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晚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格外的糟心。一开口,就不由自主地阴阳怪气了起来。
见萧沐晚突然出现,聂青提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顺势松开怀中之人。可下一瞬,却又迅速牵住了秦止的右手,面色如常地开口回道:“殿下来得确实不是时候。我与秦姑娘正欲去湖上泛舟赏月。不巧的是,聂某定下的小船容纳有限,就不邀王爷您一道前行了。”
——游湖?
秦止闻言不禁有些惊诧,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他要一道游湖去了?
可此时冷目相视的两个男人间,莫名就涌动着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稍微一寻思,估摸着这两尊大概是先前就互相有仇,索性就闭紧嘴巴,事不关己,先高高挂起。
然而事实上,萧沐晚同聂青提在此之前压根就没见过几回,更不曾有过任何恩怨纠葛。
一身黑衣的聂青提天生冷峻、气场强大,寻常人都不敢多与他对视。
可萧沐晚却也是寸步不让:“无碍,本王今天也颇想泛舟湖上,对景邀月。既然聂都尉也有此雅兴,不如带上秦掌柜的,一起去本王包下的画舫如何?”
说罢,还一脸无辜地朝秦止眨了眨眼:“秦姑娘,可别忘了咱俩刚刚的约定哦!”
秦止眯着眼,心想着这虞宁王不要脸的时候还真挺无赖的。不过既然收人钱财,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只能似是若非地轻“嗯”了一声。
有了秦止这态度,聂青提也不便再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睨了萧沐晚一眼:“既然如此,那就叨扰殿下了。”
“不叨扰不叨扰,人多才热闹是吧!”
见最难搞的“冷面阎王”也松下口来,萧沐晚便是一脸客气地摆了摆手。一撩衣袍,便带着两人一路逛到游坊渡口。
虞宁王独好酒,这点癖好全长安城人都知道。
一但有了这嗜酒的名头,不仗着酒性做些风花雪月、倜傥潇洒之事,都对不起进了他肚中数不尽的玉酿琼浆。
所以舟上赛酒、花坊论诗,皆是虞宁王平日里最寻常不过的消遣。而在这玉落湖上的船坊里,也有他常年包下的一艘雅致画舫。
兴致一起,就会揽上三五酒中君子泛舟湖上,品酒高歌。浮生一日闲,对酒高歌吟,可谓“人生之快哉也”。
待到了地方,萧沐晚自信满满地找来相熟的那户船家,一脸财大气粗地吩咐了起来:“今儿本王要同两位贵客一同游湖,赶紧准备好酒菜,再派几个机灵的丫头一起端上船来。”
等老船家看清来人,满是褶子的老脸立马就苦兮兮地皱成一团:“王爷,您今儿来得真是不巧啊!”
船家顺手指了指满湖灯火通明的各式画舫:“今儿是上已节,处处都是游人观客,这湖上的游船早就被城里的贵人们包满了,附近酒肆也都生意爆满,哪有功夫接咱们临时上门的生意?”
“再说了。”老船家眼珠子咕噜一转,状似无奈地摊开手来。
“每次王爷您过来之前,常侍卫都会把置办酒食的银钱先结算给老朽。您说您今晚来得这么突然,老朽自然也没有准备上一二。要不您先预支点银子,老朽这就受累去城里跑一趟?”
老爷子边说着,边一脸愁容地叹了声:“不过现在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好酒好菜估摸着是买不着了,兴许还能整点花生米啥的下酒小菜。”
萧沐晚当众被拂了面子,一张脸立马变得忽红忽白,好不精彩。
心中不禁暗暗骂道——好一个见钱眼开的老匹夫!平日里给的赏钱可不少,关键时刻一张口就要银子,良心呢?!被狗吞了吗?!
恼火归恼火,但面子还得撑着。
还想豪气万丈地抛出钱袋来挽回点面子。
突然记起平日出门的时候,银两都存在常九那儿。
反正有人跟在后头结账付钱,他这王爷只负责潇洒就行。所以别说钱袋,这会儿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
一想到这,萧沐晚整个人都不好了。Χiυmъ.cοΜ
也不知道常九这家伙是不是被困在止水斋了,到现在都还没跟来。自己这会根本就是身无分文啊!
