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与本尼注定是没有夏天了。
我抚摸着本尼细细密密的额头碎毛,它便打起了呼噜,咕噜咕噜的,像个在金色田野里飞驰的拖拉机。
我犹豫着去敲八宝微信,她一日既往的没有立刻出现,于是我犹豫着,去敲了味淋的微信,首先发了个表情,试探性地看他在不在线:“你们今天谈的怎么样了?”
他很快地回复了我:“谈的就这样吧。我的二稿已经上传,拜托老师检测,顺利通过查重测试了。所以,我打算不再追究此事,我与他各退一步,就此结束。你们知情,可不许外传,免得大家争得面红耳赤,伤了同窗四年的情分。”
为什么?是他宽宏大量,准备在这个关头放过班长一马;是他和班长达成了什么共识,什么交换,所以不再追究?还是说,他隐瞒了什么更为难堪的事实,不想让大家知晓?
我正想着如何措辞,半晌没有回音,味淋继续回我,屏幕上跳出一番字词,说道:“我之前心急,没有顾虑周全,又因八宝的妥协,心花怒放,得意忘形,说了些不恰当的话语,让你和刹车之间,产生了误会。我在这里和你对不起,我也会去和刹车道歉。”
“不用不用,”我没有想好回复上面那句话,这番话,我还是能够回应的,“你向他道歉,反而真落下了什么口实。你我问心无愧,互相看不上眼互相嫌弃,能够保持个朋友关系就行,不要额外多生枝节,让彼此难堪。”
“我并非问心无愧。”他如此回到,瞬间撤回。我恍然想起《倚天》尾声处,周芷若回应张无忌说的话——如果我问心有愧呢?
问心有愧那又如何,即使时光倒流,玉壶光转,落日重生为旭辉,白矮星变回恒星,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没有二话可言。那过去的情愫,不需要葬礼,不需要被记住,只需要封入罐中沉入海底永生不再开启;或者像是粽子被叶子包裹扔到河里被大鱼吃掉,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他改口道,“我承认,我小孩子心态,胸怀私心,带有侥幸,实在不可取。不过,这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我回了个微笑的表情:“那就等答辩再见了。祝你马到成功,拿到优秀论文。”
“哈哈,晚安。”他打了哈哈二字。是哈哈,不是哈哈哈,更不是恍恍惚惚哈哈哈。原是嫌弃有的话无人可说,现是与他无话可说。我发了个再见的表情,将对话截图,想着要不要发给刹车,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我躺在床上刷起了朋友圈,只见味淋发了一条新的状态,配了一张学校学院楼落日之下的风景照,“你要克服的是你的虚荣心,是你的炫耀欲,你要对付的是你的时刻想要冲出来想要出风头的小聪明。——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是啊,真正强大的人,不会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而是在世间游荡着的温柔的风,他不张扬,不跳脱,他穿梭在街头巷尾,风过无痕,唯有杨柳飘飘,水波涟涟。
我与刹车聊了半个小时,便去睡了。梦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空荡荡。
等我从酱油口中了解到那晚具体发生过的事时,已经是周六了。酱油和我打语音电话,洋洋洒洒地将整件事描述了一遍,语气夸张地不得了,我从她叽叽喳喳的描述中,理清了思路。那晚八宝和味淋约好在“暮色之瞳”相见,谁知黑鸦一到酒吧,见味淋坐着,便拉下了脸说要与八宝单独谈谈。味淋不知说了什么,惹怒了黑鸦,两个人居然在酒吧里打了起来。霜刃从后厨跑出来,试图拉开两人,谁知被生生揍了一拳,嘴角流血,算是破了相。最后,居然是我们八宝女侠,跳上桌子飞踢了黑鸦脑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三男一女,被赶来的警察一起带回了博学路上的警察局,做了笔录。
酱油添油加醋地告诉我,也许是黑鸦心中愤懑,被八宝踢翻在地,颜面无存,死活不肯调解,更不肯交出网络记录。四人在警局僵持不下,一直被扣到晚上九点半,最后味淋放弃了记录,才写完了笔录,被警察叔叔放出了警局。
“哇,想不到八宝还会打武术。”我由衷感叹。
“重点不在这里好么?”酱油无奈地在电话那头叹息,“我急匆匆地去寝室找八宝,那家伙居然好生生地在寝室里打游戏,真是气煞我也。”
“你还不放弃撮合霜刃和八宝啊?”
