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晚差点没把一口茶水全喷出嘴来:“孩子?!什么孩子?!你家掌柜自己生的孩子?!”
见萧沐晚误会了,酥云赶忙连声解释道:“并不是我家掌柜自个儿的孩子!是几年前,我家掌柜的在路上捡到的一个孤儿。”
那时候秦止刚到长安不久。
一次偶然,在路上看到帮地痞样的坏孩子在欺负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秦止一时心软,就出手将这孩子给救下了。
结果一问,这小孩儿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看着那浑身伤痕累累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秦止着实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便把人给一并带回了家里。
只是那会儿秦止正忙着开店,没有时间亲自督导那孩子的功课。
再加上一个单身女子独自抚养个男娃,也着实有些不太方便,于是便寻了位颇有名气的高人做这孩子的先生。
只是那高人性子高洁冷清,只爱寄情于山水间,常年都隐居在郊外远离人烟的僻静之处。
把那孩子托付给那位高人之后,秦止隔三差五,也会亲自过去看看那孩子。今儿,她就是去郊外把人给接回店里。
萧沐晚心思转得飞快,将酥云所言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立马就得出结论来——那男娃今年大概十五六的年纪,只比秦止小个两三岁而已。
“那会儿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居然还收养了个来路不明的半大小子。”萧沐晚皱着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心想着某人表面看起来冷冷淡淡,原来竟是这么容易爱心泛滥的老好人一个。
心中更是一阵莫名不爽。
关键这“爱心”自己都没多分到半羹。王爷心里苦,但王爷还不能哭。
“所以你家掌柜的这次就是要把那孩子接到长安来参加科举?”萧沐晚明显脸色不善,又继续旁敲侧击地向酥云套起话来:“那岂不是要在店里住上好一段时日?”
“是啊!我们言儿不但长得俊俏,功课也好。关键是又孝顺又听话,对我们家掌柜的那叫一个言听计从!”
酥云压根就没听出萧沐晚的话外之意,立马就满脸羡慕地连声赞道:“连那夫子都说了,按着言儿的实力,金榜之上必有其名。我要是能有这么个样样都拔尖的弟弟,做梦都得开心地笑醒了!”
——好一个感天动地的“姐弟情深”。
萧沐晚不禁冷笑了一声。
还不知道养出的是只忠心耿耿的“看家狗”,还是只别有所图的“白眼狼”呢!
就在酥云和萧沐晚闲聊的时候,秦止的马车也不紧不慢地驶到了止水斋门前。
“言儿,到地方了。”
一只纤白素手轻轻撩开车帘,便有两人从车内施施然走下,来者正是秦止同那酥云口中提到的况言。
“最近可是功课辛苦,我看你好像清减了不少。”站在一身素衫的况言身旁,秦止略有些担心地念叨了一声。
不过才大半年不到的功夫,这孩子的个头好像又蹿高了不少。
想当初刚遇到他的那会儿,十来岁的小豆丁才将将齐到秦止胸口而已。这才短短几年光景,这孩子都已经比自己高出快一头。
看到自家崽子挺拔茁壮的模样,秦止满脸欣慰地轻叹了口气,不得不感慨一句“时光如水,光阴如梭”啊!
先前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阵阵烟雨朦胧。
细丝般的雨露簌簌落到秦止发上,瞬时便凝成滴滴晶莹的水珠。
况言见状不禁眸色微闪,弯腰从马车里取出把九骨油纸伞。伸手一撑,便将秦止头顶上的方寸之地牢牢遮住。
十几岁的少年面容白皙,眉眼清澈。
修长且白的手指骨节分明,小心翼翼地撑着伞,将秦止紧紧护在自己的身前。
“秦姐姐,小心路滑。”
萧沐晚走到止水斋门口时,一眼就瞧见秦止同况言并肩而行的景象。
身后天青色的淡淡暮霭中,两人步调一致地款款而来。
女子素衣清颜、身姿纤瘦,一行一步皆如悦目画卷般赏心宜人。而身旁的少年面若冠玉,清俊挺拔。偶尔望向身侧之人,眼中尽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炙热神色。
“这就是你家掌柜捡来的孩子?”萧沐晚微微眯起眼来,状似不经意地朝跟着身后的酥云问道。
“回殿下的话,这就是掌柜的义弟况言。”酥云喜滋滋地望着男大十八变的少年,忍不住就同萧沐晚随口唠叨了起来。
“殿下您瞧瞧,咱家掌柜的运气是不是很好?随手捡个孩子,都能出落得这么好看。怕是要不了几年光景,咱家的门槛就要被长安城里的媒婆给踏破了!”
