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宛如乱葬岗的院子,众人心生恶寒,胸中怒火却如岩浆一般,怎么浇都叫浇不灭。
纵使为官几十年的严廷玉,见此画面,都忍不住骂一句“丧尽天良”!
钱德双腿蜷缩,被摁在地,来回扭动。
口中布团被人扯出,钱德大口喘气,却见严廷玉飞来一脚踢上他的头。
“严大人。”
苏宴伸手拦他。
严廷玉还想再踹几脚,见苏宴过来,甩甩袖子,让开路。
苏宴俯看着钱德,清润如月的脸上,有一丝近乎冷漠的嘲讽:“钱老爷,出现在你家院子里的这些尸体,你作何解释?”
钱德面色发白,匍匐在地,犹如死狗。
他家将尸体埋在后院已经五六年了,在此期间从未走漏过风声,苏宴是怎么知道的?
钱德死死咬住牙关,做最后的负隅顽抗:“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但我钱德为官这么久,清正廉洁,自认从未做过亏心事,定是有人陷害我!”
苏宴轻笑:“陷害?你说说在场有谁陷害你?”
钱德扫视一圈,对上严廷玉蹿火眼神,立马垂下头。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也不看看,在场严廷玉、张廉一行人,有哪一个是他得罪的起的?
柳绮玉冷笑,替钱德回答:“钱老爷,你别耍赖!尸体就是在你家挖出来的,既然你不认罪,那便让你儿子给你顶罪!想来是他陷害的你!”
钱德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当眼珠子从小捧到大,若真定罪,那可是要上断头台的
他连连道:“不可!”
可他说不可又有什么用?
钱家仆从听到喧闹声,皆跑出来,一看自家主子的惨样,双脚发软,瑟瑟在院外跪了好几排。
这些可都是钱家老奴,宅子里阴私,有什么他们不晓得的?
当中一婢女打扮的姑娘怯懦懦抬起头来,身上的鞭痕因这一动作齐齐裂开。
知道钱家父子死到临头,她被欺压多年、压断的脊梁骨在此刻挺得笔直,膝行几步,到苏宴脚下,哭诉道:“官家大人,求你救救我!这些年来钱元梅造的孽,数都数不尽!”
她把袖子掀开,一条条狰狞的伤疤,赫然蜿蜒在手臂上。
众人神色微变。
柳绮玉侧开脸,不忍再看,都是姑娘,哪里不会感同身受?
好好的身体发肤,遭人如此虐待,若这事落在她身上,她憋着一口气,都要弄死钱元梅!
柳绮玉握紧拳头,道:“这个畜生十恶不赦,就是凌迟处死,也死不足惜!”
苏宴示意那婢女继续说下去。
婢女得了苏宴的话,便再无顾忌,将苦水一股脑倒出:“大人,你不知道,钱大公子身有残疾,左脚脚掌与常人不同,只长了两根指头!所以他从小心里扭曲,以折磨人为乐,私底下用...用各种见不得人的法子,凌.辱我们这些婢女......”
话到最后,泪水充盈眼眶,再也说不下去,放声痛哭。
钱元梅多年来不敢示人的伤口被活生生撕开、暴露在阳光下,忍着剧痛,大骂:“贱婢!给我闭嘴!”
那婢女咬牙看他,知若钱氏父子若卷土重来,她定没有好下场。
索性再添一把烈柴:“大人,不止如此,钱元梅还当街扣押平民百姓,把犯人带回家审!您在的这个院子里,那些尸体,都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平民!”
此话犹如巨石,落入大海,激起千层浪。
先是钱府仆人,一个接一个哭嚎,讲述自己的遭遇,在钱家这座密不透风的高墙里,女人被当做玩物,男人被当做牲口,没有半点尊严可言。
再是民怨犹如烈火,顷刻燎原,愤诉钱德只手遮天,官商勾结,弄得翰州城乌烟瘴气。
恨不能将二人上火架烤!
苏宴道:“钱德玩忽职守,纵儿行凶,罪当斩首,严大人,烦请你即刻押二人回京,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处理,相信消息传入圣人耳中,也不会姑息纵容这般贪佞小人。”
那一句“斩首”,让钱元梅抬起头,望向苏宴,看他湛然若神,他施舍般望向钱元梅的目光,似在看一团死物。
而苏宴身后的天际,那里阴沉渺渺,没有半点光明可言。
钱元梅已经行到末路......