秦止站在萧沐晚后头,自是将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
见这被一文钱难倒的“潦倒”王爷,又想到这家伙今儿被自己狠狠宰了一笔,立马就极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殿下,我看您也不用特地招待我们了,刚刚在店里我已经吃了一点,这会儿也不饿。要不咱们就在这湖上赏赏风景可好?”
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继续干耗着,秦止状似善解人意地开口替萧沐晚解围。
“秦姑娘果真有颗玲珑剔透心,竟和本王想到一块去了!”
从来都是“得了台阶、立马就连滚带爬”的萧沐晚,一听秦止这话,瞬时就高仰起头来,摆出一副“是你求我,我才这样”的高傲姿态。
“月色正浓,江辉渔火,正是夜游玉落的好时候。”萧沐晚双手背后,也不再和那船家多言,便念念叨叨地先上了船。
清冷湖风萧萧瑟瑟,带着几分凉薄轻轻吹动衣摆。从秦止的角度望去,那虞宁王映照在湖光山色间的颀长背影,倒真有几分月下仙人的绝尘之姿。
——真是可惜了。
秦止心中暗叹一声,如此天妒人羡的绝美皮囊里,却包了个又傻又缺心眼的憨憨。
相比之下,还是身旁的聂青提要正常靠谱的多。
不过这人先前一换值就来了店里,刚刚一路上除了闲逛,就只顾着敷衍萧沐晚了,他该不会还没吃饭吧?
“聂公子是不是还没用晚膳,这会儿饿不饿?”
就在萧沐晚自顾自地卖弄文采之时,秦止悄悄走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聂青提身旁,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鼻息间漾过一股温暖湿润的热气,带着女子特有的淡淡馨香。
不过一句耳语,聂青提一对白玉般的耳垂便立马涨成通红一片。还好此时夜色浓重,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聂青提只觉得心跳倏然加快,喉头亦是一阵发紧。开口之时,声音已然干涩到微微发哑:“无碍。往常我当班时,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吃饭,有时候一天一夜不吃东西也是常事。”
聂青提边说着,边偷偷瞥了身旁那人一眼:“这会儿时辰还早,我也不曾觉得饿。”
也不知为何,看着秦止略有些担心地蹙着眉,心间不自觉就溢出些难以言喻的莫名情绪。
一想到这,聂青提不禁就轻轻勾起了唇角——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竟会如此愉悦。
“这样可是不行的。”秦止义正严辞地盯着聂青提,苦口婆心地劝导道。
“长此这般饮食不规律,其实就是在提前透支自个儿的身体。聂公子现在还正值壮年,自然还察觉不出这其中的害处。等待到年纪大了,发现这身体被亏空光了,到那时候,可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秦姑娘说的对。”看着秦止气呼呼教训自己的模样,聂青提却是笑容愈盛。
“那以后还要烦请姑娘多受累,好好监督在下。我保证只要是姑娘说的,一定会一字不落地认真照做。”
“你说的不错,你这样子,确实是要找个人好好看管着了。”
秦止思索了片刻,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断:“待会上船后,你去捞鱼,我来烤鱼。这玉落湖里特产的红头鲚倒是不错。要是运气好,再捞到些小鱼小虾,我还能给你炖出一锅湖三鲜来!”
一提到食物,秦止立马就有了兴致,一双眼在幽暗的夜幕中亮得出奇。
聂青提满眼笑意地注视着眼前之人,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语带深意地轻声回道:“行,聂某都听姑娘的。”
早一步上船的萧沐晚,摇头晃脑地念了几首酸诗。
身后却没有一丝丝的反应。
心中略感奇怪。
扭头一瞧,这才发现秦止同聂青提两人此时正凑在一起,也不知在窃窃私语地嘀咕着什么。
这么一看,萧沐晚立马就怒了。
尤其是瞥见秦止眉眼间那丝难以掩饰的温婉笑意,心口莫名就浮起一阵无名燥火——每每对着那冷面瘫时就能笑得这么欢。
怎么一到他这,不是横眉就是冷眼的,好像自个儿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转念一想,萧沐晚又瞬间抑郁了——嘚,他好像还真欠了她不少。
“两位还是先上船,有什么话等一会再说吧!”
满腹不爽的萧沐晚紧紧皱着眉头,趁聂青提一个没留意,顺手就把秦止牵到了自己身边。
“还有,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秦掌柜的今晚的任务,应该是让本王尽兴吧!”
