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拦住工作员,问一下这个名单谁做的,贵山县县长出差在外,让一个副县长来开会,是得到专员的许可的,专员都记下了名字,为什么没有改过来?是专员忘了还是会务组失误?他宁可认为是会务组的失误,那样的话,他就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他回到座位,把文件资料袋原样放好,把自己的包折小一点,塞在衣服里面,站起来,准备离开。他的一系列动作被旁边这位看到了,轻轻拉他一把,说:“都一样,我也是副职,来代替的。”指着会议名单上裘姓主任的名字给马运昌看,“我姓周呢。”周的旁边是报社的总编辑,他点头说:“别大惊小怪的了,代会的很多,这很正常。”
马运昌前后左右看看,倒也看见了另一位副县长,也是代会的。他咧嘴笑一下,坐了下来。
惠专员在大会上讲话,他先给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分管农业的副省长贾成朴同志昨天就来了我们贵汇,一来就到点上去了。这个会请他来指导,他说你们的会议,我就不插手了,我看我的你们开你们的,互不干扰。贾省长这样的风格,真是值得我们大家好好学习。他建议大家起立鼓掌感谢贾省长的关怀。
贾省长马运昌熟悉,他一来就下去了,会不会去贵山?要是真的去了,他就会问车向前了。上次在省里,谈到过去,还动了真情呢。马运昌扭头看会场大门,贾省长要去了,他们会来喊他的。
惠专员滔滔不绝,他讲话基本不用稿子,喜欢就他知道的发现的一些现实问题,时不时就点了出来。他点了日报的一篇文章,一篇纪实报告文学,写的是贵土县一个回乡知青搞高效立体观光农业园的事迹。惠专员本来正说着种子化肥农药,突然话锋一转,说他看了今天的报纸,第四版副刊上一篇文章,对一个回乡知青极力宣传呼吁,要问一下,报社准备干什么?报社总编正低头记录,听到发问,抬头看,四周好几颗头都转过来对着他。他一下就懵了,听清楚专员的话,脑袋一下子贴到桌面上,好一阵都没敢抬起来。马运昌的身上也热起来,那些眼光看总编的时候,顺带连他也看了,倒像他就是报社老总。不会为什么,他前胸后背也发怵起来,就低下了头。
惠专员的讲话,是一定要记完整的。电视台的镜头会突然出现在侧后,黑亮的镜头就死死盯住你,你要是一动不动,就证明没有注意听。在记了,又怕字体不好看印到画面上去,身体就晃动起来,神色极不自然,嘴巴张也不是闭也不是,头抬也不行勾也不行,整个形象更难看。
惠专员谈到了乡镇换届,突然又点了贵山县的名,马运昌的面额就像被针刺了一下,猛然炽热起来,慌乱中情不自禁斜看了一眼日报的总编。总编已经熬过来了,很有同感地看他一眼,他那太阳穴上都还是汗津津的。惠专员说得很具体,乡镇换届工作,贵山县迟迟不启动,脱了全区的后腿。
马运昌心里感觉很不对头,据他所知,龚县长专门交代给组织部,写一个专题报告给地委行署,说明情况,请求延期开展这项工作。前几天遇到卢跃进,提到这个事,说不用担心,龚县长和惠专员在外面已经说好了,等他回来再安排部署。莫非卢跃进说的话有假?龚县长没有和专员讲好?专员刚从外面回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掉啊。
马运昌的手举到肩头旁边,好比是小学生想举手发言,旁边周副主任有力地拽住了他的手。马运昌也觉得这样太唐突,无礼。他低声和和周讲,县里的专题报告是上报的,事实就是事实,可以去查,查出来没有这个报告,怎么批评处分都行。周副主任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手掌在桌面上扫动,示意他不要冲动,再节外生枝了。
惠专员谈到了城市建设,把城市说成是一堆糊了推倒的麻将。大家都笑了。这话说得很形象,我们的城市建设,该是到了认真规划,下大力整顿的时候了。惠专员说规划第一,规划先行,我们已经花了几年时间搞这个事,北京上海广州的专家都请来了,一定要把我们的城市规划搞好。省政府也非常关注这件事。我们城市建设的思路是富强文明秀美。规模要按照国家的总体战略布局,建设总人口达到百万,面积超过五十平方千米的中等城市……
被点名的时间远去,马运昌的心情渐渐松了,开始考虑自己家里的事情。家里出了点事,因为会议重要,自己又负有带队责任,不得不坚持着,心里打算开第一天,把基本内容都掌握了就请假。惠专员能讲多少时间呢?马运昌心里开始着急起来。
终于讲完了。马运昌大出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台上,只要惠专员一转身,他就起身可以走了。
马运昌刚走出会场,警卫处长拦住了他,问他认识不认识车向前。他回答认识的,是他们县水利局长。处长说那好,这里有张条子,请你想办法转交给他。
他问什么条子?处长说:“贾省长的条子。”
马运昌接了条子,忙问:“贾省长在哪里?”处长摇头说:“不知道。”
这时他听到台上有人喊:“贵山的马运昌同志,请你去组织部一下。”他应声回头,台上有位领导说:“快去吧,陈部长等着你呢。”
“陈新忠同志?”