就不该觊觎柳绮玉!
如果没有遇到她,怎会有今日的下场!
钱元梅悔不当初,将舌头往牙齿上一搭,正准备重重咬下,当场自尽,却觉脚下一凉!
扭头一看,竟是几个家仆正在扒自己的靴子!
小腿被猛地抬起,粗暴地这么一拽,血肉粘在衣上,皮都撕下来一层!
钱元梅眼珠子圆瞪,疼得指甲抠地,可接踵而来四面八方的嘲笑声,才真真让他快要死去!
“看看,钱大公子的脚!是真的只有两根指头!”
“难怪平时走路有点跛!就这猢狲样,还敢与我们装蒜!”
钱元梅竭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去怒吼,可嘴立马被堵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
他爹钱德也好不到哪里去,七零八落的脚印落下来,他被踢得鼻青脸肿,跪地磕头求饶。
接着,众人把他们捆在一起,踹出院子。
雨淅淅沥沥下着。
柳绮玉走到一处尸体旁,慢慢蹲下。
雨水在他周围砸出一个又一个小水洼,躺在地上的少年,无疑是年少的、清秀的,是那种打马过街,能让所有人侧目的少年郎。
生前未能得到尊重,死后应当得体。
她长长叹一口气,替他拨开额前碎发,正要起身,却见少年手心死死握着一个东西。
她再次蹲下,慢慢摊开他沾满泥土的手掌,触上虎口粗糙的老茧,掌心处,是一块玉符。
柳绮玉认得。
年初时县里征兵,每家每户男儿自愿参加,但凡去者,皆发一块玉符,以做标识。
柳绮玉心猛地一抽。西北男儿多有志,北有突厥,南有柔然,出军令,出关塞,拜将可封万户侯......
可这一切都与少年无关了,那些年轻的、热忱的、美好的、热烈的,都如黄沙扬尘一般,消散在漠北风里。
她一双手帮他把衣襟抚平,不知为何,眼底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是为他,也为其他那些本该鲜活的生命。
等后来,四周嘈杂声渐渐消下,人群被官兵遣散走,少年依旧未能等到认领他回去的家人。
头顶出现一把伞,挡住了天上雨水。
苏宴慢慢蹲下,道:“在想什么?”
柳绮玉手捧着脸颊,尾指抹去泪,不想让苏宴察觉出自己哭过,摇摇头道:“胡思乱想罢了。怎么处理这些尸体?”
苏宴垂眸看向脚下少年,那样沉静的眼神,有一线悲悯漫生,半晌,他淡淡的道:“魂归故里吧。”
柳绮玉愣住。
他带她起身,任由伞边沿雨珠落下,在自己肩上晕开一片,冷意料峭,渗入肌骨。
他声音温柔:“将他埋在漠北黄沙之下吧,那里终年落不下雨,热风如烈,黄沙漫漫,若化成一捧沙,自由自在,也算魂归故里了。”
少年,该乘长风意气。
柳绮玉这般想着,朝苏宴笑了笑,“就葬在那里。”
长廊曲折蜿蜒,二人并肩走着。
在转角处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柳绮玉瞪大眼睛。
苏宴顺她目光看去,远处台阶背对他们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他道:“玉儿,你先过去,我有事要处理,等会与你一同回村,”
柳绮玉点点头,拎起裙裾,朝来福嫂嫂奔去。
或许是听到脚步声,来福嫂嫂回头,见到柳绮玉,深凹下去的眼眶里顿时泛起泪花:“绮玉!”
柳绮玉被她揽入怀中,手轻轻地拍她的后背。
一天不见,来福嫂嫂竟憔悴地如此厉害,看上去一下苍老十几岁。
柳绮玉退开她的怀抱,问:“嫂嫂,你怎么在这里?”
“昨天你一走,钱公子便将玄哥儿和嫂嫂一块带回钱府了!”
柳绮玉一惊,赶紧去检查来福嫂嫂身上有无伤疤。
来福嫂嫂摇头,声音里半是激动半是辛酸:“绮玉,嫂嫂是真没想到你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钱公子给扳倒!这下好了,玄哥儿也能放出来了,我这颗心算是踏实了!”
