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起来了,一个个衣着凌乱,两眼惺忪,头发上还沾了稻草,蹲在水沟边,两捧水洗一把脸,手指头蘸水勒两下牙齿。吴幺狗说:“可以呀,这八个人坚持到现在,任务完成了,都是这帮铁杆兄弟的功劳,备胎呀,我们也不要求你要怎么表示了,你的任期也结束了,发表几句卸任感言,大家就散伙了。”
赵兴说:“不说了,你们支持我,信任我,和我打堆无怨无悔,我给你们行个礼。”给大家鞠了一个躬,大家也回敬,有鞠躬的,有点头的,有抱拳的。
“现在,我宣布,先回家,洗干净,好好睡一觉。”
后面有人朗声道:“备胎,你又在玩官腔啦?”
说话的是姚红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说毕走到赵兴和贺国荣跟前:“你前天没说贺主任要来,你要说了,我再怎么忙也要过来见面。贺主任你辛苦了,一夜没睡,眼睛都熬红了,备胎他不会体谅人,他就爱搞整县里来的干部,巴不得把你累死。”
贺国荣说:“不是的不是的,赵兴他很关心我的,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草窝都紧紧挨着。”
赵兴说:“你是信口开河,唯恐天下不乱,你昨天不来,现在才来,任务都完成了,有啥作用?”
姚红旗说:“四合村与我们荣寨不同,各有各的特点,我们那里根本就不用搞什么突击,我只是在家看看日历,确定哪天天气好,发个通知,到时候粮站的车去装就是。”
吴幺狗说:“你们荣寨方方面面都搞得好,永远的先进,就因为你的名字改得好嘛。”
姚红旗说:“照你这么说,事情就简单啦,四合村找个人出来,改个名不就行啦?”
赵兴说:“改啥名?都是靠干部的努力,靠群众的觉悟。”
吴幺狗说:“说改名那是玩笑,说实在的,这四合村呀,群众觉悟就是赶不上荣寨,唯一只有突击,连续干三年,恐怕才会有所改变。”
姚红旗说:“你的意思,还要备胎带着大家明年再来?”
赵兴说:“有领导在,轮不到我了。”
吴幺狗说:“你放心,任何时候领导都有办法支使你的,唯一没有办法推脱的是你。”
“不可能不可能,明年情况不会这样了。”赵兴坚持这样说,引领大家大家离开村子,往镇街上走。半道上姚红旗对赵兴说,你们先走,我和贺主任慢慢来,我有话要问他。
和赵兴他们拉开一定距离,估计听不到正常说话声了,姚红旗就问贺国荣:“你知道张敬民今天在干什么吗?”
贺国荣摇头说:“不知道。”
“昨天呢?”
贺国荣摇头:“昨天我就来胶泥坝了,也不知道呀?”
“那前天,前天以前一个星期,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去了哪些地方?”
贺国荣停下,一脸狐疑,不知道姚红旗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姚红旗也站下,低头看一眼旁边小水沟,然后走过去,蹲下,掐了一根草,玩味两下,丢进水沟,草随着水流飘远,他站起来,搓着手,缓缓地转过身来,凝视贺国荣:“张敬民对你如何?”
贺国荣琢磨他这句话,自从那次来找他,一道去玻璃湖上,在那悬崖上刻下那几个大字到现在,贺国荣与姚红旗见面次数不少于五六次,有两次是在办公室,姚红旗心直口快,敢于直言,见到什么不好的事物,马上就要来见县领导的面,当面指出来,没事就到两办,工会,妇联,团委和宣传部等几个部门去溜达,有意无意把与领导见面的事透漏给他们听。
张敬民的办公室他没少进,贺国荣看到的就不止两次,那么今天言下之意,是不是他有什么事,自己不好意思去找张敬民,而要我出面?好吧,有什么事,先听他说,再问他为什么自己不去。
贺国荣往前走,说:“好啊。一直都在关心我培养我呢。”
姚红旗哼了一下:“你还知道他对你好啊?”m.xiumb.com
贺国荣又站下了,姚红旗哼鼻音,就不是要说他自己的事了,是有针对性的来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要用这样诘问的口气?
贺国荣道:“姚支书,我知道你,从来办事说话都是直来直去,我就佩服你这个性格,你来办公室我们见面,哪一次不是敞开胸怀,畅所欲言,你今天一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就干脆直接说吧,不要绕什么弯了,你这样旁敲侧击,指东打西,把我搞得昏头搭脑,这不是你的风格。”
姚红旗抬头望着走远的人群,出了一口气,说:“贺副主任,我今天和你说话为什么要绕几个弯子,我本身也很纠结,感到有点难,因为平时观察,你这个人的作风是比较正派的,不会搞什么阴谋诡计的,有话当面说有肉当面切的,这个事人家告诉我的时候,我一开始就断然否定,我说不可能,说别人可以相信,说到贺国荣,我是坚决不相信的。可是……”
“可是什么?你快点说呀,你这样吞吞吐吐,倒说不说的,你是真的不相信我啦?你不说出来,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要要怎么回答你。快点说呀。”
姚红旗又蹲下了,皱起眉头思考。贺国荣也蹲下了,与他面对面,直着眉眼盯住他,看样子,贺国荣是急眼了,一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姚红旗变成这幅样子,能不急?
