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如芸现在才想起来,出事的那天,潘玉良是被沈舟怂恿着出了门。
那么好巧不巧的,潘玉良就去了容翠阁,还在那里遇到了那个既认识潘玉良又知道陈家少爷事的女学生,那女学生分明是特地等在那里要告诉潘玉良这事的。
而且,那么巧的,那天刚好潘玉良就带着枪去了。
手机那玩意,虽然自沈晏均送给潘玉良后,她就喜欢得爱不释手,但她也不是见天的都带着,那天她只是去看个首饰而已,带着枪做什么?
而且这件事事后沈晏均就把沈舟给带走了,潘家人就再也没见过沈舟。
他虽然当着潘家人的面赏了沈舟一顿鞭子,但他既然已经把沈舟送给潘玉良,那沈舟便是潘家人,他带走沈舟又是为的什么?
是怕别人知道些什么吗?
潘如芸现在回想起陈家少爷那件事也觉得特别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她虽然是存着私心让陈少爷接近潘玉良,但潘玉良是她亲妹妹,她也万万不会害她,她都事先打听过了,那陈家少爷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在晋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品也是没话说。
否则依潘玉良的个性,就是把人敲晕了送她房里,她也不见得会看一眼。
怎么突然就跟一个大他许多的女教员牵扯到一块去了?
对于潘如芸的话,沈晏均既没顾认,但也没有否认。
只是道:“这花花世界,处处都是诱惑,哪里是像陈立远那样半大的小子能禁得住的。”
潘如芸用一种看恶魔似的眼神看着沈晏均,她问,“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沈晏均耸耸肩,脸上是无所谓的神情,“潘大小姐一介女子都不怕,我又有何惧。”
潘如芸闭闭眼,心中思绪翻腾,有如翻江倒海。
良久之后,她才睁开眼,她看着沈晏均,慢慢地问他,“孩子的事……你真的那么介意吗?”
沈晏均呵了一声,眼睛里迸发出冷意,似刀子般,直插进潘如芸的胸口。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说起别的话来。
“你可能不知道,二婶还会看相呢,你猜她今日说了什么?”
潘如芸不说话,赵红梅说什么同她有什么关系?况且,以她对赵红梅的了解,想必也没什么好话。
沈晏均似也不在乎她猜不猜般,接着往下说。
“二婶说,她看你面相是过于执念之人,非长寿之相。你可得好生将养着,万一……那重先生也是可怜。”
潘如芸按下心中酸涩,良久之后她才缓缓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我都会做到的,你走吧,我求求你了,我想休息一会。”
沈晏均没说什么,在她房里也没多留,这次十分给她面子的转身就走。
第二日,司令府正在吃早餐的时候,就听闻兰园那个台柱子重先生,不知怎么忽然发了大脾气,要了一个小斯的命,现在那小斯的家里人闹到了巡捕房,要巡捕房的人去把那重先生抓起来,一命抵一抵。
那班主没有办法,这才拖了人找了平日里喜欢听重晓楼听戏的几个官太太,希望有人能帮一把。
沈夫人听说这事后有些愣,然后道了声可惜。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重先生看着清冷,但也不像是个坏脾气的人,怎么会无缘无固就要了一个下人的命,戏唱得这样好,若是真的,倒真是可惜了。”
沈晏均不动声色地问道:“母亲喜欢听他的戏?”
沈夫人笑笑,“是啊,也不光是我,还有你二婶,如芸她们,都可喜欢听着些,那重先生的戏唱得确实是好,那嗓子一听就是下过不少功夫的。”
沈晏均对着赵副官道:“你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事能帮上忙的,帮上一二,难得娘喜欢。”
赵副官得了令,应了声是便出了府。
死的那个小斯便是之前赵副官查的那一个,他原本以为那重先生会把人教给沈令府,却没想到他自己用了私型,把人给弄死了。
赵副官一时间对那个重先生印像,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潘玉良从昨天晚上就有点在躲沈晏均,睡觉的时候躲得远远的,沈晏均回房的时候,明明醒着,偏偏装睡。
要不是沈晏均上床的时候捞了她一把,估计能滚到床下去。
装又装得不好,哪里有人睡着了会那么僵硬,眼皮还一直在抖。
沈晏均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逼她,只把人搂进怀里,什么也没说地闭上眼睛睡去。
潘玉良因为想了一晚上心事,再加上潘如芸的事情,整个人神情恹恹的,他们说起那个重先生,她又不认识,也不搭话。
沈晏庭不耐烦沈夫人跟沈晏均的事,他吃了个七成饱之后,便急急放下了筷子。
“娘,那个推良儿的混账小子在府门口等了几天了,为何不让他们进来?”
