给过爹一些庄子,又小又偏,没什么看头!哪有自己建来得好?”
柳云生环顾四周景致,见秋风入山间树林,涛声阵阵,鸟声回荡山峦,清脆嘹亮。
昔日杂草难生的蛮荒之地,如今也变得山清水秀,鸟鸣兽语。
柳云生恍惚,这真的是自己老家吗?
但他不及细想,只拍手称奇,夸赞女儿冰雪聪明。
“绮玉,你这么妙的主意你打哪儿想的?你看,这片山头里有不少野兽,可以围起来做猎场,爹心痒痒,羡慕镇远侯府猎场好久了......那边可以架个竹楼!还有溪水,在上面搭座小桥......”
柳云生滔滔不绝,其实她说的,正是柳绮玉脑海里规划已久的。
但这又有一个问题了。
柳绮玉觉得有点热,以手扇风,问宝珍:“一般大点的庄子,有多少亩田?”
宝珍绞尽脑汁地回想,她不过是个小丫鬟,能多大的见识?的的确确被这个问题难到了。
柳云生看得焦急,招来自己的管家符兴,把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符兴眼珠子骨碌一转,便有了答案,道:“老爷,小姐,一般大点的庄子,能容纳山林,里面田地,少则几百亩,多则上千亩。”
这么庞大的数目一对比,柳家的二三十亩薄田,实在不成气候。
柳云生皱眉,颇有些泄气:“这么多?那不够啊,少点田能行吗?”
符兴点点头:“自然可以,普通的庄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他还没说该如何实施,柳绮玉已打断道:“不能小,既然要建,就建最好的,建最大的!否则草草了事,又浪费钱财又浪费人力,不如不做!”
柳云生见柳绮玉皓腕呈雪,托着腮帮,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
他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道:“当然是要建最好的!符兴,下次再在我面前退退缩缩,说这样不像男人的话,你就别认我这个老爷了!”
符兴长叹一口气,想自己明明是顺着柳云生话接下去的......但老爷好面子,符兴也只能拍拍嘴皮子,骂自己多嘴。
柳云生背着手,问:“那就要扩土地,可我们家没这么多田,怎么办?”
买,是一个好法子。
柳云生回头看一眼正被粗使们赶着下山的村民,挥挥手,差人拿银子要去跟他们买地。
柳绮玉赶紧拦下,这让柳云生很是纳闷,他问:“你不买哪来的地?”
他以为柳绮玉是怕钱财不够用,拍拍女儿的手,道:“你放心,爹有的是银子,就是下辈子也够花了,这点钱算什么?”
柳绮玉摇摇头,再次捉住他的袖子,下巴点点正在自家田里劳作的几个乡民。
柳云生疑惑:“他们怎么了?”
“不怎么,”柳绮玉走到田野上,极目远眺望山坡,那一抹绿从脚下延展至远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到尽头,她道,“爹,你等着吧,过几天便会有人给我们家送土地。”
还有人亲自来送土地?
这样异想天开的话,柳云生不相信,但为了不扫女儿的兴,嘴上还是道:“行,那爹就等着瞧瞧。”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日子来得忒快了些。
这天下午,柳绮玉正在自家厅堂里临帖练字,就听外面通报声,说有人来找柳小姐。
柳绮玉一个走神,手上舔满墨汁的羊毫,便抖落许多脏渍在纸上。
符兴停下拨算盘的手,拿起宣纸,望着上面乌七八糟的字迹,眉头紧皱,却又笑道:“小姐,不碍事,这张没写好,我们换一张重写。”
柳绮玉累啊,甩甩酸软的手臂,嘟囔起红唇。
自穿书过来,她都十几年没拿过笔了,能认识字,不当文盲就已经算很好了,再要求她写一手毛笔字,不是要她老命吗?
可柳绮玉不敢懈怠,柳云生已经把回京一事提到日程上了。
柳绮玉若不想闹笑话,就得好好练字,否则传出去,天师的女儿写的字,竟然连七八岁小儿都不如?
