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透过田野间叶子,观察东边柳柱的情况,一边问被她压在玉米叶梗上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苏宴眉头轻蹙,想要坐起来,被柳绮玉一掌按在肩膀上。
她赶紧低头道:“你别起来!让我弟弟看见你,他肯定会生气的!”
话说完,柳绮玉本就因为劳作红扑扑的脸颊,不知为何又泛起了一层深红色。
她立刻就想起了与苏宴之间那点破事。先是与他在床上闹,之后又被他从窑子里救出来,去永乐庄赌钱,好像每次和他在一起,自己都会丢大脸。
那般羞的事柳绮玉压根儿不愿提起,她那时也是被赌坊里的纸醉金迷给迷昏了眼,才会与苏宴假意扮作亲密,一个劲地学那赌坊女史的样子。这样对面的赵良德和谢衡,才不会认出她是柳绮玉。
可她那天穿的实在不像样子,白白的便宜全叫苏宴占了去,她从一回到家就后悔了,想以后该怎么办呢?他这个人太坏,老是戏弄她,面上看着隽雅高洁,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看轻她呢,说不准以后还要以此事要挟她。
这实在是柳绮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她是姑娘啊,比起男人,她不得不多长一点心眼。
柳绮玉睫毛轻颤,身子又软又僵,双手压着苏宴肩膀,指尖都攥进了他肩上的绸缎。
她故意硬着语气:“苏宴,你来我家田里做甚!快点回去!”
一滴汗水,从她琼鼻尖落下,滴进了男人的颈窝。
绑着头发的红发带,垂在了他的喉结上,柳绮玉弯腰伸手去拿,指尖刮了一下,却感觉他的喉结在她手心下轻轻滚动。
这是与女子天生不同的符号,她呼吸有点紊乱,再抬眼,与苏宴一双漆黑温润的桃花眼对上。桃花眼本就缱绻,这样意味深长地看她,柳绮玉身子一个发软,险些向他倒去。
她手支撑在两侧,垂下脑袋不去看他,声音似娇带恼:“苏宴,干嘛这样看我!”
只听苏宴慢慢道:“柳姑娘,你压着我,我怎么起来?”
柳姑娘?
柳绮玉一顿,这人明明之前还喊她绮玉的!
见他眉梢微微挑起,语调幽漫:“不是你喊我来的吗?”
柳绮玉:“胡说!我没有!”
一出口,柳绮玉可不就想起来,是那天月下,她爬墙回家,再三要求苏宴来帮她收庄稼!
玉米梗地里,男女相压,呼吸贴近。
柳绮玉摇头,汗水沾湿碎发:“苏宴,你快回去,这事我下次和你道歉,我弟弟......”
正说着,就听柳柱声音飘来:“姐,你一个人躲在梗地里干啥呢,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和一个男人说话!”
柳绮玉脑中一片空白,忙起身道:“没有!我刚在和孙大娘唠家常!她家新烙了点菜饼,给我送过来当晚茶吃的!”
听到这话,身下的苏宴眼睛微勾,目光幽幽:“孙大娘?唠家常?”
柳绮玉怒打了他肩一下,示意苏宴闭嘴。
她以为说完,柳柱就会打消疑心,谁想到柳柱面色大喜,扔掉手上镰刀,一溜烟就要跑过来。
他边跑叫喊道:“真的吗!我最喜欢吃大娘家的菜饼了,肚子早就叫了!姐,你给我留点,我这就来!”
柳绮玉骇然:“不行不行!孙大娘已经走了!那菜饼全被我吃掉了,你别过来!”
“这样啊,”柳柱面露可惜之色,脚下却马不停蹄,“那你为何一个人躺在梗地里不出来?”
柳绮玉望着越来越近的柳柱,心里干着急,一股脑摇苏宴肩膀,问:“怎么办怎么办,他要发现你了!”
四目相对,苏宴看她眼里写满了不安和窘迫,他用胳膊支起半个身子,淡声问:“发现我怎么了?我们又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柳绮玉瞪他:“谁说没有!”
发现你你就要被打断腿了!
柳绮玉心里直骂,关键时刻,男人果然靠不住!
她兀自脑子飞转,忽捂着肚子,做痛苦状,道:“柳柱,你别过来,我小日子来了,现在疼的站不起来!”
就见柳柱脚下一滞,他大概顾及这是女儿家的事,不好过多探问,只摸着脑袋,道:“那怎么办?”
“等我歇会就好了!你别过来了!”
柳绮玉说完抬头,目光紧紧盯着一丈之外的梗丛,只要柳柱的脚再往前迈三步,他就能将玉米田里一躺一跪的二人一览无遗!
一步。
两步。
柳绮玉心跳加速,正要跳起来与他解释,柳柱已用语气关切地道:“那你好好歇着,等我们收完这茬,就早点回家!”
