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运昌斜眼看他道:“大放书记有事呀?”
罗大放笑道:“无事就不可以到政府来?看看走走总可以吧。”
马运昌哼哼道:“这个时候,你还开这种玩笑。我和你说真话呢。”
罗大放跨上一步:“县长呀,我是不得已才过这边来,不是天天都想着要过来蹭饭吃蹭酒喝。那看守所修缮的报告放华主任桌箱里时间够长了。因为县里出了安全大事,大家都在忙,心情也不好受,我就压住了他们,说暂且不要道这边来惊扰,啰嗦添乱,好歹过了这些天,今天去看那情况,墙的问题似乎更严重了,那条缝子都塞得进去小娃娃手指头了,厚着脸皮就过来了,一来就见你县长脸色难看得很,怎么办?打道回府?那头同志们眼巴巴看着,忍受吧,脸色再难看也要看呀。”
马运昌说:“哦哦,是这个事呀,华主任刚出去了,你到他办公室去看看?”
“找他没用,要县长表态了他才敢办。”
“那你就去告诉他说我叫他抓紧时间给你办。”
罗大放却在陈长勇旁边坐下来了,拿过了检查草稿就看。m.χIùmЬ.CǒM
马运昌道:“你快去呀,叫华翔给你办快一点,你那是大事呀。”
罗大放道:“我看,这死了十一个人的事才是天大的事呢。这事一直都在我的心头,放不下来。你们在讨论这个事,我看呀,就是要抓紧,义不容辞呢。”
“这个事还要正式开会的,今天主要是小范围讨论一下检查。”
罗大放低头看检查,陈长勇感觉马运昌语气里含有不痛快,欲伸手去拿拿不回,检查被罗大放的手掌压在桌子上。
张敬民说:“罗书记来了也好,参加讨论一下。事故一发生,罗书记一得到消息,就马上通知区上派民兵火速出动救援,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民兵下井去已经一个小时了。整个抢险救助过程,都有民兵参加。”
陈长勇东张西望,说:“不是也没有下去嘛。”
罗大放听出来什么,抬起头来看看他:“是呀,你也没有下去,我也没有下去,下去的人只有张敬民和李俊。”
李俊说:“要说没有下去,我也是呀。”
罗大放说:“什么你也是?后来七八天,你天天下去,县里头哪个不知道。”
李俊说:“当天我没就没有下去。”
张敬民说:“你受了伤,还在康复期间……”
李俊说:“我已经好了,应该早一天来,跟你们一起下去才对。”
马运昌说:“那时候我还在外面呢,隔着上千公里,我怎么办?还不是巴不得乘飞机坐火箭赶来呢!”
华翔回来,还没有坐下,马运昌对他说:“华主任你不要忙坐,罗大放同志等你呢,你先去把他的事给办了。”
华翔问:“什么事呀?”
马运昌说:“在这里不要问,去你的办公室谈,大放同志,快去呀。”
罗大放说:“哎哟,我一看这检查,这心就被什么东西在揪扯着,难受啊,十一个兄弟,活生生的一眨眼没了,十一个家庭,平平稳稳的,一下都垮了,十一个年轻妇女,成了寡妇……那头,还有眼巴巴盼望儿子的二十个父母……还有这十九个娃娃呢,大大小小,十几岁的,三两岁的,要吃要喝,要读书交费……诶。”
马运昌说:“看守所房子修缮的问题也不小……”
罗大放说:“房子的问题还可以坚持几天,死人的事可等不得……”
陈长勇说:“罗书记,检查你也看了,你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感觉?是不是也觉得写得太过于……沉重啦?”