“对头。”领导夹了皮包走了。
他差点喊出来:可是,我急着要回去呢,家里真有急事。
他老伴生病,儿子得到消息,从乡下赶来看望,半路上又翻了车,受伤了。母子两个一同住院,这种情况在他一家还是第一次发生呢。办公室大伙儿轮流守护,倒还对付的过去,也没有影响他报到开会。
可就在这天,岳母的幺弟来了,进门就发脾气。舅爷老辈子嘛,任何时候都可以显威风的。等这头结束,回去见个面,说几句矮子话让他消气就行了。可是陈新忠副部长有事,不能不去呀。马运昌决定去见陈副部长,找机会把事情给他说了,求得他的谅解,事情不急的话,马上走。
见马运昌嘴皮子有燎泡,很疲倦的样子,陈新忠说:“开会很累,是吧。”
马运昌说:“难得的会议,很重要不是?累点就累点吧。陈部长有事交代?”
陈新忠说:“你们工作有起色,特别是你主抓的农业这一块,有很多亮点呢。小流域治理引起了省里的重视,农业资源普查全面展开,还争取到了联合国援助的以工代赈项目。”
“也没什么,好多事情也才起步。陈部长过奖了。”
“这个时候能够把目光放远,工作做到外面去,确实有远见。我看一些地方,张口闭口就等着上级安排,不主动想办法,走不出去,看不远。相比之下,你们就已经很进步了。”
马运昌感觉到确实是这样,县里的工作是有起色了,组织部的人都感觉得到这一点,这叫人感到欣慰。尽管具体各项工作自己没怎么过问,都是农口几家在顶起干。还因为县级财政不但于事无补,反而还要掏钱。作为分管副县长,他不是看不远,而是眼前的困难确实造成了很多不利因素,要想摆脱这种不利,光靠着地区根本不能解决问题,还得看长远一点,眼前没有多少利益。陈部长所处角度不同,他不知道财政的艰难,在地区,需要用钱,打报告上去,等着划拨就是。现在贵山的情况,虽然不至于再出现以物资代替工资的时候,但还是相当艰难。这种情况下,想要干成几件事,且又不是吹糠见米,而要待今后若干年才会见效,其难度可想而知。陈部长虽然看得远,但不知内情,有这样的感觉,情有可原。xiumb.com
马运昌淡淡一笑,说:“陈部长认为我们是进步,但我们确是揹了好大的包袱。”
陈新忠说:“揹揹包袱这有什么,地委行署还不一样?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要想改变面貌,只有绝处逢生,杀出血路出去。”
马运昌说:“杀出一条血路,寻求突破口,话是好说,但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呀。”
陈新忠笑道:“难道会上领导没有表扬,尽都是批评啦,怎么会这样悲催?”
马运昌摇摇头:“点名呀,比我们大的单位也着点,报社的老总脑袋都趴下了。”
“他们那篇文章不该发,那个人正被立案审查呢。”
“立案?他们不知道?”
“谁知道呢?不知道不为过,但是真要知道了,还发表文章的话,那就是问题啰。”
“这么说是写文章的人瞒着老总?瞎,看来这报社老总还真不好当呢。”
“行了,少操人家的心了,还是考虑自家的事吧。”
“陈部长,什么事呀?”
“乡镇换届的事呗。全区十三个县,就你们没有动了。”
“只是我们贵山一个县?不是吧。”
“还有贵土县,对不住,人家昨天已经开会部署了。”
陈新忠告诉马运昌:“现在的情况,是全省必须在八月底前完成,明年是县级班子换届,我们地区安排为全省首批推进,可不能因为一个县工作拖后,而影响大局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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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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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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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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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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