满怀“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喜悦之感,酥云越说越是激动:“瞧瞧这小模样,多标准!多俊俏!也不知道这小子将来会入了多少年轻小姐的闺梦。就凭这张讨喜的小脸蛋儿,我看配哪家姑娘都绰绰有余的很!”
萧沐晚闻言只是一脸不屑地轻“哼”了声:“看样子,酥云姑娘对这况小公子的评价颇高嘛!”
心想着那你是没见过年轻几岁的虞宁王,那才真真配得上一句“光风怀抱玉精神,不染世间尘”。【注释1】浑身上下都是少年既清朗又易碎的脆弱感,就眼前这位他也配?
说话间,一脸妖孽的男子似笑非笑地挑起长眉,却是步步不让地继续逼问道:“那以酥云姑娘对你家掌柜的了解,她是更喜欢外面那毛头小子,还是本王这般的容貌?”
“王爷,您这问题问的……”酥云闻言不禁一阵暗自心惊——这不明摆着送人头的问题嘛!
“当然是王爷您啦!”酥云眼珠子一转,立马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开玩笑!吹嘘拍马这事老娘就从来没输过!
“殿下是人中龙凤,风姿卓越,您的美貌自然是举世无双,无与伦比!我们家言儿年纪还小,顶多就算是个长得不错的清秀少年,怎可跟王爷您相提并论?”
酥云这一串奉承话儿张口就来,一气呵成到连大气都不带多喘一下。萧沐晚被结结实实地猛夸了一顿,脸色这才稍霁了些许。
“既然是本王的容貌更甚一筹,可为何秦秦她见到本王之时,却从未有过这般的笑容?”
望着眼前有说有笑的俩人,萧沐晚只觉得这画面异常地刺眼:“你看她!从来都不会亲自去本王府上接本王过来,凭什么这小子就能得到她如此的厚待?”
酥云被这虞宁王念叨得一阵头大,心想着你这么大一王爷,跟个小屁孩瞎计较个什么?
在看看萧沐晚满脸的幽怨,忍不住又暗暗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什么叫“没有亲自把他从王府接过来”?!
敢情这年头在城里开家小酒馆,当掌柜的还要负责“包接包送”的一条龙服务?这样的售前服务她咋没听说过,这长安的城里人竟然这么会玩的吗?
暗自吐槽了一番,酥云深深怀疑这虞宁王脑子里是不是有坑。瞧瞧这般拈酸吃醋的样儿,简直就像个深闺望夫的怨妇一般,酸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就在萧沐晚和酥云互不对付之时,秦止也已经看到了杵在门口、状似门神的两人。
“萧沐晚?”秦止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人,这才一脸疑惑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见来人走近,萧沐晚赶忙挺直了腰板。
长眉一挑,便是满脸桀骜地睨了秦止身后的况言一眼。
两个男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便有电光火石般的激烈火花飞溅而出。站在不远处的酥云不禁身子一颤,心想着这都已经快五月的天了,怎么突然就浑身冷嗖嗖的呢?
“姐姐,这位是?”
况言直接忽略了萧沐晚几近冒火的挑衅眼神,不着声色地上前一步,竟是无比自然地牵住秦止的左手,满脸惊讶地低声耳语道:“言儿以前都没见过呢!”
“这位是当朝大皇子——虞宁王殿下。”
秦止搞不清萧沐晚今儿又想作什么妖,只是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句:“王爷他身份贵重,言儿你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萧沐晚闻言笑容越盛。
平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这女人一向都是少言寡语,一脸的疏离冷淡。现在站在这小子身边,倒立马就变得护短得紧。
想到这儿,虞宁王挑眉一讪,朝着那况言似笑非笑地回道:“本王与你自然是不熟。但是本王与你的秦姐姐,却已经是熟到不能再熟。”
说罢,这人就直接径直走来,伸手点了点秦止光洁的额头,满脸不悦地嘟起了嘴角:“你怎么才回来?本王饿了。不是你做的饭菜,本王吃不下口。”
这般矫揉娇媚的表情若是换个男人来做,怕是立马就会让人当场作呕。
可放在萧沐晚脸上,却是出奇的和谐自然。甚至还让人不禁就暗暗生出强烈的愧疚自责之感——王爷这么美,谁能忍心让他饿肚子呢?
只可惜秦止并不为之所动,心想着这又是在唱哪出?!
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暗鄙夷——这才几日没见,怎么又莫名多了这般浮夸的臭毛病来?
