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姐,这可使不得。”
沈晏均不禁抬眼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那李小姐。
潘玉良察觉到他的眼神,小声地问,“怎么了?”
沈晏均摇摇头,“没什么。”
重晓楼已经把酒壶拿到了自己那边,“要不今日女眷就都以茶代酒吧,我们几个喝酒。”
这主意倒是好,沈晏均点点头,“那就这样。”
那李小姐跟红衣轮番说着祝福的话,说是以茶代酒,这茶喝的也不少。
喝到最后孙艳菲直摆手,“这茶还不如酒呢,喝了涨肚子。”
潘玉良举着茶杯直笑,“那你只能怪红衣这丫头,我可还一杯都没跟你喝呢,我不管,我这杯茶你定然是要喝的。”
孙艳菲无奈,“喝喝喝,都喝,但你也总要有个说头。”
潘玉良笑着道,“祝你从今往后,顺心顺意。”
孙艳菲含笑,一仰脖子将杯子的茶一饮而尽,她们说了那么多,还是潘玉良的这句话最中她的意。
红衣跟那李小姐说的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全都不是她想要的。
只有潘玉良这句,才是戳到她心上。
孙艳菲滴酒未沾,却说着醉话。
“良儿,我最辈子最感激的一个人是我祖父,当时全家都反对我进学堂,只有他,只有他坚持把我送进去了。是他让我遇见了你,如果不是他,我怎么能跟你做同学呢。
也幸好他死得早,才没看到后来那些事,若是他看到我孙家后来变成那样,估计气也得气死吧。”
潘玉良笑笑,“我也感激他。”
桌子上的几个男人沉默地自己喝着自己的酒,由着她们闹腾,也不插话。
孙艳菲又添了一杯茶,举起茶杯道,“这一杯,我感谢你们所有人,你们看得起我孙艳菲,我孙艳菲也要对得起你们,日后你们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的,我孙艳菲万死不辞。”
红衣第一个红了眼,连着呸呸呸地呸了几声,“什么死不死的,往后的日子好着呢。”
孙艳菲笑着看着她,“小红衣,你真可爱。”
说着还勾起她的下巴,冲她隔空抛了个吻。
红衣先是红了眼,接着又红了脸,“孙小姐,你都成亲了,怎么还没个正形,尽会调戏人。”
潘玉良乐不可支地歪在沈晏均身上,指着红衣道,“晏均哥哥你看,红衣讨起赏来都从来不脸红的,每回艳菲一调戏,她保准脸红。”
孙艳菲又看着潘玉良,“良儿你别吃醋,我最爱的还是你。”
这话被沈晏均横了一眼后她立即拐了个弯,“当然你最爱的是你家沈少校,我懂,我懂的。”
饭后,潘玉良领着红衣还有那李小姐一起去孙艳菲的房间里说话去了。
几个人也不拉椅子,齐齐坐在孙艳菲的婚床上,也没有那主仆之分,挤成一团。
潘玉良跟孙艳菲说起以前在学校里的趣事,那时候孙艳菲就跟个刺头似的,别说班上,就是学校里有个什么事,也能看到她出头的影子。
她一个姑娘家的,常常把人家男生打的头破血流满地找牙的。
红衣跟李小姐啧啧称奇地听着,红衣感慨,“霸气这两个字还真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孙艳菲哈哈大笑,拍着她道,“也不是的,我们孙家女孩子多,男孩子多,孙家的男孩子是宝,女孩子是草,我若是不硬气些,早就被他们欺负死了,这是环境所致。”
红衣瞪着眼睛,“你也被欺负过吗?”
孙艳菲道,“这话多新鲜,这世上没被欺负过的大概只有你们少夫人了。”
说着她看着李小姐问,“李小姐,你被家里的兄弟姐妹欺负过吗?”
李小姐淡笑着道,“欺负倒淡不上,不过兄弟姐妹多了,摩擦总是有的,大的总是要让着小的。”
红衣连忙问,“那孙小姐在家中排行第几?”
李小姐道,“不算其他,我爹娘这边排第二,我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弟弟。”
红衣惊奇地说,“听着像是大家族。”
李小姐笑笑,“不说我了,继续听少夫人跟孙小姐讲学堂里的趣事吧,真羡慕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孙艳菲道,“我们认识的也不算晚啊,你以后常来找我玩。”
李小姐有些羞涩地问,“真的可以吗?”