但练字重要,建庄子的事同样重要,柳绮玉搁下毛笔,道:“我有点乏了,歇一会,先见见客人。”
宝珍送上一碗梅子茶,给柳绮玉润嗓子。
柳绮玉闻到茶香,啜了一口,心情舒缓许多,见下人引着王腊子媳妇进屋。
却说也有点意外,柳绮玉虽点了十几个名字,但也做好他们中途放弃的准备,可几天下来,这些人竟一个都没落下,每天按时地上山替柳家翻地除草,还拖妻带子,全家上阵,积极地不得了。
其中以王腊子家尤甚。
柳绮玉前几天上山,坐树下监督,他们眼睛就没少往柳绮玉身上瞄,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心里顾忌,颇有点犹豫。
这不,柳绮玉今日偷闲,一天不去,他们就坐不住了。
王腊子媳妇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泥土的气息,摘下草帽子抖抖,柳绮玉看她汗流浃背,脸上流下汗珠,竟然也仿佛感受到了刺热的太阳照在身上。
她让宝珍端上茶,王腊子媳妇提壶就往嘴里灌,宛如牛饮。
待对方坐下后,柳绮玉道:“这些天苦了王嫂子了,我让宝珍给你弄点酸梅汁解解渴。”
王腊子媳妇摇头连声道:“不用不用!绮玉,我就是来找你说事的!说完我就走了!你再客气,我下次就不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柳绮玉做主人的,礼数还是要周全些,便示意宝珍去小厨房端碗来。
王腊子媳妇又喝了一碗茶,那嗓音听得像在冒火:“绮玉啊,嫂发现一事,你家的田,里面结得大豆可真多了。嫂一天忙到晚,握镰刀的手掌都磨破皮了,也才割完一小块地方!”
她摊开手给柳绮玉看,这的确是一个农妇的掌,指尖缝里、手掌心纹路里都是土渣。她挖土坑拔萝卜时,少不得用手下去扒,日积月累,沾在手上的泥土,想洗也洗不掉。
而柳绮玉那双手却不染纤尘,白白净净,摸上去又滑又腻,就像外头卖的酥酪。
王腊子媳妇摸一下,立马收手,仿佛怕弄脏了。
柳绮玉却再次握住她的手,王腊子媳妇只觉手心传来软软的感觉,又见小姑娘眉眼弯弯,对她道:“王嫂子客气,你是替我家做事才受的伤,绮玉心里过意不去,等会我帮嫂子上完药,嫂子再走,好不好?”
别说是男人,愣谁见到柳绮玉这样甜蜜蜜的笑容,都不可能拒绝。
王腊子媳妇被如此珍重地对待,越发确定来对了,便道:“嫂子还没说完呢,嫂发现啊,比起给你家割地,我家田里产得粮食,根本不算什么!收成少得没眼看啊!”
柳绮玉略作思索状,像在开玩笑似的回道:“那嫂子以后只给我家种地不就行了?我供嫂子吃喝。”
王腊子媳妇笑道:“你净浑说!你供我一人可以,但我给你种了地,我家田怎么办?总不能没人锄吧!”
于是柳绮玉就那么轻飘飘提了一句:“要不要嫂子把你家的地给我,我来帮你收着,替你看管,怎么样?”
王腊子媳妇一愣,脸上表情不自然:“这.......不太好吧,我家的地都是腊子祖上传下来,给了你,让祖宗知道了,不得骂我们不孝吗这不是!”
她摆摆手,怎么说也不答应。
柳绮玉看她嘴上这么讲,臀却一点也没离开板凳,便懂她是什么意思了,又耐心地周转了几个回合。
柳绮玉语气郑重:“嫂,地是祖上传下来的没错,可那也是祖宗留给你们吃饭的,若饭都吃不上了,祖宗还会怪你们把地给别人吗?”
王腊子媳妇没再一口拒绝:“这......”