秦止努力想要挣脱,可这厮手上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一双桃花眼就似笑非笑地紧盯着自己,也不知这是唱的哪出。
这男人看似矜贵娇弱,没想到力气却是如此之大。
聂青提想要上前阻止,都被他极其强硬地用身体挡住,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僵持了起来。
“聂都尉怎么这么大反应?本王只是有几句话要单独和秦止姑娘聊聊,又不会把她怎么样。你不妨先去旁边赏赏风景?”
萧沐晚态度颇硬,这话便是赤.裸.裸地强迫人先行回避了。
还没等一脸铁青的聂青提开口,倒是被萧沐晚强行拘在身边的秦止强先抢白道:“王爷,聂公子并非外人。有什么话,尽可以当着聂公子的面直言。”
——所以,秦止这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原本已经隐隐动怒的聂青提听到这话,立马就被话外之音彻底顺了毛。本已满是杀意的冷眸,这才将将缓和了些许。
然而这虞宁王,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绝世妙人。
秦止本以为他会仗着权势,再继续横行霸道地墨迹上一阵子。
谁知她让他直言,这货就真的瘪着嘴,一脸委屈地拉着她的手指忿忿念道:“刚刚本王无意间听你说要给他烤鱼吃。本王饿了,本王也想吃你烤的鱼。你也做给本王吃好不好?”
萧沐晚本就生得极美,这般故意撒娇扮软来,眸中还泛着水波似的娇弱可怜,自是让人怜惜不已。
漂亮的桃花眼尾泛着一丝红,就这么直直地望着秦止不停地轻声叹气,真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般美人伤怀,只要是个人都顶不住——如此一个垂泪欲泣的娇娇儿,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恨不能立马剖心自问,谁要欺负这样既弱小又无助的美人儿,简直就是狼心狗肺、天理难容!
被这温柔一击猛然乱了阵脚,秦止不自禁就心软了起来。等再回过味来,又是暗暗惊诧不已——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本还想跟他摆事实,讲道理。
结果人家就说只想要口烤鱼吃吃。
原本满腹义正严辞的反驳说辞,此时倒像是打到了团棉花上一般软糯无力。不过就是口吃食,好像要是不允了他,真显得自己有多小气似的。
就连本是浑身厉气的聂青提也是一时无语。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一下子倒是眉头紧皱地僵愣在原地。
就在秦止和聂青提皆是错愕不已之时,原本紧紧握着秦止的那只纤长大手,这会儿却是轻轻勾在了她的手心。
修长指尖若有似无地撩拨着,本就湿润的掌心像被只小猫挠着一般痒丝丝的,瞬间便带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酥麻之感。
如此这般某人还不罢休,故意凑到秦止耳边拖长了声,尾音还微微发着颤地娇嗔道:“你就说好不好嘛?”
——这,就是俗称的“撒娇”吗?!
秦止不禁呼吸一滞,浑身鸡皮疙瘩直起。
只能节节败退,终于好言服软。
“好好好,烤鱼是吧!民女给您做就是了。”
趁萧沐晚眉开眼笑地咧开嘴来,瞬时便从人畜无害的小猫咪变成憨憨傻笑的赖皮狗。秦止赶紧顺势抽出手来,一脸无奈地轻轻抚额,一眼就勘破了萧沐晚奸计得逞之后的嘚瑟嘴脸。
——行吧!
谁叫这家伙长了张老天爷赏饭吃的漂亮脸蛋儿?
赏他几口,就当是给朵娇花施肥浇料了。
再开口时,话锋却是陡然一转:“鱼我可以烤,但是这食材,还得王爷您自己提供。”
“你这话什么意思?”
眼看着萧沐晚满脸的欢喜瞬时就彻底凝固,一个人傻愣愣地呆在原地,忽闪着双勾人心魂的漂亮眸子,却是一脸懵圈地望着秦止。
秦止恶趣味一起,便是弯起眉眼,眸中尽是故意调侃的促狭之色:“这月黑风高的,王爷难不成还想让我一个小女子亲自下河捉鱼?”
又微微侧脸,朝着身旁墨黑如洗的湖面努了努嘴:“这鱼就在脚下,今儿咱们仨能不能一饱口福,都只能仰仗王爷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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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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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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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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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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