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见着有腾骧卫的将士在宫门下立岗,为首的将领个子不高,他想不起来谁,走近了才看清楚是沈长缨。
他停了脚,负手道:“沈将军?”
长缨扬唇躬身:“太子殿下。”
杨际垂眼睨她,道:“伤都好了?”
“托殿下的福,已当差好些日子了。”长缨回道。
杨际唇角勾勾,往前几步,停下道:“沈将军大难不死,想必有后福。”
“借殿下吉言,不过这个可难说。”长缨笑笑,“下官受伤也不只一次两次,光是四年前那次就已经吃过大苦头,至今也没见着享什么福。”
杨际眯眼:“四年前?”
“哦,”长缨道,“四年前我曾经受伤,还请过太医诊治来着。其实几个月前在杭州,也曾经遇到过一场刺杀,好在都还有惊无险。”
杨际想起来,四年前他曾起过要纳她为侧妃的心思,当时凌晏推拒的理由之一,似乎就是说她当时身体不适。
至于在杭州她被刺杀——
他看过去:“沈将军这么奉公守法,也会被人刺杀?”
“人心叵测嘛。再说南边海患重,见着朝廷官员想顺手捞几个钱财也正常。”长缨轻描淡写地。
杨际看了会儿她,道:“看来沈将军命中劫数不少。那可得小心了。”
“多谢殿下关怀,不过像我这等脑子不甚清楚的人……”说到这里长缨顿了下,接而又望着他道:“难免时常要做些傻事,大约小心也小心不过来。”
杨际深深看了眼她,与太监道:“既然沈将军脑子不清楚,那就送几枝老参到将军府去,给将军补补脑子!”
长缨目送他进了内殿,才收回目光。
“怎么样?”少擎问,“有没有什么苗头?”
长缨摇了摇头。
少擎还不知道“五爷”之内幕,她只说是要刺探杨际。
四年前她伤成如何,“五爷”最是清楚,倘若杨际是“五爷”,她但凡提及,他都不该是那副迷朦而需要仔细思索的模样。
他对她提及旧伤毫无防备,对请太医诊治也不敏感,对刺杀之事更是毫不回避,那么他是五爷的可能性其实很小了。
而他对她所说的“脑子不甚清楚”同样没有异常反应,便又把这嫌疑降到了最低。
这个结果其实已经在预料之中,如今得到进一步证实,便可以推测,五爷不是杨际的人,那定然也可以排除是顾家的人。
在当年杨际要杀钱家、皇帝下旨杀钱家,而杨肃却暗中想保钱家的情况下,这个五爷阻拦杨肃的行为,就跟皇帝和杨际的的目标是一致的。
既然不是杨际,那就有可能是皇帝。可皇帝难道会认不出来前去行事的会是他儿子?会把他困在荒岭达半月之久?
……
乾清宫里,杨肃正在给皇帝呈览五城衙门的奏折。
皇帝墨须之下双唇微抿,边看边说道:“两个月而已,京师治安明显见好,看得出来下了功夫。”
杨肃谦逊颌首:“也并非儿臣一人之功,除去整治的章程是沈将军列的,另有好些法令也有赖各级官吏配合方得以实施。而最大关键,是得益于父皇的支持。”
皇帝扬唇:“你就是会说话。”Χiυmъ.cοΜ
杨肃笑笑,瞅瞅他神色,又拿出另一道折子,呈上去道:“还有件事。儿臣相中了怀远将军沈长缨为妻,想请父皇恩准,择日请媒,行三书六礼。”
皇帝目光从手里奏折上抬起来。
“沈长缨?”
“正是。”杨肃颌首,“儿臣认为她非常适合晋王妃之位。”
皇帝凝眉,目光在窗外一盆雪松上虚停了半日,说道:“你的皇兄弟们,可从未有娶高门女子为妻的先例。
“太子妃的父亲甚至只是个举人出身。
“沈长缨不但自己是朝臣,背后还有庞大的凌家,她如何能做晋王妃?”
“凌家忠君爱国,别说长缨不是凌夫人亲女儿,就算是,儿臣认为也无妨。”杨肃道。
“无妨?”皇帝轻哂,说着负手站起来,缓步踱到他跟前,道:“不要忘记了斗争的残酷。没有人是永远不变的。”
“变与不变都是相对而言。如果大家目的相同,变也不能称之为变。所谓‘变’,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与谋了而已。”
皇帝未语。
杨肃思量片刻,接而又道:“其实儿臣以为,为大局着想,才更应该在此时此刻成就这桩姻缘。”
皇帝侧首看着他。
他起身道:“沈长缨在校场上不顾一切地帮儿臣谋夺下五城都督之位,此举震惊朝野,天下人都在等着儿臣的表现。
“她又文武双全,确有治世之能,儿臣若聘她为妇,不但可满足天下百姓对儿臣的期待,同时也掌握住了一个人才,于眼下之情势而言,难道不是利大于弊么?”
皇帝凝眉未语。
杨肃往前两步,又道:“以当下之势,如何利用人脉安定局势方为当务之急。”
皇帝站了半晌,看他两眼,踱步道:“你这哪里是谋利?分明就是被那丫头给迷住了。”
“父皇明鉴,儿臣确是从大局考虑,只不过儿臣的个人意愿刚好顺应了大局而已。
“眼下最不愿看到我与沈长缨联姻的便是顾家,此婚若不成,他们指定抚掌称快。”
与皇帝纠缠后患与否无任何意义,眼下局势未定,倒不如述以利益来得有效。
但皇帝凝神半日,仍道:“搬了府再说吧。”他坐下来,递了张纸给他:“钦天监已经拟了日子,选在正月初五。你先看看。”
……
杨肃出了宫门,对等候在承天门下的秦陆道:“你去备份至诚之礼,回头随我去趟宋家。”
皇帝这边会有阻碍在他意料之中,但不管怎么说,他没再一口回绝,便说明路还没堵死。
遇上父子矛盾,直面起冲突求结果还不如请个中间人说合来得有效。
而当下除去宋逞,他竟是想不到还能有更好的人选——与宋逞虽然也谈不上有交情,可胜在宋家也是东亭侯府的政敌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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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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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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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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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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