不进来他怎么好揍人?
沈夫人道:“不让他们进来有不让他们进来的道理,你莫要跟着添乱。”
潘玉良一心只想着自己做了那对不起潘如芸的事,现在看都不敢看沈晏均。
她只要一看他,便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她明明被有被下药,可她依然任由自己……
潘玉良吃了几口便不想再吃了,放下筷子,趁着沈晏庭跟在家说话的时候,示意红衣扶她起来。
红衣十分有眼色地扶她起来,“少夫人可是昨夜没睡好?”
几人的视线都落到潘玉良身上,她笑笑,对着大家说,“是有点没睡好,我先回房了。”
沈夫人对潘如芸苛刻,对潘玉良倒是十分宽容,连忙说,“那你快回去休息吧,累了就再睡会。”
潘玉良的脑袋一直垂着,红衣扶着她离开,她都没有抬过。
沈夫人看着她,叹了口气说:“这孩子怕是担心她大姐了。”
沈夫人这样说其实也没错,潘如芸这病一日不好,潘玉良这心头的愧疚便一日都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潘玉良回了房,也只是坐在床边发呆,她让红衣看了点窗,徐徐冷风吹进来。
呆惜的是,没开一会,红衣便要把窗关上。
“少夫人,可不能一直窗,要是生病了可不好了。”
潘玉良想着也是,要是她生病了,潘如芸又得担心她,害她操心。
她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腿,有点想哭。
若是腿好着,她还能出去骑骑马,散散心。
她本来想去潘如芸那边,能端个茶倒个水,也是好的。但这腿现在这样,她过去只能添乱。
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
赵副官去到兰园那边的时候,重晓楼已经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
赵副官又去了巡捕房,却没见着人,赵副官只好无功而返。
沈晏均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赵副官说这事,潘玉良躲在房里不肯出门,连带着他还不能进房了,一进去她就摆出一副义正严词的脸,一副我要跟你好好讲讲道理,然后就开始推他门出,要他去潘如芸那边照顾潘如芸。
沈晏均觉得好笑,莫说潘如芸,这府里便是沈夫人病了,他也没有近身照顾过。
这殊荣唯一给过的人就是她了,她自己却一点这方面的自觉都没有。
沈晏均道:“看来陈家这是要找人撒气了。”
刚好重晓楼就挺着一身傲骨撞了上去。
赵副官见不着重晓楼,不代表沈晏均见不着。m.xiumb.com
沈晏均亲自去巡捕房提的人,巡捕房那边也不得不放人。
司令府说那小斯是自己意外身亡,那便是意外身亡,他们是巡捕房,又不是天皇老子,司令府这块大骨头,他们可啃不动。
重晓楼被人从牢房里扶出来的时候,看样子是受了不少苦了,才半天时间,赵副官就有点不敢认了。
“重先生……”
重晓楼话都讲不出来,沈晏均皱了皱眉,“先出去吧。”
赵副官去扶人,这才发现这重先生虽然高,却瘦得可怕,他几乎是整个人压在好赵副官身上,却没什么重量似的。
“你找个地方安顿一下,给他请个大夫。”
沈晏均看了眼被用了刑的重晓楼,然后接着道:“其他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从巡捕房出来回司令府后,沈晏均去了潘如芸房里看了她一次,潘如芸这次还真有点病来如山倒的架式。
沈晏均不知道重晓楼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才会这般。不过……重晓楼那个人,沈晏均倒觉得有点意思,所以这才会亲自去巡捕房走了一次。
喜儿刚给潘如芸喂完药,人刚有点精神,整个药房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潘如芸是常年吃药的人,沈晏均对这味道似也熟悉了,进去后,靠在离床两步远的立柜上。
“你猜我方才去了哪里?”