柳绮玉拿出一张宣纸,拈起羊毫在上面勾画了几笔,别说,柳绮玉写字不行,作画倒能看得过去。
提笔几下,村里山田的大致分布情况,便跃然纸上。
她手压在纸上,道:“嫂,这样吧,我也不让你把田白白给我。你家的田靠在山垭口,是个好位置。我可以承诺你,以后我柳家的田能产一天粮,你一家五口的温饱便一天不成问题。”
王腊子媳妇握着柳绮玉的手忽然一紧,问:“当真?”
柳绮玉被掐得手心疼,慢慢抽出手,放在杯碗上,笑道:“当真。嫂嫂不信,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写字据,再印上我爹的章,这样以后若出事,嫂嫂还可以上衙门去讨公道。”
说完,柳绮玉朝符兴道:“符管家,立字据吧。”
王腊子媳妇站在书案边,屏住呼吸看着,她虽然不识字,但打心里是个实成的,并不怀疑柳绮玉会骗自己。
等字据递王腊子媳妇手上,柳绮玉看她,问:“嫂子,你怎么想?要不要把田给我?”
王腊子媳妇长长的呼吸,久到仿佛过了一个时辰。
柳绮玉耐心地等着。
“扑通”一声,王腊子媳妇跪下,从衣袖里掏出自家几亩田的地契,交到柳绮玉手上,道:“多谢柳姑娘!以后我一家老小就跟着您了!”
柳绮玉扶她起身,道:“嫂子别这样!我还有事请你帮忙呢!”
王腊子媳妇得了这话,才慢慢站起身,问:“何事?柳姑娘尽管开口,我和你腊子哥,能帮上忙一定帮!”
柳绮玉直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家田比较多,需要个管事帮忙管理,不知道嫂子和腊子哥愿不愿意当这个管事?”
几乎是下意识地,对面人脱口而出:“愿意,当然愿意!”
柳绮玉浅浅一笑,翻看手中的地契,道:“嫂嫂别急,这管事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王腊子媳妇从未听过乡下也有“管事”一说,只依稀觉得这词,像是大户人家才有的。
柳绮玉与她解释:“嫂嫂当了我家庄子的管事,以后便得管理的佣农,敦促他们耕地放牛。”
一般来说,一个庄子都会有一个管事,掌管几十户佣农,把地分给佣户种,到秋收时节,再去和他们收粮食。
柳绮玉想出来管庄子的方式却截然不同。
她道:“但凡把地给我的,以后便都算我家庄子里的佣农了。我每个月提供粮食,供他们温饱,但他们也得帮我种地,同时,若种得好,我便把他们种出来的粮食,还一半给他们当做奖励。不知道这个法子,行不行?”
行!当然行了!
王腊子媳妇眼里闪光,他们这些农民,辛辛苦苦耕作一年,也种不出多少粮食,到头总有几个月是得饿肚子的,柳绮玉能保他们有一口饭吃,帮他们纳赋,已经不是一个行字了得了!
只要是识相的,就不会拒绝!
柳绮玉先前在山上监督众人种田,就是暂时担任管事一职,现在交给王腊子一家,若以后庄子收成好,王家的日子别提多舒服了!
王腊子媳妇没想到来这里一趟,竟会有如此意外之喜,又磕了好几个响头,才小跑出去。
望着年轻妇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家院子门口,柳绮玉长松一口气,把地契交给符兴,问:“符管家,我们现在有多少亩田了?”
符兴搓搓手指,把那叠地契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放进小匣子里,与其他的地契规规矩矩地摆在一块,抬起头,道:“回小姐,今早统共来了七家,算起来已经有一百八十亩了。”
柳绮玉听罢,满意极了,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小懒腰。
如此她的小山庄可算初步成形了。
还差十户没来,她也不着急。
人都有从众的心理,但凡开了头,剩下的便都不是难事,更别提村里其他人。
若看着左邻右舍一个个都过上好日子,还会不乖乖地来找柳绮玉纳田?
