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向前打开药包,扒拉着检查说:“这药有十四五味,我看这白术、白芍、白芨、半夏、桔壳、干草都有,各样药剔检得也还算干净。”
他爱人说:“你看,药还没有吃,倒像个医生似的,检查起这药来,你是不放心还是怎么回事?”
车向前说:“贵不贵呀,这在乡下,要凑足这么多味药,也还是很不容易呢。”
车正说:“老爹就不要问了,给你抓这几付药,还是可以的。今天我就先给你熬一付,吃三天,第二付第三付请我妈给你熬。”
“你今天不去上班?”
“我请了一天假,明天起早赶回去就是。”
“今天晚上去,明天早上才不会迟到。”
“不着急,农机局要在我们乡开耕整现场会,明天我接了他们一起去。”
母亲说:“吃不吃中午饭?我去买菜。”
车正说:“少买点,两三个菜就行。”
以往儿子过来,说几句话,看看还有什么事要做,没有了及时就回去了。今天要留下来吃饭,看样子还有话要说。
饭前喝下一碗药汤,递碗过去的时候,车向前就问:“是有话要说吧。”
车正点头说:“这件事,我想先给老爹说一下。就是关于我的工作调动问题。”
“你的工作调动?”
“是的,我本来没有想这个事,是马县长提起了,我才开始想。”
“马县长去你们乡,见过你了?”
“嗯。他去检查工作,单独问我,想不想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他想让你进城来?”
“我给马县长说,我在乡下锻炼的时间还不够。”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啰。”车向前点头道。
儿子下去第一年是工作员,第二年选上副乡长,第三年就入了党,这在别的小青年眼里,爬得太快了点。也说明这样的选择没有错。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两三年内,各方面都会有很大进步,人也会变得老练一些。条件成熟,可以的话,担任乡长,当书记。
马县长不会说着玩,既然已经开了口,就会落实兑现,也许这是在关心我,知道我老胃病不好,要车正到城里来,弄个药找个医生方便一些。可是这样一来,车正人生要走的路就发生了变化。在乡下锻炼时间减少了,达不到一定的程度,今后无论到哪里,都是个缺陷。
“你在乡下干的时间,按道理不足十年,起码也得有个五六年,现在算来才有四年时间,这很不够啊。”车向前叹息道。
他爱人在一旁听不下去,插嘴道:“车正要真进城来工作,也是好事,家里家外各方面都方便得多。”
车向前说:“我还没有到走不动,吃不下的程度,我还要上班,要办事。而且完全没有牵扯你们。我看这事情,他不只是在关心我,也许还有其他的打算。不管怎样我也领他这个情了。”
他爱人着急说:“就你心多,人家会有其他什么事哟。”
“你不懂,这里面的事多得很。”他想说又昨天听到了龚祥兴书记要走的传闻,话到嘴边忍住了,家里人没必要知道这些事。龚祥兴要走了,这回不会是虚言,他们要安排人事,解决遗留,就肯定不会放脱这个机会。他告诉家人,“先不要朝这方面去想,等我摸一下真实的情况再说。”
儿子把话说完,交代母亲几句,不吃饭走了。车向前简单睡了个中午觉,起来要去上班。爱人巴不得他快去见到马县长,就给他弄了弄衣服。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他要上来早了,被机关上的风气吹着了,今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爱人说:“机关上有哪样怪风哟,我看你在机关十来年了,也不见被吹坏了哪点。”
“我在乡下呆的时间更长。”
“你那个时候,能和现在比吗?好啦好啦,你赶快去见马县长,向他说明你的身体好,不用儿子回来照顾。”妻子没好气说。
下午正好是西门大桥奠基仪式,马运昌多半会在场。他作为人大领导班子成员,分工协调工商这一块,也答应好的,准时赶到了现场。
桥边五十米处,撑起了两根钢管,中间一人多高的地方横搭了一根,上面挂了横标,红底白字,写着:西门大桥奠基仪式。地面挖了一个大圆坑,里面铺了一层纱,奠基石立在沙里,坑边四堆沙,沙堆旁立了十多把铁锹,一会儿就往里面铲沙子,沙子把奠基石拱卫了,就叫奠基。那块承载了坚固永垂寓意的石头,永远就埋藏在这里了。
奠基仪式四大班子都有成员参加,还有不少部门负责人,几十个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还有部分看热闹的群众,小孩一个都不准靠近。
仪式由政府分管工建交口副县长李俊主持。他站好了位置,指点工作人员架设好话筒架,目测一下马运昌的身高,把话筒升降着,因为等会马县长要讲话。差不多时,李俊开始呼大家都聚拢过来,站在话筒前面一条白灰线上。
车向前先和马运昌照面打了招呼,心想等仪式搞完,就去与他走在一起,寻机会把车正的事说了。
准备工作完毕,工作人员往锹把上拴红绸条。奠基石头上顶了一朵红绸大红花,别人看不清楚那块石头的摸样,车向前却感觉有点别扭。工地那边不少石头,一色的青石,经过挑选的,方方正正,里面就挑选不出选一块来,非要找这么一块旧的?是从这附近那里弄来的?他看着看着,心里一阵狂跳,胃里的不适突然消失,胸口里一股潮流涌动,促使他大声喊:“等一下。”随手抓过一把铁锹,纵步跳下坑里,在奠基石根部挖起来。
交通局长着了慌:“车主任,你干啥?”