潘如芸觉得沈晏均一定是有病。
她笑了笑,“怎么?良儿不让你进房是吗?”因为良儿给了他不痛快,所以他便无事来找她的不痛快?
沈晏均也笑笑,脸上是无所谓的样子,“你倒是了解你妹妹。”
潘如芸道:“再怎么着我们也是亲姐妹,良儿对我这大姐的感情,怎么也比对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姐夫的感情强。”
潘如芸今日说话像是要故意激怒他般,一边远远地站着的喜儿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她压根不敢近前劝,沈晏均早看她不顺眼了。
沈晏均似叹息了一声,“就是不知道良儿若是知道她大姐是这么样一个人,你还会不会甚笃她对你这大姐的感情了。”
潘如芸道:“你舍得吗?”
潘如芸说的很对,就潘玉良那两下子,无论是用软的还是硬的,她都能乖乖就放。
但他舍不得,舍不得逼她,舍不得她心里有一丝不情愿。
沈晏均来也不是听潘如芸捅他刀子的,他没有回答潘如芸的话,而是说,“我方才去巡捕房了,去把重先生救了出来。”
潘如芸一惊,“他怎么了?”
因为太急,说完便咳了起来,似止不住般。
沈晏均就立在那里冷眼看着,喜儿硬着头皮倒了杯水走近,“小姐,您喝点水。”
潘如芸就着喜儿的手喝了两口水,喜儿又帮她拍了拍背,她才止住了咳。
沈晏均倒没说什么事,只说,“我让赵副官找了个地方安顿了她,若是……倒是可以让你去看看他。”
若是什么沈晏均也没说,潘如芸刚想问,沈晏均便抬腿走出了她的房间。
等他走后,喜儿才大大地把提起来的气松了回去。
“小姐,您方才不应该跟姑爷这么说话,姑爷他……”
潘如芸惨白着脸色笑笑,“无事,他让我不痛快,良儿也让他不痛快了。”
说着潘如芸便笑出声,似很高兴的样子,她道:“没想到沈晏均那样一个人,却被我们良儿拿住了,怪不得以前那算命先生说我们良儿是富贵一生的命,没想到还真是。”
说着她自己止住笑,神情又落寞下来。
“喜儿,你去帮我打听一下,晓楼那边出了什么事?”
喜儿皱起眉,“小姐……”
潘如芸看着她道:“我就是想知道而已,我现在这样又能做得了什么?”
喜儿这才低下头,“是,奴婢得了空就去打听。”
其实也不用怎么打听,重晓楼出了那样的事,大半个晋城的人都知道了,毕竟他在这晋城也算是个名人。
潘如芸在听了喜儿打听来的消息后,不禁问,“喜儿,你说这事跟晏均有没有关系?”
喜儿道:“小姐,您别想太多了,这事怎么可能跟姑爷有关系。”
潘如芸想想也是,这事怎么可能跟沈晏均扯上关系,那重晓楼为何……?他会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才会做出这种事吗?
潘如芸胡思乱想着,喜儿扶着她躺下,“好小姐,其他的您莫想多了,仔细将养着,把病养好了才是。”
潘如芸点点头,又道:“喜儿,你日后莫要再在良儿面前说我跟姑爷的事了,否则……否则的话我就真的保不了你了。”
说完潘如芸便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会,也不管喜儿听没听进去。
潘玉良连着躲了沈晏均两日,基本上就出来吃个饭,吃完饭就回房,哪里也不去。
沈晏均喊她玩她也拒绝,沈夫人邀她上街她也不去,只把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沈夫人叹气,“这孩子,她大姐生个病倒把她弄蔫了,可别也憋出病来。”
坐在一边的沈晏均眉毛跳了跳,但神色如常,也没让人看出来。
潘玉良回房后就蔫蔫的坐着,红衣在一边陪着。
过了一会,红衣小心翼翼地问,“少夫人是在担心少奶奶?”
看上去又不太像,更像是在跟大少爷闹别扭,但这话红衣是不好问的。
潘玉良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事她也说不清,不光说不清,还说不得。
她在窗边坐了会,不一会赵副官便在门口求见,却不见沈晏均。
红衣把潘玉良扶到外间,然后才让赵副官进来。
“少夫人,今日新进了一批马,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潘玉良心思一动,想是想去的,但又怕碰到沈晏均。
她吱吱唔唔了会,问赵副官,“晏均哥哥是不是也在那边?”