孙艳菲道,“我这里小门小院的,没那么多规矩,你来也不会拘束,欢迎你常来。”
潘玉良不满地哼哼,“你这话明显是真对我嘛。”
孙艳菲哈哈大笑,“居然被你听出来的。”
潘玉良气得扑在她身上去抓她的痒痒,不过顾及着孙艳菲有身子,也没闹得太狠。
说笑归说笑,也确实如孙艳菲说的那样。
即便是潘玉良跟沈夫人再随和,司令府终归是司令府,进进出出的自然是受拘束的。
今日这顿酒席吃的也还算是有些收获,一是了了孙艳菲这件事,潘玉良倒不是急着想让她嫁人,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要想家两全之法,如今她跟重晓楼成了亲,不说有多好,起码有个完整的家了。
而且潘玉良也一直觉得孙艳菲一个人在外漂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不是长久之计。
人总归还是要有个家的,不管去哪,得有个惦记的地方。
她去俄国的那两年,虽在那边也算是吃好喝好,什么事都是家里安排好了,一点心都不用操。
可身边没人时,那种孤独寂寞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她才一直盼着孙艳菲能有个她自己的家。
这其二,潘玉良对李小姐倒有些新的认知了,她想,或许可以跟沈晏均提一提赵副官的事了。
几个在房间里的说笑声时不时地传进房间里来,外面三个还坐在桌上的喝酒的男人听的一清二楚。,
重晓楼身子还没好利索,沈晏均倒是能喝,不过他算是有节制的人,很少捧起酒杯。
说是三个人喝,其实喝酒的几乎是赵副官一个人了。
赵副官也不用别人劝,他像是有意要把自己灌醉似的,一杯接碰上一杯。
重蓝楼怕他喝多伤身,“赵副官,你想喝酒,等我身子好利索了定陪你喝个尽兴,今日你有些多了,别再喝了。”
沈晏均知道赵副官这是触景生情,心中苦闷,淡淡地道了句,“没事,你让他喝吧,我喝的少,晚点我开车回去就行了。”
沈晏均都发话了,重晓楼也只得作了罢。
等到时间晚了,屋子里的几个出来,看到桌上地上摆着的酒壶,不禁有些吃惊。
“这是喝了多少?”
沈晏均坐在椅子上冲潘玉良招了招手,潘玉良连忙过去,还以为他喝多了,着急地问。
“怎么了?可是喝多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沈晏均笑了笑说,“没事,我没怎么喝,都是赵副官喝的。”
孙艳菲虽然人站着没动,但听到沈晏均的这话后还是松了口气。
红衣乍呼着道,“我的天,赵副官这是有多能喝,这么喝没事吗?”
李小姐有些踯躅,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她站在赵副官身后,也有些着急,“赵副官,你……没事吧?”
赵副官的确是喝的有些多了,到最后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摆摆手,表示他还没死。
不过他酒品还成,没有耍酒疯胡闹,即便是心里再痛苦,他也没有表现出失态来。
潘玉良看着他难受地趴在桌子上,心里也不免有些心疼。
“你怎么不拦着他点。”
沈晏均道,“没事,他也该醉一场了,痛过了才能记得清。”
潘玉良掩下叹息,“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沈晏均嗯了一声,潘玉良又道,“赵副官喝成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去?”
沈晏均道,“没事,我开车吧。
你跟红衣先上车,我跟重先生把赵副官架上车就行了,到了府门口再让沈元送他回住处就行了。”
潘玉良点点头,她又看向李小姐,“李小姐,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这么晚上,她一个姑娘家走上街上总是不安全。
李小姐摇摇头,“不用不用,有车在外面等我。”
潘玉良点点头,“那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艳菲,我改日再来看你,你若是有事就直接去司令府找我,可不许瞒着我。”
孙艳菲笑笑道,“知道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我以后有的是麻烦你的时候呢,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潘玉良连忙道,“一定不会的。”
潘玉良带着红衣先上了车,赵副官被沈晏均跟重晓楼一左一右地架着,孙艳菲跟李小姐跟在他们身后,“小心一点,慢着点。”
赵副官是真的喝瘫了,沈晏均跟重晓楼两个人架着他都有些困难。
好在是终于弄上了车,重晓楼松了口气,一直等到沈晏均把车看着,两人又站在那里看着李小姐上了自家的车才回院子里。
一直等到进了屋,重晓楼才小动作地晃了晃自己的肩。
他本是单薄的人,再加上又病又伤的,方才赵副官那一压,不禁觉得有些吃力。
孙艳菲看了他一眼,“需要我给你按按吗?”
