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跃进头也不回,匆匆说:“头痛,回去吃药。”
罗大放笑说:“今天确实是让你头痛了,吃啥药哟?是忙着打电话给县长报信吧。”
卢跃进不屑地看他一眼,跑走了。
张敬民走过来了,罗大放就迎上去,用肘部撞一下张敬民的身体。
张敬民停下来,问:“怎么啦?”
罗大放说:“我正要问你呢,磨磨蹭蹭的,还嘟起嘴吧,有什么想不通?”
张敬民说:“没有。”
罗大放说:“我还看不出来?你对贺国荣的事,是不是没有信心?”
张敬民回头看了看走在最后的龚祥兴,正被华翔主任拦住汇报什么。
张敬民确实是在担心,这件事已经酝酿很长时间了。早的时候和马运昌说起,马运昌借故岔开话题,张敬民知道马运昌对贺国荣不感兴趣,这个弯一时难转。后来车向前出面,直截了当挑明了就是那次安排写报告,听信了谗言,造成误会,还提出由他命一道题,让贺国荣现场考试,他也没有首肯,误会加深。这个误会不仅仅停留在对贺国荣的任用上,而且……已经涉及到别的什么事情了,因为贺国荣来自水利局,车向前和我是他的老上级,我们一个劲地推荐他,这就难免使人产生猜忌。现在,罗大放又出面了,一边竭力推荐贺国荣,一边主张车正与马雯换位,出现了这样的逆转,都是在他没有参会的情况下发生的……
罗大放扬手打断了张敬民的思路,罗大放说:“事情已经提上桌面来了,接下来,就是看他卢跃进的行动了,常委会上定了的事情,他还敢抵触,拖着不办的话,那我就要找他的麻烦,我让他什么事也办不成。”
张敬民说:“事情复杂,今天的会议,如果对马雯不作那样的调整,事情可能还好一点。而贺国荣的事,我们真的着急了点。”
“为什么不着急?他们那样随心所欲安排自己的子女,我们就不能推荐别的普通干部?”
“你不知道,贺国荣的事情,之前我和车主任都出过面,我们还要想办法进一步做工作,马县长主管着政府办公室,必须要得到他的同意。”
“常委会决定了就行,那又不是他家的。”
“办公室是他直管,人是他在用,用什么人,怎样用,肯定要考虑清楚。”
“没事,等他回来,我找他,我给他介绍贺国荣的情况。我骂过他,还想打他,我现在改变态度,为什么?这就叫任人唯贤,我们不能搞任人唯亲,是不是,我这话态度端正,就有说服力。”
“建议你先别去谈,过一段时间,看看有什么反应在说。你谈了贺国荣,不谈马雯行不行?你在会上的发言,你敢保证没有人会传给他听?”
“我就是要抢在别人传话之前先给他说清楚。避免他听杂了影响思路。下一步如果他要当县长,就绝不能这样做。他要这样坚持,那么就不要想当县长。”
“话可以不这样说,稍微婉转一点,就说……”
“你们知识分子就是这样,婉转婉转,留有余地,结果呢?反而让他想得更多。我就不喜欢这样,有什么想法,当面打锣对面敲鼓,直来直去,说了就算,错不错对不对,自己慢慢去消化。”
“也不是说不提出来,要提,看怎么一步一步来的,突然一下子撕开,情面上过不去。”
“你要顾情面那是你的事,你这样顾来顾去的,你会打不开局面的,不信你慢慢等着瞧。”
谈话在路口停止,两人各自回家。
第二天,张敬民接到一个电话,听出来那头是车正,就想,怎么就知道啦,总有人这么快就透露了消息。
他问:“车正呀,有什么事?”
车正说:“张叔,不是我有事,是我爸爸,他想见你一下。”
张敬民说:“你爸爸要见我?他从医院回来啦?”
“没有,还在里面。”
车向前这次发病住院,都有十来天了,张敬民一直没有去看,很内疚。
他问:“几楼几号?”
“四楼,内科32号。”
他绕个弯去了裤裆口,水果摊老板娘热情介绍她亲手做的果篮,有大中小三种。果篮上点缀了几朵鲜花。张敬民选择了中等的买了一个,又买了一提核桃乳,乘上了一辆脚踏三轮,这样一是快,二是没人注意。
蹲三轮的汉子猛烈咳嗽几下。张敬民就问他是哪里不好?汉子说早上起来,就感觉喉咙里面干涩。
他在后面说:“可能是感冒了吧,吃点药呀?”