罗大放说:“是的,沉重,沉重啊,太沉重了。这里面该写的都写了,哎哟,我的心里头就丢不下这些东西。”
陈长勇说:“检查是书面文章,实事求是说清楚问题,表明自己的一个态度就可以了,带着个人的情绪,写出来的东西就很……有压力感,就好像一定要捡一个大包袱来揹上。”
李俊连连摇头说:“陈书记是没有到过现场,感觉不出来那种,怎么说呢?会流泪,会忍不住朝天大声喊叫。”
华翔还站着,马运昌说:“你没事干?那你把大家的发言好好记下来。”
华翔坐下来,翻开笔记本。马运昌又道:“你的速度慢,还是叫个秘书来吧。”
华翔赶紧出去,几分钟后带来一个秘书,拿了一个大本子,打开诚惶诚恐地看着马县长的手。
陈长勇接着刚才的话说:“检查不是喊叫,检查是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办?背上揹了一个大包袱,下一步怎么前进?张县长,你就实事求是说吧,检查不是你写的,是你找人写的吧。”
张敬民说:“检查是我提交的,就是我写的了。”
马运昌问:“敬民呀,那笔迹我一看就认出来了,我也不点穿是谁了,还替你保密一阵子吧。我现在只想问一下,检查是调查组他们要求的吗?”
“没有直接要求,是我自己有直感,就主动写了。”
“这就不恰当呀,上面没有直接要求,就凭你自己的直感做了,这不是你个人的是呀,难道你没有想过?是整个政府,以及能够代表政府的人。”
“我想过,当时你不在家,是我在家负责。”
“这不假,我走之前明确了的,华翔同志那里至少也有这个记录。我在看这份检查的时候,也有你们一样,也会停留在那种感官的痛苦之上,然后是一阵激情。不过仔细看,不难看出来,中间含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好像,一定要有人来担责。”
罗大放又低头去看那检查。陈长勇盯住张敬民的脸看。
马运昌接着道:“如果真要县政府来承担责任,那是一种什么什么样的责任,只能是领导的责任,这应该搞清楚,检查里看不出明显的字句,起码是模糊的。”
陈长勇眼睛一瞪:“我看这就是实质所在,要县长来承担这个责任。很明显,这是给我们挖了一个坑。”
罗大放抬起头来:“错误,挖个坑,面前有坑你会闭着眼睛往下跳?你们谁那么傻?我看啊,你是坑不坑的问题,是敢不敢承担这个责任的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县政府就不能出来担一点责任?怕什么?怕被批评?怕被撤了职务?”
李俊道:“这不是要挖坑给谁跳,这确实是要有责任担当。”
陈长勇道:“这个责任应该是集体的,由政府整体来承担,个人担不了。”
马运昌道:“我看你们是被撤职这两个吓坏了,思维方式受到局限了,撤职没什么了不起,撤了职,就不干工作了,就永无出头之日了?我看未必。实际上事情本来就只一个,没必要去东扯西拉,一个实质问题,换句话说,是否故意为之的问题,这份检查,是地区,还是省里有要求?是不是一定要写?是不是一定要从这个角度来写?还有既然要写,为什么不从这几方面去找原因呢?地质,矿山,生产,管理,如果我们没有发文件,没有开过会,没有下去检查,没有搞培训,没有花钱,那直接可以把这个责任担起来,无须再浪费时间。”
陈长勇道:“有检查交了,就没什么事情啦,有这么简单?”
马运昌道:“在请大家来之前,我接到两个重要的电话,一个是省里的,一个是行署的,谁打来的我就没必要透露了,电话内容我也不会原汁原味告诉大家,知道意思就行了,领导没有很严厉的批评,反而在鼓劲,指出今后努力的方向。所谓站得高就看得远,看到的是下一步怎么办,而不是就此停步,再也不敢放开手脚,什么发展,什么建设,都停下来,从此我们就寸步难行,躲开脚下的每一只蚂蚁。领导不批评不责怪,语气诚恳,领导的目的就是要我们振作起来,县里要办的事还很多,还很大,为了全县几十万人的事,大家还要去拼,还要去操劳,所以就不要再这样了咹,就算是亲人,也要节哀顺变是不是。”
讨论了半天,追回草稿的事还是定不下来,张敬民不去追,别人去追又有难度。怎么办?华翔最后提出来:“另写一份,打印盖章,作为正式文件上报。宣布那份草稿不算数。”
陈长勇道:“你不早点说,让我们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张敬民说:“我去作检讨,还用这份不变。”
罗大放道:“为什么是一定你去?”
张敬民道:“是呀,一定。”
罗大放道:“你是县政府法人代表?”
陈长勇看马运昌,马运昌收拾好了笔记本,说:“今天讨论草稿的问题,谁去谁不去还说不定,下来互相再沟通一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单独到我这里来说,休会吧。”先离开座位,走出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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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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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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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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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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