赵副官连忙道,“不用。”
又连忙说,“你早些休息吧。”
孙艳菲点点头,也不管他,桌上的碗筷也没收就直接回了房。
她也没有问重晓楼晚上要住哪,反正她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脱了衣服就躺床上了。
她虽然没有像潘玉良那样反应强烈,又吐又难受的,但她自己还是感觉到,这觉明显比以前多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还会想七想八的胡思乱想一阵子,结果没一会她就睡过去了。
孙艳菲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了,她睡觉的时候门没关死,是虚掩在那里的。
她把脑袋从被子里抬起,看了眼门口,那门还像她进来时的那样,虚掩在那里,外间屋子里的灯光从门缝里透进屋子。
孙艳菲疑惑地皱了皱眉,披着衣服起了身。
她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走到厅里,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地也是干干净净的。
而重晓楼披着一件大衣,就那样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虽是坐着的,却也睡得熟,这是他们这一行的独门绝活,别说是坐着睡了,就是站着睡他也能做到。
孙艳菲不知道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想着,如果没有潘如芸就好了。
如果没有潘如芸,她跟重晓楼大概也能算是相知的,但中间隔着潘如芸,她心里始终有道坎是过不去的。
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走上去踢了踢重晓楼。
重晓楼慢慢地睁开眼睛,就像方才只是在闭目养神般,他一睁眼,眼睛里就是一片清明,未见半点含混。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孙艳菲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然后道,“没有哪不舒服,你去床上睡吧。”
重晓楼啊了声,又道,“不用,你去睡吧,我在这里也能睡。”
孙艳菲皱着眉道,“以后日子还长着,难不成你以后都这样?”
那有多累人?
重晓楼没作声,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孙艳菲大概是讨厌他的,所以便连房门都没进。
孙艳菲接着道,“你去床上睡吧,良儿送了不少东西,被子也多,咱们一人盖一床就是了,你这样我会有负罪感,也睡不好。”
重晓楼沉吟了片刻,最后说了声,“好。”
第二日潘玉良去沈夫人那里,背着红衣特地问了沈夫人红衣的年纪。
沈夫人想了想,“应该有十八九了吧。”
她道,“红衣是从娘家回来的路上捡的,她当时小,说话也说不清,跟个小叫花子一样站在路上,路上有人吃东西她就盯着,谁吃盯谁,但又不开口找人要。
我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了府里。”
说着沈夫人还笑了笑,“你别看她现在话多,刚进府的时候,问她什么话她都不吭声,怕着呢,尤其怕宴庭,那会晏庭才多大啊。”
“不过,她具体多大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她不愿意说话,问她什么都不说,只能大概猜着,估计也不准。”
潘玉良点点头,如果是十八九了,那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沈夫人问她,“怎么?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潘玉良点点头,“我瞧着她年纪也不小了,想着要是有合适的就留意留意。”
沈夫人笑着道,“看来我把她给你还真是给对了,你能这么想着她,也不枉她尽心侍候你一场。”
潘玉良也不邀功,“娘,我这也是为了自己呢,我得给她找个近的,这样她就算成了家,也能继续侍候我。”
沈夫人乐呵呵地道,“这事啊,你做主,她自个同意就成,娘不管,你放手去做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再来找我。”
潘玉良喜滋滋地道,“好嘞。”
不过在帮她找之前,潘玉良还是私下里叹了叹红衣的口风,“红衣,你喜欢什么样的?”
红衣平日里心直口快,每每这种事便支唔起来。
“少夫人,您、您问这个干嘛?”
潘玉良道,“自然是要帮你留意了,难不成我还要留你一辈子不成?”
红衣脸又红了起来,“少夫人帮奴婢找的总归是好的。”
潘玉良笑话她,“万一要是找个麻子脸,你也肯要啊?”