赵副官点点头,“少校是在,少校说这次要帮小少爷挑匹良驹,所以那批马才先送到了这边,本来是要送到营里的。等少校挑完,剩下的就全部要送到营里去了。”
潘玉良不禁问道:“全部都要送回去吗?”
赵副官回答说:“大概是吧,少校只说给小少爷留一匹。府里也没有其他人要骑马,所以应该不会多留。”
只他这样一说,潘玉良哪里还坐得住,她基不得其他,站起身,“那我也去看看。”
赵副官应了声好,“那我去帮少夫人安排车。”
等上了车,潘玉良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赵副官是沈晏均的人,他怎么会特地跑过来跟她说这事?
似知晓她心中所想,坐在前面赵副官转过头来说,“少夫人,我见着沈元了。”
潘玉良立即问,“你在哪里见到的他?他现在怎么样了?可有事?”
赵副官回答着说,“他现在人在营里,没有事。而且他还跟我说,少夫人一只想再养匹马,所以属下才自做主张,今日请了少夫人去挑马。”
她原来本来养着一匹马,但她在国外的这两年,都是潘夫人给她养着,潘府又没人会骑,潘夫人照养着养猪的架式养着那匹马,潘玉良回来后看着实太糟心,便让人把马送走了。
潘玉良点点头,心中的疑惑解开,同时得知沈元没事,她不禁松了口气。
“他没事就好。”
马场就在之前他们打靶的那边,车子开了一会便到了。
红衣扶着潘玉良走着,老远她就听到马的嘶鸣声。
待走近,便看到十几匹小马驹在马场里,沈晏均欣长的发背影就立在十几匹马之间。
难得的晴天,沈晏均的大衣脱在一边,挂在高高的围栏上,只穿着沈色的骑马装,勒出窄窄的腰线。
“晏均哥哥……”
沈晏均回过头,见着潘玉良似有些意外,好似请潘玉良真是沈晏均的自做主张般。
“怎么来了?”
潘玉良道:“赵副官说你在这给晏庭挑马,我就过来看看。”
沈晏均嗯了一声,“晏庭就快生日了,那小子一直想要匹马。”
潘玉良想再上前,沈晏均却拦住她,“虽然都是小马驹,但这些马还都未训过,看着温顺,万一失控起来,伤着你了就麻烦了。”
沈晏均光说话,举止之间再无亲昵。
潘玉良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想问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气,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沈晏均给沈晏均挑了匹枣红色的小马驹,毛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潘玉良眼睛都看直了,露出羡慕的目光。
沈晏均知道她也想要,但她偏偏就那样看着,就是不开口。
沈晏均拍了拍马,对赵副官说,“就挑这匹了,一会你把这匹留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其他的就都送走吧。”
说着沈晏均让了两步,又对潘玉良说,“良儿,你让红衣扶你去旁边呆着吧,我骑会马。”
沈晏均的那匹追风平日里就放在这边,沈晏均说完就不理会潘玉良,转身去马厩里牵追风。
潘玉良还站在那边,看着那些小马驹,舍不得走。
除了沈晏均给沈晏庭挑的那匹枣红色的马之外,潘玉良觉得其他的也很好,特别是那匹白色的,长得很是好看,也很壮实,看着很有力的样子。
长长的一声嘶鸣声传来,潘玉良转过头,却见沈晏均已经翻身上马,他勒着马僵,双腿一用力,追风便如闪电般,急驰了出去。
潘玉良盯着沈晏均骑在马上恣意的身姿,眼睛露出羡慕。
沈晏均骑了几圈,然后拉住马,在潘玉良身边停下。
他骑上马上,阳身在他身后,让他整个人泛着光般,潘玉良仰起脑袋,看着他的脸,有些恍惚,看不真切的样子。
好似这一刻,她看的那些戏本子,她在国外读的那些……全都不值得一提。
眼前这个男人,比戏本子里比里写的那些都要让她怦然心动。
潘玉良忽然心里生起一股绝望,那种拿自己不知如何是好的绝望。
沈晏均朝她伸出手,“良儿……”
潘玉良还在愣愣地看着他,似不明白他的举动。
沈晏均的手一直伸着,“可要上来。”
潘玉良眼中一涩,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腿。
沈晏均道:“无事,不会让你受伤的。”
一边的红衣也道:“少夫人,您不妨试试,少爷这么厉害一定不会伤着您的。”
潘玉良的确是想骑马,但是……
“良儿!”