柳绮玉长松了一口气,望着柳柱卷起裤脚,往回走去,继续用镰刀割地,心想这关总算过去了。
回头,冷不丁对上苏宴的视线,柳绮玉脸一红。
刚想从他身上下来,苏宴已忽而倾身,俊逸的脸向她靠来,几乎与她相贴。
背后是刺人的草叶,柳绮玉退无可退,顷刻间就与他换了攻守。
她手推他肩,问:“你干嘛呢?快走啊。”
说是拒人,可她那张美的又妖冶又张扬的脸,分明像在勾引人。
从前在画本子里看过,说那专食男人精魄的妖女,媚骨天成,兰麝香飘,朱唇半吐樱桃,眉目流转间,便能勾得男子神识俱亡。
他不以为然,只觉得那妖女艳鬼过于流俗,比之那巴山云雨化成的神女,几多谄媚,几多轻浮。
只是前两夜,那妖女竟然化成人形,来到了他的身边,用一双素手慢慢缠绕上了他的神识。她媚成这样,却一点都不自知。
她知道她在勾引他吗?
苏宴轻轻一笑,手按上她的手腕,“你要推我走,手上力气怎如此小?”
柳绮玉眸子微瞠,哪里小?
分明是他靠她太近,又或者是她忙活了半天,身疲力竭,这才没了手劲的......
她被他手指轻叩下巴,迫她抬头。他手指冰凉又柔软,慢慢滑过她的下巴,下颌,布满了汗水的颈间,最后轻点着锁骨旁的那处颈窝凹陷的地方。
柳绮玉顿觉呼吸困难,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指,睁大眼眸,颤着声音:“苏宴,你别碰我了......”m.xiumb.com
苏宴指尖一顿,眼中笑意越来越深:“你挂在脖子上那块玉牌呢?”
玉牌?!
“那块刻着‘谢衡’二字的玉牌,你怎么不带了?”
柳绮玉心里如雷大震,他知道自己栽赃谢衡了!但须臾之后,听他语气,好像并未发觉出什么。
柳绮玉半真半假道:“那玉牌我扔了。谢衡背着我与其他女人不清不楚,我气不过,就把玉牌摔碎了。”
苏宴不置可否:“所以你和他的婚事算是作废了?”
柳绮玉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苏宴认真道:“我不是说过,谢衡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吗?打猎打猎不会,种田种田不行,他除了舞文弄墨就是个花架子!之前还得靠吃我家粮才活的下去呢,我心里早就看他不爽了!”
想起之前也曾对苏宴说过类似的话,柳绮玉一时有点心虚。
但还是硬着头皮,对着他幽幽的目光,道:“反正我想好了,我现在也算有点钱财在身了,等日后与谢衡分开,我便去镇上,找个猎户也好、商人也罢,反正打心眼里对我好,尊重我的,我们俩置点薄产,生个一儿半女,从今往后也算有个有依靠了,不会再被人随意欺负去。”
她特地咬重“欺负”二字。
而苏宴,在听到她夹棍带棒的一席话,尤其是那“生个一儿半女”,顿觉耳中刺痛了一片。
他今日处理村中繁杂的事宜,总觉心神不宁,脑海里总浮现出那话本里的妖女。
渐渐的,那掩藏在山林迷雾里妖女的模糊面庞,露出了原本的姿容。
竟然是柳绮玉,是她的眼,是她的唇,是她贴在他身后呵气如兰:“苏大人,你回头看看奴家啊?”
这念头一落地便生了根,顷刻便如野草连了天。
他以手捏了捏眉心,放下书卷,上山第一眼看到她,便不由自主的笑着唤了她“绮玉”。
偏柳绮玉现在一副坚贞不屈、宁死不从的样子,她双手死死拽着衣裳的领口,好像此刻已经将自己代入成了猎户家的小媳妇。
而他苏宴,便是那个成日欺负她,要逼|奸她的淫|贼。
苏宴勾唇一笑,眼里带了几丝玩味与戏谑,声音不复之前的温柔:“柳绮玉,嫁给一个商户猎户,你倒也能满意?”
这话也不知怎的,瞬间激怒了柳绮玉,她将苏宴用力推开,道:“商户猎户怎么了?苏大人,你是不是也忘了自己是一个小小的九品里长?在我们这儿,男人都是靠自己本事吃饭的,你犯不着瞧不起他们,便是我,也不过是一个乡野里长大的小村姑。反倒是苏大人,每次都把姿态摆的高高在上,连和我说话都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
苏宴目光一凝,伸手拉住柳绮玉,“我并未瞧不起你。”
柳绮玉心想,到这个时候我还信你鬼话呢!
她报复性地说道:“苏大人,你知不知道你故意哄骗人的时候,声音都会放的格外温柔?”
苏宴失笑出声,觉得此女甚坏,甚蛮横,甚不知好歹。
他做惯了温文尔雅,便是此刻,也是一副君子如风的模样。
他起身行走,风姿迢迢,如山如松。
柳绮玉喝道:“你弯腰走,别让我弟弟看到你!”
苏宴恍然大悟:“所以你不想让柳柱看到我,是怕他误会我们有什么,你觉得我品性恶劣见不得人,比不上你那些淳朴的乡民,怕毁了你在柳柱心中形象?”
柳绮玉心道,你还惯有自知之明?
他敛起目中笑意:“柳绮玉,你不是要嫁猎户屠夫吗,好啊,走吧,去我那里分你的钱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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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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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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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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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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