红衣道,“只要是少夫人找的,奴婢就要。”
潘玉良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倒是会哄我开心。”
红衣红着脸也不忘拍马屁,“那是因为奴婢知道,少夫人一定会为奴婢找个好的。”
潘玉良点点头,“你放心,就冲你这话,我也得帮你找个好的。”
赵副官的事,潘玉良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私心地想把他留给红衣,那李小姐家世不错,人也知书达礼,想要找个少爷公子的,自然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红衣不同,她就算对她再好,红衣也只是个侍候人的奴婢,从身份上来说,她比孙艳菲都差了一大截。
赵副官中沈晏均一块从司令部回来的时候,她还特地跟让红衣去关心了一番。
红衣想得解单,她是侍候人的,那种孙艳菲那样的人才追求的精神世界不是她能想得到的。
她就想找个能对她好,身份上也过得去的人。
赵副官她原本是想也不敢想的,虽然都是侍候人的,但赵副官毕竟还是有官职的人,跟她还是不同的。
但既然潘玉良有意搓合她跟赵副官,红衣便也大着胆子去了。
“赵副官,酒可醒了?可有头疼?少夫人吩咐奴婢给赵副官温了醒酒汤,你喝一点,应该=就没那么不舒服了。”
赵副官自己倒没觉得有多不舒服,但少夫人的一片美意,他也不好拒绝,便只说了一句,“属下多谢少夫人。”
潘玉良打着趣道,“话虽是我吩咐的,可事都是红衣做的,你要谢啊,就谢谢红衣吧。”
赵副官从善如流地对着红衣拱手弯了弯腰,“也谢过红衣姑娘。”
红衣连连摆手,“没事的,小事一件而已。”
沈晏均不知道她把主意打到了赵副官头上。
她一腔热情积极得很,沈晏均却还是忍不住地打击她的积极性。
“赵副官不同于其他人,你若是想把红衣留在身边,我帮她再找个,赵副官不适合他。”
潘玉良问,“这是为何?你是怕他忘不了双儿吗?”
既然赵副官能那么喜欢双儿说明他是个不介意身份地位的人,他又在沈晏均手底下,红衣若是真能嫁他,潘玉良倒不会担心红衣过得不好。
沈晏均道,“赵副官自己没那想法,你勉强不了他的。”
潘玉良迟疑了片刻,还是不死心,她道,“你就让红衣试试吧,万一成了岂不是美事不桩,如果不成,那就算了。”
沈晏均摸了摸她的耳朵,抿了了抿唇,“行吧,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如果哪天赵副官因为这件事而找了我,那我肯定是会站在赵副官这边的。”
双儿的事,沈晏均本就觉得有愧于赵副官,他要是逼赵副官娶了红衣,赵副官也定然会照做。
只是,他断不会做那样的事。
沈晏均本以为潘玉良要做的,也无非就是让红衣在口头跟实际行动上对赵副官示示好,仅此而已。
没想到她这次劲头还用的挺足,第二日他再要去司令部的时候,潘玉良一把搂住他的胳膊,笑的甜滋滋地说,“晏均哥哥,我陪你一块去吧。”
以往沈晏均若是说这话,她定然要把未未拿出来当借口的,说什么她立志要当一个合格的好娘亲。
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她竟会主动要求陪他一块去营里。
“今日不做合格的好娘亲了?”
潘玉良道,“我也要体谅体谅别的人,未未太爱我了别人会伤心的,我就分出一点点好了。再说,晏均哥哥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第一重要的!”
她知道沈晏均喜欢听什么就挑着什么说、
沈晏均哼了声,没理会她的糖衣炮弹,直接拆穿她,“你是想带红衣过去吧?”
潘玉良摸摸鼻子,嘿嘿两声,撒着娇道,“那你带不带我去嘛。”
沈晏均装作无奈地道,“你就吃准了我吃你这套吧。”
潘玉良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心里美滋滋的呢。
孰不知沈晏均也打着他自己的主意。
沈晏庭连着日以继业地奋斗了几天,终于把第一批名单给清出来了。
大概有五十多个,沈晏均跟沈司令私下里商量了一下,第一批还是把人数要控制一下,别一下子太猛,出了事也不好办。
潘玉良跟着他去了司令部,沈晏均便把沈晏庭手上的那份名单给拿了过来。
“既然来了,也别闲着了,帮我把这份名单给确认了。”
潘玉良拿着名单跟拿着烫手山芋般,“这怎么能行,我又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谁好谁不好啊。”
沈晏均道,“你来念名字,我告诉你怎么写就成。”
潘玉良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似乎吃了个大亏。
“我现在回府还来得及吗?”
