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众窗的新闻报道,由是更上一个台阶,有了整齐划一的面貌,和谐融洽到距离乌托邦描绘的完美境界仿佛不远。然而,原本只能在错别字上挑一挑编辑毛病、从不被重视的校对组,在齐蜚的关照下,权力以膨胀的幅度猛长,陆续制定了严格程度加码的审查、错误定性后分为数个级别的罚款章程,并且不接受被罚者提出异议。/p
很快,《思想规约》意外死灰复燃地被重新刊印分发到每个编辑人员手上,《编辑要求细则》更要大显身手,增加了不知多少内容,因为有人私下称试着对比旧版,却因为增幅太大、无法算清而作罢。还因此实施了两次考试,大家的成绩颇为不佳,令齐蜚不满之余,举办了数回培训,但效果照他和胡琛看来还不理想,因此据说正酝酿一个众窗版的“整风运动”。/p
不过,令员工当前最感觉深刻的,当然是关乎个人经济利益的对“错误”罚款力度的大幅提升。刘强飞就在一篇报道标题中写有“三子”,被以“歪曲友邦领袖形象、会造成重大外交问题”罪名,罚了520块钱,据说零头的20,是最高级别罚款的警告加强版。而当时对齐蜚毅然风格不太了解的花缙刚,还曾冒失地试着求情,理由是“初犯”,希望公司对刘强飞网开一面,承诺下不为例。/pΧiυmъ.cοΜ
不仅这个做法让齐蜚感到权威被触犯,而且花缙刚先是咨询了梅耀庭的看法,得到疑似的认可后,以“梅总也觉得过重”说法,反映了自己的意见。/p
每每想起这个失误,花缙刚还在内心检讨,却苦于没机会挽回。因此,今天能看到齐蜚出人意料地赏光前来,自然而然地喜上眉梢。但听到齐蜚的意见,不自觉地愁入肝肠。/p
“齐书记的意思,是暂时停了这个优秀稿件评比的制度?”花缙刚不敢看齐蜚聚焦过来的目光,试探的口吻问道。/p
“嗯,不正确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我这是想征集一下大家的意见,你可以问问你的部门,大家都是怎么个看法,统计以后跟我说一下。”/p
“好,口头上还是…”话问出口,花缙刚马上后悔,担心齐蜚要书面的汇报。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并不想回答,齐蜚双手按住扶手起身,留下“尽快吧”的叮嘱,慢吞吞地走了。/p
“唉。”花缙刚长出口气,马上觉得这个举动做出来得太早,急忙收住。有些不甘心地拿起桌上的几张a4纸扇了两下驱驱不佳的气味,想着一会的例会倒是少有的有了开会的意义,可不知道齐蜚这个要求,是不是下达到公司的各个部门——“想来娱乐新闻部就不大可能得到这样的指示”,念及此处,花缙刚不由得摇摇头。/p
但自知哪一边也惹不起,花缙刚只好在例会上提及了齐蜚的“民意调查”,随即看看关得好好的会议室门,说:“这就是个内部咨询,大家不要和外面…啊不是,和其他部门的同事说,毕竟上面也吃不准大多数员工到底怎么看待这个事情。”/p
我们自然都不知道“优秀稿件评选有无必要”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有着深不可测的各种争斗背景,仿佛“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般能翻过筋斗来的热闹纷纭,大都乐呵呵地和左右同事低声谈笑起来。/p
“你肯定乐意保留,都得了两回了。”刘强飞朝着就坐在一旁、低头看手机专注到忘我境界的樊静文说。对方梦醒般,抬头先瞧见张开笑着的大嘴后面那张肤色微黑、肌肉结实的脸,马上明白过来,使劲白了一眼,傲然地甩头看向别处。坐在对面有些距离的霍庆芳指指刘强飞说:“你少说人家,你自己不也得了一回,还好意思卖乖呢。”/p
“其实她不也被评上过?”涂正熙小声对我说。稿件点击很少有能够攀升进公司前20排行、对于“优秀”二字不敢觊觎的我自然没有资格对他人评头品足,只能应付以微微一笑后,摆出一副漠然的神态面朝前方,电影里“一任风中发凌乱,落霞斜挂何处归”的摆酷造型或许不过如此。/p
卜呈仁双手按在扶手上,盯着花缙刚说:“这不是保留还是废掉的问题,更不是所有人都随便说的事情吧,要讲原则吧,公司制度这种大事?”/p
看着大家嬉笑,花缙刚忽然醒悟——“我特么怎么把那个老糊涂的话当真呢,居然觉悟不如卜呈仁!”想到这里,后悔已然来不急,只有紧着晃了晃手道:“老卜说得对,这意见我和上面反映一下,今天的会就到这——喔,暂时就不要再提这事了。”/p
“岳哥认为应该保留不?”出门正好和杜敏萱碰了一下,我示意抱歉时听她小声问道。飞快地瞥一眼,看见一向走路着急的花缙刚远去,笑笑说:“嗨,对我都一样,点击那么差,而且毕竟说能体现什么什么主义正能量的稿件,才有资格成为候选,可说实话,按道理,我们这样做外媒的,都…是吧——嗯,你不回座位?”走向卫生间的我看到她走向楼梯口。/p
“我去买点吃的,岳哥想吃点什么不,我给你带过来。”/p
对这个客套,我当然只需友好地笑着摆摆手。待从卫生间出来,恰好看见杜敏萱上来——“还自己上四楼啊?”我站住道。/p
“啊,活动一下,这样吃零食会心安理得一些。”她略带喘息地说,拿着一个塑料袋的手扶着楼梯栏杆,“您这是刚从厕所出来?”/p
我说:“这不听了…《聊斋》里有篇叫《司文郎》的,说一个和尚听了恶俗不堪的话,就刺鼻闹心,非得排泄出去才行,所以——你是去哪儿买,这么快能回来?”/p
“就在外头的有一小卖部。”杜敏萱向里面走的同时,抬起装得满满的袋子说,“可每次吃起来总是埋怨自己忍不住,又不知道涨多少体重,好烦诶,这世道,吃个东西都没个自由了,呵呵。”/p
我也笑道:“这么看,卢梭说的‘人生而自由,可枷锁无处不在’,其实都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了。”/p
“呵呵呵,那我不管了,一定要亲手打破枷锁。”杜敏萱说着攥起她肉乎乎的小拳头。不过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之际,佟过小跑着迎面过来,急急地说:“嚯,你们真有闲心,而且怎么往回走,都去大会议室,公司开紧急会议,我也是刚看到的微信通知,你们肯定没注意到。”/p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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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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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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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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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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