汉子叹息着:“不行呀,要找嘴呀。家里除了婆娘娃娃,还有老母亲,就靠我和这车子。”
“你是哪里人?”
“甘草冲。”
“是不是在长箐乡?”
“是呀。”
张敬民眼前出现那片地域,满眼荒山,没有田,只有坡土。
“那里土地瘠薄呀。”
“是呀,就种点言语和苞谷,咳,吃不饱。”
张敬民想,就那样的地区,土地承包下去了,根本性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
“长箐乡进城来有七十多里,是你一个人来?住处呢?怎么解决?”
“吭吭,我们十多个人挤在一堆。”
“十多个人,都蹬车?”
“蹬车的只有两个,四个挑灰砂,七个搞搬运。”
“那住处宽不宽,热不热?房租多少?”
“还好,不算太热,是对东西的地方,宽得很。”
“仓库呀。”
“朋友的亲戚帮忙找的。”
“唔,哪里?”
“吭,在黄家山。”
“黄家山?是能达公司的仓库呀。”
“那经理心好,我们拿了贺大哥的信,一去就接受我们了,腾了一间库房给我们。”
“贺大哥?你们老乡?”
“不是,是城里的,我不认得,是朋友的亲戚。”
下了车,给了车钱,又给了两罐核桃乳。
“我不要,你这是拿去看病人的,不要不要。”
“你喉咙干涩,喝两口要好点。快拿着,我到那边再买点。”
“谢谢了。”
汉子拿了核桃乳,站在那儿,看着张敬民走去好远。
进来病房,张敬民看到车向前情况不太好,坐起来都很困难,整个人都脱形了。说话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张敬民把果篮和核桃乳放在小桌子上:“这核桃乳我掏出来两罐,给了一个蹲三轮的了。他喉咙痛,没法回去吃药,还要在日头下蹬一天到黑。”
“那你就多给他几罐嘛。”
“他还不要呢,说是看病人,不好意思,人就是淳朴。”
“进城来找工做,不容易呀。”
“蹲三轮的还是一类人,还有二类人,在黄家坝搬运水泥。成峰那个公司里,还有十几个呢。”
“土地承包后,农民的日子好过了一点,但是仍然恼火。真正说起来生活上要翻身,还真不容易呢。”xǐυmь.℃òm
“甘草冲那片坡地只有洋芋和苞谷,收上来上缴农业税后,就不够吃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出来务工。”
“只要能够找到一口吃的,能务工就务工吧,也是一条出路。”
“这两年城里来不少四川人,补鞋的搞建筑的,拖板车的蹲三轮的,干什么无所谓。我们的人就很少出去。”
“劳动局搞了个报告,组成一个务工领导小组,专门到沿海一带发达地区去联系,把一些青年农民组织起来,培训半个月,集中送过去务工。这是个办法。”
“是呀,他们要抓紧时间呀,光我们这样想?怕别的地方早就干起来了。”
说过了劳务输出,张敬民就把车正的事说了。
车向前就要坐起来,拿两个枕头撑住后腰:“早前的时候,马县长就找我去他家,让我看了一个名单,上面就有车正的名字,他说因为我的身体原因,组织上要考虑照顾,拟安排在统战部。我表示了感谢,也说了年轻人要多在下面锻炼。说是说,我的态度不坚决。当是我看到名单上有龚莉,我知道是书记的女儿,没有看见马运昌的儿子。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快就定下来。我就觉得事情复杂了。我在医院里没法安心下来,我觉得车正还是不要上来,现在正的不是时候,我想就这个事先和你通个气。”
张敬民按住车向前的手说:“老哥子,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不反对,从我们两个相处这么多年,我对你的了解的程度来说,我是要支持你的。车正在乡下多锻炼两年,对他的成长只有好处,但因为你身体的原因,我现在看你的状况,确实需要他经常在你身边,所以……”
“关键问题,是把车正和马雯交换,这……”
“怎么?情况你都知道啦?”
“知道了,会上发生的争论我都听说了。我真后悔,去看了那个名单,表态不坚决……”
“你知道,常委会上一旦定下来,就很难更改的,何况这是认人事问题。”
“怎么不能更改?过去那么多冤假错案不都改过来了吗?”
“那是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发生的问题,涉及面很大,打击面很宽,不改正不行,和这个不能比。”
“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即便马雯不能当组织部长,那也不要让车正去换,考虑别个不好么?”
“老哥子,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不让儿女过多担心,让他们集中精力搞好工作,多做贡献。对于车正来说,继续留在乡下,或者到组织部来,对他都是一场新的考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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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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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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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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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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