“言儿,你先去把行李放回房里,我和王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见身边况言的眼神越发疑惑,秦止只能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回后院好好歇着。
也不知道这古古怪怪的虞宁王又想耍什么花样。但此时人多口杂,秦止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先敷衍应对着再说。
况言立马就读懂了秦止眼中之意,知道此时不该给她多添麻烦。但心中的愤忿不甘,一时之间却根本难以平抑。
——眼前这不请自来的虞宁王,明显就对秦止意图不轨啊!
踌躇纠结了一瞬,况言神情晦涩地朝萧沐晚望了一眼,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后才转身离开。
教导他的夫子是前朝大家氏族出身,这周身的仪态气度自是无可挑剔。
看着少年姿态挺拔的远去身影,萧沐晚若有所思地偏了偏脑袋,这才似笑非笑地朝秦止赞了一声:“你这弟弟看起来倒是比本王更有贵族风范,到底还是秦掌柜的你教的好啊!”
这一大早上就开始阴阳怪气。
秦止压根懒得搭理,冷冷瞥了萧沐晚一眼,便准备去净手干活。
“哎,不是说有事要同本王处理吗?”
眼看着秦止态度越发冷淡,萧沐晚立马就黏黏糊糊地凑过身来,一脸暧昧地在她耳边轻声念道:“要不秦秦你就再受受累,也抽空教教本王好不好?本王保证一定会乖乖的,绝对不会惹秦秦生气的。”
说话间,男子滚热的气息从耳畔轻轻拂过,秦止被这般的孟浪言语惹得耳根一片通红。一时气恼,忍不住就狠狠推了萧沐晚一把:“你离我远点!”
——这家伙怎敢如此的放肆!
可好巧不巧,这一下刚好碰到胸前刚结痂没多久的伤口之处。萧沐晚脸色一白,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立马就龇牙咧嘴地连声怪叫了起来:“秦秦,好痛!”
看着萧沐晚痛得直跳脚的模样,秦止到底还是有些不忍。说到底他这一身伤,多少也是为了护着她才受着的。
“行了,跟我进来吧!”
秦止被萧沐晚的一阵鬼哭狼嚎吵得头皮发毛。
有时候真搞不明白,明明长了张绝世而倾城的疏冷脸蛋儿,干吗不好好走画本子里标配的“邪魅冷酷的霸道王爷”路线,这一闹腾起来,怎么比个姑娘家撒泼还要让人招架不住?!
果然“树林子大了,什么怪鸟都有”。面对这朵奇葩,秦止只有无力扶额的份儿。
一时心软,带着哭哭唧唧的某人进了后厨。
满脸无奈地瞥了萧沐晚一眼,这才语气稍缓地开口问道:“想吃什么?”
一见秦止态度变软,萧沐晚黑眸微闪,立马就雨过天晴般地脱口而出:“想吃好吃的!”
想想又觉得不够。
便又轻轻垂下眼帘,唇边含笑,面带娇羞地补了一句:“只要你做的,本王都想吃。”
——这张嘴还真是……
让人连气都没处可发。
秦止微微叹气,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人时不时就口无遮拦地胡说八道。
挽起袖子,从菜篮里挑出两个红润新鲜的西红柿。又从橱柜下的草筐里摸出几个青皮蛋来。
把鸡蛋打破调匀,西红柿利落切块。
一勺自酿的菜籽油下锅,“呲啦”几下趁热猛火翻炒。再撒上少许糖盐,一盘喷香四溢的西红柿炒蛋便做好了。琇書蛧
秦止掌勺时,萧沐晚极自觉地搬了个小凳坐在一旁。一双桃花眼便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秦止。
不经意回头一瞥,就看到一袭红衣的萧沐晚乖乖巧巧地蹲在身边。心口莫名一软,准备拿面的一只手,不自觉就多掂出了一小团。
手脚麻利地将面擀好之时,锅里滚热的高汤也刚好烧沸。
秦止掀开锅盖,纤手一扬,长筷搅拌,一锅清爽的素面很快就新鲜出炉了。
现擀的面条根根分明、嚼劲劲道,再将刚刚炒好的西红柿炒蛋浇头盖上。雪白面条上一片红黄相间,再撒上一小把翠绿葱花,颜色煞是鲜艳好看。
“趁热吃吧!”
秦止将热气腾腾的面碗端到灶房里的小桌子上。萧沐晚暗暗吞了口口水,端着小凳就乐颠颠地凑了过来。
见秦止只是拿了双最普通不过的竹箸过来,原本兴高采烈的一张脸瞬时就垮了下来,满眼不爽地指着碗边放着的筷子惊讶念道:“就这?”
嘴角一翘,萧沐晚抬头灼灼逼视着秦止:“本王专用的那双犬首筷子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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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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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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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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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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