沈晏均道,“我帮你也不能是白帮的吧?”
这事倒也不辛苦,她只是觉得责任重大,万一她要是弄错了,岂不是影响别人的前途。
“这能行吗?”
沈晏均说了句没事。
潘玉良只好点点头,拿着名单拉了把椅子坐在沈晏均对面,沈晏均喜欢用钢笔,她便也挑了一支钢笔。
红衣给她泡了杯茶放在边上,潘玉良见这里也没什么事,便对着红衣道,“红衣,你出去转转吧,这里不用你侍候。”
红衣看了眼自己身上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奴婢还是不了,免得别人说闲话。”
她若是跟在潘玉良身边倒是没什么,只是她一瞧就是个丫鬟,自己一个人在营地里转悠的话,定然是不好看的。
沈晏均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去赵副官办公室吧,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让他别什么重要的事也不要来打扰。”
红衣脸上一喜,连忙道,“那、那奴婢就去了,少夫人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往赵副官办公室拔个电话。”
潘玉良冲她一笑,“行了,你去吧。”
等红衣一离开,潘玉良立即嘻嘻地站起身,越过办公桌,倾着身子亲了沈晏均一口。
“谢谢晏均哥哥。”
沈晏均将她按回椅子上,“糖衣炮弹是没有用的,你还是快点干活吧。”
潘玉良也不恼,高高兴兴地拿起了笔。
潘玉良依着沈晏庭圈出来的名字,挨个念着,怕沈晏均记不起谁是谁,还特地把另外一份,圈出来的那些人的资料也挑重点地读了几句。
她每念一个名字,沈晏均便一心二用地告诉她留与不留,留下的自然不用多说什么,不留的,他都会说几句,潘玉良照着写就是了。
起初潘玉良还会照着一字不落地把沈晏均说的话复述上去,写到后来就忍不住地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这些人早该下去了呀,怎么还留着呢?”
沈晏均一边看着手中的文件一边道,“收买人心四个字你不比我懂吗?”
潘玉良哼了声,“我什么时候收买人心了?”
沈晏均道,“你上次在南山,找师太求的那些平安符,府里叫得上名的差不多都人手一个了,我的呢?”
潘玉良这事是自己偷偷摸摸地做的,她还以为好沈晏均不知道呢。
她道,“怎么这种事你都知道了?”
沈晏均呵了一声,他能不知道吗?连沈元都在他面前得瑟了一回,连丫鬟下人都有,他一个司令府的大少爷,她的夫君反倒没有,她这样像话吗?
他不是计较那一个平安符的事,他只是觉得她这样做不像话。
他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想知道,怎么没有我的?”
方才写名单标注的时候他都一直没有抬过头,这会倒是眼都不眨地盯着她,似乎非要她给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不可。
潘玉良道,“你怎么知道你没有?”
沈晏均一愣,反问她,“那我的呢?”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有给过他这种东西,是他失忆了还是她自己失忆了?
潘玉良道,“晏均哥哥的跟我的放在一块了。”
沈晏均道,“真的?”
潘玉良放下笔,低下头去从身上掏了个荷包出来,她伸手在里面掏了掏,荷包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倒是掏了两个平安符出来,还用同心结连在了一块。
“你看,我没骗你吧,我特地问过师太了,这个可不可以放在我身上,师太说了可以我才放的。”他若是不问,她倒也没打算说。
沈晏均这才点了点头,稍微满意了些。
潘玉良又接着道,“这同心结是红衣教我打的,你说我们是不是得谢谢她?”
沈晏均道,“她是侍候你的,做这种事本就是应当的,哪里需要这额外谢的。”
潘玉良刚要反驳,他又道,“既然你要谢便谢吧。”
潘玉良立即笑了起来。
沈晏均又说,“你把东西收好。”
潘玉良把平安符塞回了荷包,又把荷包放好,这才拿起笔继续,歪着头看着他说,“晏均哥哥方才可是在计较?”