沈晏均打断繁杂的思绪,潘玉良再次抬头,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沈晏均胳膊一抬,一用力,潘玉良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她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便落在马背上。
沈晏均让她侧坐着,避开她那条伤着的腿,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准备好了吗?”
潘玉良深吸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搂住了沈晏均的腰。
她的眼睛一直装看着前面的样子,压根没看到此时沈晏均嘴角得逞的笑。
沈晏均双腿用力一夹,追风再次奔了出去。
潘玉良坐在马背上一开始还有些僵硬,跑了一圈后她便开始享受这种像是要飞起来的感觉,身子不再僵硬,笑意重新回到脸上。
因为怕会再伤到她的腿,沈晏均也没有带着她骑太早,这对潘玉良来说已经很满足了,一直等到沈晏均停下来,将她抱下马,她的笑容都还在脸上。
沈晏均一直将人抱到休息区,问她,“这么开心?”
潘玉良点点头,好似连日来的郁结之意都被跑没了般。
“那不跟晏均哥哥闹别扭了?”
潘玉良不自在地挪挪屁股,“我才没有跟闹别扭。”
沈晏均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叹。
“你闹几天别扭,我都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
潘玉良心里一愣,抬头去看他,却见他拧着眉,眼睛底下有些青,没睡好的样子。
潘玉良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沈晏均又道:“良儿,我同你大姐,跟你想的不一样。”
潘玉良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跟她想的不一样?
“那是什么样?”
沈晏均叹息一声,“日后你就会明白了。”
潘玉良不依地道:“你们总把我当小孩。”
沈晏均笑笑,“也并没有。”
他看着她,潘玉良因为他这话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不禁脸上一热,白了他一眼,然后四下看着,目光没着落的样子,小声地说。
“我、我要回去了。”
沈晏均问她,“不挑马了?”
潘玉良仔细一回味,才发现自己又上当了,不禁瞪他,“你怎么这样。”
沈晏均再次叹息,将她抱起,“真是要了命了,怎么这么会磨人。以后不要再跟晏均哥哥闹脾气好不好?这几日我都愁得要长白头发了。”
他这样一说,潘玉良便急急去看他的头发,还伸手拔了拔,没有见着白头发才放了些心。
“没有白头发。”
沈晏均轻笑,“你要再跟我闹下去就要长了。”
明明是教训人的话,但听在潘玉良的耳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她别开眼,“不是说让我挑马吗?”
沈晏均将人抱到那些小马驹前,指着潘玉良眼馋的那匹白色的马道:“这匹是给你留的。”
潘玉良嘟起嘴,他早就想好了,还一直逗着她。
“怎么?不想要?”