“放弃了放弃了,月老来了都要摸着胡子掉头就走。”酱油又叹了一口气,“八宝说,霜刃那厮太不成熟,居然学着小年轻打架。打架就打架吧,一个大男人这么高这么长,动起手来也忒弱了,一招没出就被打出了血,她啊,根本瞧不上眼。”
我拿着手机,无奈地笑笑。那晚我问了八宝,第二日八宝只回我说,他们在酒吧打了架,她去给霜刃送了红药水,其他一概不提,更没有说自己打赢了黑鸦的事情。真是酷酷的八宝,她和辣酱,皆为侠女风范,我心中的偶像。
如果说把八宝比作一种动物,那她一定是个刺猬,不,说刺猬未免太小儿科一点,她应该是一只豪猪,穿着一身尖尖的刺,看见什么不爽的事儿就必须怼上去。平日里在森立里横冲直撞,撞翻了多少小动物,撞断了多少大榆树,唯有自己柔软的地方,都留给了身边在乎的人。
其实她也可以很温柔,也可以很甜,她需要的,不过是能够足够成熟,照顾着她呵护着她的那个人。只可惜,霜刃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妖孽,恐怕只是她坎坷情路上的一棵杨柳,早就被拦腰撞断,硬不起来了。
我对八宝的事,鞭长莫及,只能选择周日回学校的时候,再与她细细问询。不过,这又能够如何呢,日子终究是她自己在过的,如何是苦,如何是甜,只有她自己尝得出滋味。她是小马过河,我们高矮不一的,没有办法替她度量出河水的深浅。
别提她了,我如今都自身难保,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里试探,不知何时就会被光滑细腻的青苔给滑了脚,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溪水里。
一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刹车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魔都,已经是周日的傍晚。我本与他约好,自己早上乘车去学校送本尼回家,但因为前日手脚不便,被偷走了手机,刹车过意不去,偏要到我家附近来找我。
本来时间就不宽裕,偏偏本尼这个掉毛的小坏蛋不配合,一跃飞到衣橱顶端,不肯下来。老爸在厨房烧菜,加上身体欠佳,实在不适合上蹿下跳,我一人拿着猫包,委实不好追捕。试了罐罐和化毛膏,都没有把本尼给引下来,只好打电话给刹车,让他上门取货。
门铃响起,我赶紧跑到门口,把刹车给接了进来。
厨房那头抽油烟机轰隆隆作响。
我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嘘,轻一点儿,别被我爸给发现了。”
“谁在门口啊——?”老爸的声音,隔着木门板遥遥地传了过来。
我连忙大叫:“老爸啊——是同城快递来了——我要把猫给他寄回去——”
“得,我上次是外卖员,这次是快递员,感情三百六十行,我在你这儿已经干了两行。”
刹车低低地说道,居然在取笑我,我用棉拖鞋的脚尖轻轻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和我进去。”
我们两个偷偷摸摸地钻进了我的房间,本尼依旧在顶上待着,不肯下来。刹车他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的卧室,“你怎么屋子这么乱呢。”他指着我堆了几件衣服的椅子,说道,“是不是女孩子屋子里都有这样一个椅子,你这衣架子不就在旁边立着么,怎么不挂在那上面。”xiumb.com
“要你管。”我哼道,“除了我,你还看过哪个姑娘的屋子,从实招来。”
“没有没有,亲眼见过的就你一个。其他都是网上看到的,不算数的,不算数的。”刹车讨饶道。我勾勾手指,让他弯下腰,他果真就言听计从,俯下身,给我捏脸颊上两坨肉。
“你要敢骗我,我就拿你风干了做成小鱼干去喂本尼和黑狗。”
“你还不是骗过我一次,”刹车脸颊落在我的手心里,还在嘟嘟囔囔,嘀嘀咕咕,“你还说我们男人是大猪蹄子,我看你们女人也是大猪肘子。”
“你说什么?”我放下爪子,危险地眯起眼睛。
“我说我是大醋坛子,大醋坛子。”他点头哈腰,往门口退去。
就在这时,一个扫把精准地打在了刹车的脑门上,接着,他被一脚踹在后背上,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哪个色胆包天的快递,竟敢进门非礼顾客,还上了天不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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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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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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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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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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