沈晏均板起脸,“这等子小事,我计较它做什么?你快一些,别晏庭才用几天时间就整理出来的名单,到了你这还得要更久的时间。”
潘玉良哼了声,不满地嘀咕,“你若是自己来倒快了。”
不过嘀咕归嘀咕,她还是乖乖地继续往下开始念名字继续写标注。
两人又继续了会,一个潘玉良从没见过的穿着军装的人进了沈晏均的办公室,也许她见过,但不记得。
那人敲了两个门就直接推门走了进来,潘玉良起初也没在意,等到他走近了,沈晏均朝她使了个眼色,潘玉良立即反手一扣,将名单反手扣在桌子上。
来人眼睛一瞄,只看到一个封皮。
“少校,少夫人。”
潘玉良刚要起身,沈晏均便道,“你坐着,这位是扬福明杨参谋。”
潘玉良只好坐着冲扬参谋点了点头,她虽然不认识眼前的人,但扬福明这个名字却是知道的,方才她读的那些名字里面就有这样一个名字。
“杨参谋找我有事?”
杨参谋看了眼潘玉良,道,“是有点事找少校,少夫人是否要回避一下。”
沈晏均语气平缓地道,“没事,有事你便说吧。”
杨参谋脸上闪过一些不满,但很快又隐了下去。
因为名单的事,潘玉良不禁偷偷地打量着这位杨参谋,这位杨参谋年纪明明不大,却也在名单之列,她方才还奇怪了一下。
潘玉良这时候不禁觉得沈晏庭跟沈晏均把这个人圈出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杨参谋道,“我来是找沈少校说今年清明的事,方才我已经去找过司令了,不过司令说让我来找少校。”
沈晏均没吱声,示意他把话说完。
杨参谋似乎忍了一下,又继续道,“大伙的意思是今年清明要不就不给营里放假了,大家集体去祭奠一下死去的弟兄们,做人不能忘本,我们能有今日,是我们那些死去的弟兄用鲜血换来的。”
杨参谋这些话说的奇里奇怪,连潘玉良都听出不对来,沈晏均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有所指。
沈晏庭最近在梳理的这份名单,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又或者是之前方参谋的事,让大家有了猜测。
最近营里议论的人也多,说是沈司令跟沈晏均要拿有功的开刀。
杨参谋这番话无非就是要提醒他,司令部能有今日,还不是他们帮着打下来的。
沈晏均看着他道,“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让大家回去祭祖,今年不给大家放假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杨参谋大着嗓门说,“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大丈夫志在四方,先有大家才有小家,谁那里说不过去,说明他好不适合呆在营里。”
这话听着真是又硬又臭,潘玉良都觉得沈晏均要发火了。
但沈晏均却是点点头说,“杨参谋说的也有理,但我们司令部一向是比较人性的,不如这样吧,提前给大家放个假,也好让大家回去先祭了祖。等到清明那日,再让大家在一块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
沈晏均这已经非常给杨参谋面子了,杨参谋还想再说点什么,沈晏均接着道。
“今年还有许多新来的弟兄,不要让大家觉得我们这里是个冷酷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就这样吧。”
杨参谋这才闭了嘴,“那我就替那些死去的弟兄们谢谢少校了,他们若是泉先有知,少校还惦记着他们,他们便也冥目了。”
杨参谋一口一个死去的弟兄们,好似沈晏均有多忘本似的。
沈晏均忽然笑了笑,不及眼底,他问,“这主意甚好,不知是大家伙的意思,还是杨参谋的意思。”
杨参谋盯着沈晏均的眼睛,说了一句,“是杨某的意思。”
说完一供手,“杨某告退。”
等到出了办公室沈晏均的脸才彻底阴霾起来。
潘玉良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晏均的脸色,一句话都不敢说,等了一会,沈晏均的脸色才缓过来,看着潘玉良道。
“我们方才说到哪了,继续吧。”
潘玉良迟疑了一下,“那杨参谋……要不要改一下?”
依着杨参谋那样,这名单一但确定了,他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的,反正都养了这么久的闲人了,也不在首再多养几年,别出事才好。
沈晏均摇摇头,“我司令部总不是那欺负怕硬的人,既然要动了,那就软的硬的都要动。”
“可是,那杨参谋……”
沈晏均笑了笑,“没事,要是留下他,我同意,那些死去的弟兄们都不一定同意。”
潘玉良迟疑了一下,只好点点头继续。
这种事她也不便多说,更往深了说不了。
不过她还是感觉得出来,沈晏均因为这杨参谋,心情变得很不好。
她扬起脸,挤了个大大的笑容,“晏均哥哥,我相信你!”www.xiumb.com
沈晏均也笑了笑,嗯了一声,“还是我们良儿最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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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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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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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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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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