说着沈晏均对着赵副官道:“赵副官,把这些马……”
潘玉良连忙打断他,“要的要的。”
沈晏均笑笑,“好吧,既然我们良儿开口了,那就留着吧。”
马还小,潘玉良估摸着等自己的腿好了,差不多就能骑了,想起来她不禁有些高兴。
骑完马,沈晏均又带着她去打了会靶,打靶倒不及顾及腿伤,潘玉良越打越起劲的样子。
每次沈晏均准备放下枪,她便又央着他,“再来,晏均哥哥,再来嘛。”
几次下来,沈晏均也看出来了,她只是不想回府而已。
沈晏均若有所思了会,在潘玉良再次举起枪的时候,帮她调整了一下握枪的姿势。
几人在靶场呆了好长一段时间,要到吃饭的时间了,潘玉良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
几人坐上回府的车子,在半路上潘玉良就沉默下来。
沈晏均握着她的手,没说什么,等下了车,也没有像方才那样抱着她,只牵着她慢慢走着,也不嫌她慢。
潘如芸睡了一觉后精神好了些,晚饭的时候便出了房间,在前厅跟大前一块坐在桌前吃饭。
只不过把她要吃的饭菜单独用盘子装着。
潘玉良见她似乎好了些,不禁有些高兴,坐在她身边一直讲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趣事给她听。
一边的沈晏庭十分给面子的时不时地笑几声,捧场效果做得很好。
潘如芸安静地听了会,笑笑说,“得,我们良儿也会哄人了。”
潘玉良愣了一下,然后道:“我希望大姐能开心。”
沈晏均不动声色地看着潘玉良一眼,对她道:“你先好生吃饭,吃完饭再讲也不迟,也让你姐姐好好吃饭。”
潘玉良难得既没顶嘴又没瞪他,乖乖地吃自己的饭去了。
等到大家都吃完饭,喜儿都准备扶潘如芸回房了,沈晏均忽然道:“等一等。”
潘如芸停下,不解地看着他。
沈晏均道:“我有点事情要跟大家说。”
众人不明所以,但都没有动,留下等他说事。
沈晏均道:“我准备带良儿去趟南京。”
沈司令想了想,完全想不起有什么事需要沈晏均去南京的,而且还要带着潘玉良。
“去南京做什么?”
沈晏均道:“去给佟叔拜个年。”
沈司令看了沈晏均一眼,后者一副十分坦然的样子,沈司令便不再说话了。
沈夫人道:“带着良儿去做什么?良儿腿还伤着呢。”
沈晏均道:“良儿还没见过佟叔,正好带她去见见。”
这下沈夫人也没话说了,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估计除了潘玉良,其他人都听出来了。
想着潘玉良这几日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估计他就是想带潘玉良出去散散心而已。
潘如芸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哦,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我好给你们收拾东西。”
沈晏均温和地说,“不用,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就行了,这种事情自有丫鬟会做。我明天让赵副官去订票,后天就走。”
沈晏庭是最后一个发言的,跟其他人不同,他直接了当地说。
“我也要去。”
沈晏均皱皱眉,刚准备说点什么,沈晏庭又道。
“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佟叔了,我也去见见他。”
沈晏庭一副既然这么久没见了,我就拔冗去一趟的样子,沈夫人道,“你去捣什么乱,出门在外,你以为像家里这么方便,你大哥还要照顾你小嫂嫂呢,到时也抽不开手来顾着你。”
沈晏庭挺挺胸,“谁要他照顾了,我自己照顾我自己就行了。”
沈夫人才不信他的鬼话,刚想用点强制手段,沈晏均却道:“那就一起去吧,正好锻炼锻炼。”
沈晏庭听到沈晏均口中的锻炼两个字,下意识地觉得不好,但口已经夸下,也只能这样了。
因为有话要问沈晏均,晚上潘玉良便没再把他推出去了。
“晏均哥哥,去南京真的只是去看那个叫什么佟叔的吗?”
沈晏均点点头,“只是一方面。”
潘玉良又问,“那还有呢?”
沈晏均道:“上次你不是说过想要去别的城市看看?现在有机会了,怎么?你不想去?”
潘玉良连忙否认,“想去的。”
潘如芸一直病着,她什么都不能做,呆在府里只觉得压抑得很,还不如跟他一块出门看看。
她又问,“我们带红衣去吗?”
沈晏均想了想,“带着吧,你过去,身边没有可支使的丫鬟总不像话。”
潘玉良点点头,似松了口气,要是不带红衣,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
晚上洗过澡,沈晏均直接只穿着里衣,连外衣都没穿,他脸上露出一些疲惫之态,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潘玉良咽回让他去其他房间的话,在他躺到床上的时候,不自觉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十分乖巧的样子。
“晏均哥哥,你很累的样子,是没睡好吗?”
沈晏均闷笑,胸膛传来震动,“难得你还知道关心我,累便也值得了。”
他接着说,“之前你被人下药那次的事情查了出来,是那重先生身边的一个小斯做的。”
潘玉良愣了愣,不解地问,“为何?我又不认识他。”
她连那什么重先生都不认得,别说他身边的小斯了。
沈晏均想了想说,“那位重先生是你大姐的旧识,估计……也不一定是冲你来的,那日你去园子里也是误打误撞。要怪还得怪你自己嘴馋,吃人什么东西?”