一切都在柳绮玉计划里有条不紊地前行着,日升西落,阳光悄悄从指缝间溜走。
秋分的这日傍晚,柳云生踏着落叶走进屋里,见柳绮玉又坐在厅堂里,和符兴在一块拨算盘。
柳云生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咳咳”几下。
符兴一看老爷来,立马退到一边。
“成天到晚忙什么呢,天天都有村民往家里跑?”柳云生撩袍坐下,随口这么一问。
柳绮玉冷哼,手伸出去,问:“银子呢?”
柳云生脸上笑容一僵,手拢在衣袖里,道:“这天怪冷的,宝珍,明日去县里找个衣匠来家里,给少爷小姐们裁新衣。”
柳绮玉不想理他,“我给你的银子,你又跑去赌坊里赌光了?”
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柳云生一下被猜中,脸面有点过意不去,忙转移话题,道:“别说我了,绮玉,你上次不是和爹说,那小子一个月便回来的吗?这都过快一个半月了,他人影呢?”
这次轮到柳绮玉脸色难看了,她樱唇微启:“我的事你别管,反正他早晚会回来的,一个月不回来,那......两个月肯定回来!”
一旁宝珍表情复杂:小姐,你明明说那男人一个月不回来,就再也不原谅他了吗?m.χIùmЬ.CǒM
在场三双眼睛齐齐盯着自己,柳绮玉有点招架不止,支支吾吾道:“反正......他就是会回来,我相信他。”
柳云生边喝水边道:“哼,他一辈子不回来,难道你还等他一辈子,守活寡啊?”
柳绮玉恼了,把手上羊毫摔出去,甩了柳云生一脸墨水。
别人再怎么说也好,只要是柳绮玉心里笃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柳云生晓得柳绮玉的脾性,可这是自己的女儿,还能怎么办,等她撞到南墙便死心了。
宝珍瞧着空气有些凝固,从小厨房捧了一盆新烤出来的芋头,给主子们吃。
柳绮玉拨开芋头皮,没什么食欲,除了爹回来那天,让柳绮玉下碗面,之后就没再许她下过厨房。
如今家里饭菜都是宝珍做的,那味道,反正柳绮玉是味同嚼蜡,食难下咽,偏偏柳云生和其他人都吃得下去,对此赞不绝口。
柳绮玉觉得可能是自己西北菜吃惯了,一时适应不了京城的口味。
当然,柳柱不谈了,只要是吃的,他都能吃下去。
柳绮玉兴致恹恹,将芋头抛回盆里,喝了口梅汁。
宝珍瞅一眼,道:“小姐,这酸梅汁夏天喝祛热清火,秋天喝就有点含酸伤脾了,要不我去给你换杯热茶?”
柳绮玉摇头,她舌尖苦,就想喝点酸酸的。
宝珍一番话下来,讨不到柳绮玉欢心,颇有点失落,道:“小姐,今天秋分,我听村里人说,县里有金收节,我们要不要去县里看舞龙舞狮啊?”
柳绮玉一开始并未在意,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仓皇问道:“宝,宝珍,今天是什么日子?”
宝珍只觉柳绮玉抓着自己的手冰凉,道:“秋分啊。”
柳绮玉脸上血色一点点消失,头皮发麻得厉害,在众人不知所以然的眼神中,往自己屋里奔去。
宝珍在身后追,“小姐,怎么了?”
柳绮玉抱着耳朵,倚在门上,面色酡红,眼睫飞颤,她手放在胸口,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她的小日子一向准,月中时分来,这个月竟然迟了十天都没来。
她,她,她不会是.......
柳绮玉走到窗下,手撑着桌案,白瓷般肌肤上染上夕阳的光辉。
“吧嗒”一声,门打开了。
她咬着唇,转身看着推门而入的宝珍,好半天,才颤抖的声音,道:“宝珍,我月信十日没来了......我,我不会有身孕了吧?”
宝珍也是傻眼了,手上瓷盆摔地,捂着嘴道:“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柳绮玉:不会吧,嘤qwq
宝珍:不会吧
柳云生:不会吧
苏宴:好,让我来看看我第一个孩子叫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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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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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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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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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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