有几个领导好奇地靠近去,看他究竟要干什么。等他挖开一部分砂子以后,奠基石的下半部露了出来,靠近坑边的人看见了一排字。有人认出来是旧桥头上那块去思碑。知情的人小声议论起来,这块石碑立在老石桥头上,时间久了。
马运昌也看见了,问交通局长:“为什么不找一块新的?”
交通局长四面张望,要找工程负责人:“哎哎,你过来,你做的好事,你竟然这么抠门,随便就找怎么一块旧石头来做奠基石?”
工厂负责人也懵了,是下面的工人干的,他到处找工人。可是没哪个工人出来承担责任。
车向前呼唤他们:“下来,快点,把这去思碑先给我抬上去,”
那几个工人朝负责人看,负责人朝交通局长看,交通局长朝马县长看,马运昌朝车向前看。
车向前发怒了:“快下来!”
李俊弯腰说:“车主任,你上来,我看这石头,旧是旧点,不过时间要到了,换也来不及,将就吧。”
车向前一把抓掉那红绸子花,狠狠地甩到一边,指着石头说:“你知道它的历史吗?快一百年了,你知道它上面记了什么吗?一百年前的知县,将自己三年结余下来的薪俸,给老百姓造了一座桥。你去前大街后大街私访一下,听听一百年后的老百姓怎么讲!”wWW.ΧìǔΜЬ.CǒΜ
李俊脸色发白,他现在知道了这些,心里也憋屈。铁锹朝沙里一插,抱起双臂。
车向前蹲在石碑边,他的胃经不住气愤,激烈疼痛起来。他咬着呀说:“你们要这样做,那就连我一起埋掉。”
场面一时僵住了。
有人轻轻说:“改时间吧。”
交通局长哭丧着脸:“这日子是请人看过的呀。”
“什么?日子是请人看过的?你在干什么?谁给你这样的权利?”李俊气急,“改了改了,今天不搞了。”
交通局长蹲在坑边直摇头:“完了完了。”
马运昌道:“你才完了,这件事,完全就毁在你的手里。”
有人还建议,改变方式,不用奠基石,用剪彩……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是姚红旗,他说:“我作为农村基层组织的代表,我参加这个仪式,我感到光荣,但是出了这样的的事,我同样感到可悲。但是要想办法挽救,我觉得日子不用改,往后顺延两个时辰就行。”
交通局长说:“一天之内只有这一个时辰最好。”
姚红旗说:“你当交通局长行,看日子就差了,你不懂,干这个我比你有发言权。”
马运昌扒拉开交通局长,看着姚红旗:“你有什么建议?”
姚红旗说:“县长呀,你别看车猪人塔发脾气,我认为他是对的,那块石头真的动不得,要好好保留,子孙后代看了会受启发教育的。我看你着急得不成样子,我也就义不容辞,主动站出来为政府分忧了。我们荣寨石场里有现成的奠基石,运过来就是,依我看,所谓请人看的这个时辰,并不算太好,也过去了,不用也罢,好时辰还有,等太阳照在栖霞山上的时候,你能说那个时辰不好吗?好得很。”
交通局长厚着脸皮说:“姚支书,我认识你,接待过你们的工程队,你要支持我们搞好这个工程。你那里的奠基石质量怎么样?一去一来要多少时间?”
姚红旗举手看了看表说:“质量好得很,你不用担心,时间嘛,不出现意外的话,现在已经上车了。”就在这些领导们在生气争论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情该他出面解决了,就吩咐身边的人,赶紧去安排。
有人算了,从荣寨驱车进城来,最快也要四十分钟。
李俊的脸色阴转晴,他跳下去紧挨车向前,呼喊那几个工人一起用力,把石碑搬了上来。
下午三点五十分,奠基石运到,仪式继续进行。
车向前保护了去思碑,心情得以释放。把找马运昌交谈儿子的事给忘记了。仪式过后,他找来一辆板车,见去思碑装运到人大办公室门口,用一个大木箱子罩住,又回到工地邀约几个工人,请他们把那碑座也找出来放在一起。接连找了两天,没有找到。追问当时拿去思碑去做奠基石的工人,说发现去思碑时就没有碑座的。
碑座那么重,没有车子,没有设备,一两个人力是拿不走的,而且,离开碑石的碑座,没有什么用处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车向前最后找到姚红旗,请他吃饭,给姚红旗说原装碑座找不到了,要姚红旗碑座的相貌特征,画下来,照样子雕刻一个新的,一起放到办公室们边去,等到县里有了博物馆,好往里面摆放。又和罗大放说好了,要他组织警力,在城里明查暗访。他说:“这碑座和碑本就不应该分开,拿去做什么也不合适。只要下力气,估计还找得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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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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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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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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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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