柳绮玉回她一个微笑,认真听她说话,到有一处时,没听清,问道:“嫂嫂,您刚才说什么?”
来福嫂嫂笑她:“我说等玄哥儿出来,便让你俩成亲!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了,怎还这么羞呢!”
柳绮玉笑容一僵。
来福嫂嫂并未发现,兀自说道:“这婚事一天不办,我就一天不放心!赶明天去庙里,我们替玄哥儿祈福,顺便问个黄道吉日,把你俩婚事定在那天!”
说着,她就拉柳绮玉的手,说要带她去见沈玄。
柳绮玉眉头皱的紧紧,握住来福嫂嫂的手,不愿再向前一步。
来福嫂嫂不解:“绮玉,你这是何意思?”
她长吸一口气,其实见着来福嫂嫂,就好像亲眼见到了沈玄,她满心窝里都是愧疚。
从前她和沈玄可以要好地互称“哥哥妹妹”,如今却再不能了。
柳绮玉不知怎么面对沈玄,上次在牢中见到他受伤的左腿,她就好像与他连心一般,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恨不能伤的是自己。
她拼尽全力,费尽周折地站在公堂上,为他讨一个公道,就是为了弥补过错。
而对于沈玄,即便一个男人再喜欢她,难道还能胜过爱自己?
不会的,人都有自私的一面。那条腿一天治不好,那道阴影便会盘桓在二人心中一天。
久而久之,终会变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脓疮。
沈玄独自一人的时候,会不会想,如果当初冷静下来,不一时冲动为她打钱元梅就好了?xiumb.com
现在不会因此怪她,难保将来不会。
柳绮玉心平气和道:“嫂嫂,我不能嫁给沈玄。”
来福嫂嫂嘴角一下垮掉:“绮玉,你别说糊涂话,你之前不是答应地好好的吗?你不嫁给玄哥儿,还能嫁给谁?”
柳绮玉眼睫轻扬:“在我心里沈玄就像是亲哥哥,除此之外,我和他之间没有别的感情。”
若非把他当亲哥哥,她也不会毫不避嫌地与他亲近。
可她错料了沈玄对她的情谊,不止是兄妹之间的喜欢,还有男女上的喜欢。
她不是有意勾他的,甚至从来没想过去勾过他......
来福嫂嫂情绪激动异常:“绮玉,嫂嫂懂了,你是不是嫌弃玄哥儿断了条腿,不愿意嫁给她?可他那条腿是为你断的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柳绮玉叹气,轻轻甩开她的手:“嫂嫂,我是嫁人,不是嫁给一个腿。你一味地逼我,难道沈玄不会心生疙瘩,认为我是因为愧疚才嫁给他的?”
凡事涉及到沈玄,来福嫂嫂都有点畏手畏脚。
她面色犹豫:“那,那你别告诉他,你去主动和他说,你是真心实意想嫁给他的......”
柳绮玉不想再听,透过树枝,眺望远处,“嫂嫂,沈玄的腿我会帮他治好。”
她顿了顿,回头微微一笑:“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苏大人还在等我呢。”
来福嫂嫂身子定住。
西北干旱,地下常有暗室。
昏暗光中,沈玄缩在钱府地下牢狱的一角,就听远处响起开门声,一缕光线漏了进来。
那人脚步声轻而缓。
沈玄膝盖积水,疼的意识模糊,吃力地扶墙,沙哑的喉咙微动:“钱公子,要杀要剐冲我来,放过我嫂嫂和柳绮玉......”
脚步声停下,那人长身玉立在门杆外,神情淡漠地看他。
沈玄手挡住他身后刺眼的光线,其实外面正下着雨,透进来的那束光不算强,可沈玄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待了一天一夜,眼睛一下承受不住。
匆匆与那人对视一眼,沈玄飞快地低下头。
几乎是同时,脑海中蹦出来一张骨相极佳的脸,若是放在从前,他与这样的珠玉般人物见面,定要好一番交谈,可如今却要妄自菲薄了。
他滚着沙哑的嗓音,问:“苏大人,您怎么来了?”
苏宴目光停在他膝盖上,好一会,轻轻一笑:“沈玄,玉儿让我来看看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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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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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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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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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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