姚红旗捡了半截枯树枝,在地上划动着,把要说的话说了,他说的很快,一气呵成:“你写了一封举报信,通过邮局寄到了贵汇地区计委监察局,你列举了张敬民三条罪状,第一、目无组织,贪权揽权,擅自开展所谓对上对外的交流活动,搞什么专家顾问小组,为自己升官摇旗呐喊;第二、打击异己,凡是反对过自己的人,动辄打击报复,采取不良手段压制发展,欲置人于死地;第三、中饱私囊,家中大小电器贵重家私,多为公款购置,指使手下亲信为其搬运购买。我们分析,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因为从水利局上来,跟随张敬民的还是件较长,对张敬民的情况十分了解,只有你掌握这些情况,张敬民提?i你到办公室,没有让你一步到位当主任,只当副主任,你的要求没得到圆满解决,你有才干,他没有重用你,因此你内心产生不满,采取这种卑鄙手段,要在换届选举之前搞张敬民一下子,把他搞垮,出你心头的厌恨,是不是?”
如同一连串机枪子弹朝胸脯扫射,贺国荣顿时有点蒙。这是这么回事?搞张敬民的材料?把举报信寄到贵汇纪委监察局去?还三条罪状?这是从哪里说起?天方夜谭?一阵疑问之后,贺国荣双手拍打胸脯,站了起来,先是一阵呵呵笑,然后收敛了,表情变成严肃,进而凝神思索,忽然一把抓住姚红旗,把他拽起来:“姚红旗,你噼噼啪啪输了这一通,我是听清楚了。我现在郑重其事问你,你要郑重其事回答我,你是说真的,绝不是开玩笑。你实话告诉我,你从哪里听来的,谁告你的。”
姚红旗甩开他,看着他:“你急啥子?这些事情你到底做了没有?”
贺国荣还要抓他的肩膀:“姚红旗,我先问你,我你要发自肺腑说,你听了这些,你心里怎样想,你到底信不信?”
姚红旗被他一抓一拽,也有点懵逼,站定之后,说:“我刚才已经说了,开始我不信,死都不信,可是后来……”
“你开始不信?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还是有点了解。”
“后来,你又信了?为什么?”
“换到是别人,我是打死都不信,偏偏是……”
“是谁?谁告诉你的?”
“老罗,罗书记。”
“罗书记?你说罗大炮?”
“啊。他让我看了那封举报信的复印件。”
“复印件?罗书记手里有复印件?”
姚红旗在街上走着,想着去宣传部还是去统战部玩耍,还没与想好,迎面来了罗大放,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他,说,走,跟着我来,我让你看一件东西。
去了办公室,关好门,罗大放从抽屉里把举报信复印件拿出来:“你来看看这件东西,以你的水平,站在你的立场上,思考一下这件事的要害性。”
复印件开头写给贵汇地区纪委监察局负责同志,内容以一个普通党员国家公职人员的人员的身份,正式向组织上反映张敬民同志的几个问题,也就是三条,全部内容姚红旗他说不完,只记住关键那几句。
罗大放问姚红旗,看了以后有什么感觉。姚红旗不假思索就说,还用问,就是要搞倒张敬民嘛。罗大放问姚红旗,你相信这上面写的事吗?姚红旗摇头,这上面说得这样严重,贪权揽权,目无组织,打击报复,中饱私囊,张敬民会干这些事吗?这绝对是造谣诬陷。
“打死我也不相信。”
“你不信就对了。”
“下这样的手段,是谁呢?”
罗大放让姚红旗看落款,是一排拼音字母,姚红旗看不懂。罗大放也看不懂,但他有办法,拿出新华字典,把那些字母一个个先找出来,在旁边用汉字标明读音,全部都找出来拼接到一起,就成了这样:Heguorong(贺国荣)。
罗大放见过若干检举信,揭发材料,基本上都是匿名。用汉语拼音字母稍微隐讳一点,贺国荣耍小聪明,以为一般人难以看懂,这点小伎俩还是被罗大放给破译了。
罗大放神色凝重问姚红旗:“贺国荣搞的,你信吗?”
姚红旗摇头,对贺国荣还算是比较了解,在张敬民家里见过,到办公室和他侃天也不是一次,他和张敬民关系很好,华翔就说过,张敬民走哪里都会带上贺国荣,可以说贺国荣这个副主任就是张敬民一手提拔给的。
罗大放对这句话很反感,什么张敬民一手提拔给的呀,这样说就是在搞亲信政策,歪门邪道!事实就不是这么回事,讨论贺国荣任职的时候,张敬民根本就没有说什么话。
罗大放说,“严格说起来,不是我罗大放出马,他贺国荣这个副主任压根就当不成。”
姚红旗说:“可是话说回来,他要真不怕,敢作敢为,就直接写名字,还这样搞这些字母来绕弯弯有啥意思?最后还不是被你识别啦?”
“也许是我看错人了,”罗大放说:“这事绝不能含糊,必须与他面对面,我已经问了,他今天去了胶泥坝,那就正好,你马上回去,抓紧时间找到到贺国荣,先问问他,看他怎样表现,他要是承认态度好一点,那么回来就暂时无事,等进一步调查了解了再说,要是态度不好,拒不承认,玩滑头,那你马上报告,我就真对不起他了。”
等姚红旗说完,贺国荣缓缓摇头,问:“罗书记没有说举报信从哪里来的吗?”
姚红旗说:“我没有问,他要我赶紧回来找你,我就来了,当时你们正在挨家挨户走,我不好干扰,先回家睡一觉,天亮了才过来找你,和你讲,事实上,我观察你的气色,看你的态度,我心中就有数了,我是不相信,我想我是对的。”
“姚支书,我把我的内心活动端出来告诉你,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干这件事的人太卑鄙了,还不知道现在传到什么范围,这不光是对我人格的巨大损伤,对张敬民县长的巨大伤害,更是无法估量的。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今天一定要回去一趟,必须马上要见到罗书记和张县长,我要向他们说清楚。”
“不光是你自己要说清楚,恐怕你还得提出来要求查一下,是红是白都要查,查个水落石出,要让事实为你说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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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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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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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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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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