沈晏均的这说法的确说的过去,潘玉良这性子哪里是会去听戏的人,那重先生手里的零嘴到她手里的机率得有多想。
他事后想了想,或许这事一开始就不是冲着潘玉良来的,而是冲着潘如芸去的。
至于为何冲潘如芸去的,沈晏均觉得这里面可能还有些什么事,他已经让赵副官着手去查了,应该不久便会有结果了,他只希望别是他想的那样。
潘玉良想了想,一副官老爷上升的语气说,“所以那个小斯其实是想害那个重先生,却没想到有毒的东西被我吃掉了。那个重先生事后知晓了,所以他才把那小斯……”
她想起那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沈夫人提起的那重先生出事的事,前后一联想,潘玉良便做了这结论。
沈晏均轻笑出声,“不错,我们良儿都能厉害得可以断案了。”
潘玉良听不出他这话到底是褒是贬,不过……
“那位重先生怎么会是大姐旧识?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过大姐有这样一位旧识?”
沈晏均淡淡地道:“戏听得多了便认识了吧。这种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大姐没告诉你想必是她觉得没必要。”
潘玉良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她还认识了容翠阁卖首饰的小伙计了呢。
潘玉良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方才见沈晏均一脸疲惫的样子,她便把疑问都咽了回去,眼睛一闭,似要睡觉的样子。
沈晏均这时却开口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不问出来我估计你是睡不着的。”
潘玉良嘿嘿两声,“没什么啦,我就是想问问南京好玩吗?也像晋城一样的冷吗?那个佟叔是什么人?为何我一次都没见过?我们这次去只是拜见吗?他们家都有些什么人啊?会不会很严肃?我们要不要带些礼物过去?”
沈晏均静默了一会,“你还是睡觉吧。”
她的这些问题都能当故事讲了。
那佟叔,要追溯起来,其实也姓沈。
那佟叔的父叔跟沈晏均的爷爷是同胞兄弟,后来佟叔的父亲入赘到了佟家,佟家又举家迁往南京,沈家这才多了这么一位远在南京的佟姓亲戚。
那都是爷爷辈的事情了,潘玉良没见过佟叔很正常,就是潘如芸嫁到司令府十来年也只见过一次。
沈晏均跟潘玉良南京要带的东西,潘如芸没有插手,她想着沈晏均既然发了话,她便也乐得轻松,反正她现在病着,沈夫人也不会说什么。
衣物跟要用的东西都是丫鬟准备的,潘玉良口中的礼物是沈夫人准备的,都是晋城的一些特产。
沈夫人在准备的时候,潘玉良跟沈晏许在一边看着。
沈晏庭十分嫌弃的样子,“娘,我们这是去探亲,又不是去定居,作甚弄这么多东西,我才不拿呢。”
沈夫人哼了哼,“又不用你拿,叫唤什么?”
沈晏庭仍旧不满,“不用我拿也丢我的脸啊,跟乡下人进城市的。”
沈夫人气得拧了他一把,潘玉良在一边偷偷地笑。
沈晏庭看着她道:“你笑什么,到时你就是跟我一块进城的乡下人了。”
正说着,沈晏均跨着步子过来,沈夫人看着他道:“刚好,我正要交代良儿跟晏庭,但想必他们也记不住,我还是跟你说吧。”
沈夫人指着那些准备好的东西,“这个是给老参是送给你佟叔的,首饰衣服是送给他家里的女眷的,糕点零食是给孩子闪准备的。”
沈晏均道:“那吃的你可得捆好了,免得晏庭路上就给您全都吃了。”
沈晏庭立即表示他这是当面污蔑。
“我才不会呢,娘准备的那些东西我都吃腻了,有什么好吃的。”
沈晏均懒得理他,看着潘玉良道:“等到了南京,我带你去吃新奇的东西。”
潘玉良来了精神,“南京都有些什么啊?”
沈晏均道:“好吃的多着呢,到时你就知道了。”
他这话音才落,沈晏许跟潘玉良同时咽了口口水。
沈夫人颇为无语地道:“去了人家家里可千万别这样,不然就真的是乡下人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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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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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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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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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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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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