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的屋子在村子最里角,背靠着大山,挡住大部分的光亮,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顾小绵正熟睡着,这里用的都是药枕,在他巴掌大的小脸上印出一个个小圆印,嘴巴微微撅着呼气,周遭围绕的药香的确叫人放松不少。
恍惚间,他的耳朵动了动,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睁开惺忪的睡眼,面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周遭也安静得吓人,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裹了裹被子又躺了下去。
外头似乎起了风,吹的窗子呼呼响,他本是朝着墙里睡的,这一下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脑子里的弦紧绷着,额角也渗出了汗珠,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面朝门口,才稍许安心了些,眼睛却没敢睁开。
心里越害怕,脑子里就越混乱,顾小绵忍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要知道他可是最怕鬼了。
他的手攥紧了被子,拉起来盖在头顶,整个人躲在被窝里,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还要多久才能熬到天亮。
如果风不羁在就好了,他忽然有些怀念昨夜在客栈,风不羁睡在床下的情形,顿时心口有些空落落的。
本来被子里就闷热,再加上紧张了容易呼吸不畅,他只坚持了一会儿便伸出脑袋来深呼吸了一口,但立马闻见了不对劲。
这屋里有一股陌生的气息。
看来方才那一声响并不是自己的错觉,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什么也顾不上立马就摸着黑爬下床,赤着脚往门的方向跑过去。
“风不羁——”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他一不小心便撞在桌角,腰间一阵钝痛。
“风不羁!救我——”
可没等到他再开口,背后便一股风吹过,有人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他只能挣扎着想逃开,但身后的人力气比他大的多。
“你们两个坏我好事,我也让你试试做残废的滋味!”女子在背后恶狠狠地说道,手里还不由地收紧。
是保盛阳。
顾小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今日跪在祠堂口的那个人,和她最后那个凶狠的眼神。
“唔……”他伸出手来想掰开她捂在自己脸上的手却无济于事,那种一阵阵传来的窒息感让他恐惧到了极点。
风不羁……
他从来没有如此期待她出现过。
“不过你这小夫郎模样倒长得挺标志,若是就这么废了你倒也可惜了。”她的右手手腕已不能动弹,只能用手臂在顾小绵的脸上刮过,粗糙的触感惹得顾小绵直犯恶心。
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抬起一只脚就往旁边桌子的方向踢过去,恰好踢中了桌边的一张红木凳。
“砰”的一声,凳子倒下的声音格外沉闷,在这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劝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她松开左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身子转过来,顾小绵只着了薄薄的里衣,被大力一扯,已经有些滑落。
夜色太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肩膀处的凉意让他相当反胃,他用力反抗却无可奈何。
就在保盛阳抓着他扔到床上时,不远处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股熟悉的梅花香涌了进来。
风不羁吹亮手里的火折,一眼就瞧见顾小绵露在外面的肩膀,面上露出从未有过的阴翳神色:“你找死。”
她冲过来将保盛阳一把拉开摔倒在地,顺便将她踩在脚下,掀起被子盖在顾小绵身上:“别怕。”
这柔情只一瞬,转过头来却目光却似寒剑,好似要将她撕碎一般,蹲下身子压住她的脖颈,惹得保盛阳剧烈地干咳起来。
“看来只挑断你的手筋是便宜了你。”她拎起脚下差点断气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顾小绵虽盖着被子,却仍心有余悸,他一点都不觉得里头暖和,反而冷得打颤。
没过多久,风不羁带着一身寒意从外头回来,将屋内的蜡烛点燃,才看见顾小绵仍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事了。”
女子惯常带着暖意的嗓音传来,顾小绵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地看向她。
风不羁心疼地走上前,隔着被子把他拢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着他的头顶:“都怪我让你来这儿。”
感受到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她松开手,顾小绵将棉被扯到一边,直接埋进她的心口,爪子还紧紧地扒着她的背。
还是这样比较暖和,风不羁的皮肤烫烫的,比被子更能让他安心。
他吸了吸鼻子:“不是这个,是怪你你来得太慢。”
“我听见你叫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风不羁低下头去,却发现他的里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开,露出了瘦削雪白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心中不觉一动,连忙别过脸去将他的衣服拉好。
顾小绵觉得肩头一紧,才发现自己是衣衫不整地趴在她怀里,脸上顿时变得滚烫,连忙将她推开:“不抱了,我要睡觉。”说着便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那我走了?”
话音刚落,他立马转了过来,气鼓鼓地看着她。
“逗你的,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谁知顾小绵仍然不满意,他犹豫了两下,闭上眼睛小声说:“你能不能把被褥搬过来,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风不羁不禁笑出了声:“好。”
小东西好像越来越粘人了。
……
第二日午后,保白薇背着一把白玉剑早早地便等在村口,她在这药宗里颇受喜爱,一听说她要去京城,门口聚集了不少为她送行的人,远远看上去白花花一片。
光是道别打招呼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顾小绵早就坐上了马车,等得有些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出发了,风不羁坐在顾小绵身旁,将他的脑袋拨过来靠着自己的肩方便他打盹,顺便盯着保白薇瞧了一眼:“药宗的人整日侍弄那些药草,还都穿着白色,要是药汁溅在身上怎么办?”
这人连束发的发带都是白色的,看着实在寡淡。
保白薇在村里一向是一板一眼的,愣是没听出她在与自己开玩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药宗的人从小便会注意不把衣袍弄脏。”
风不羁讪笑一声,这人怎么跟她长姐似的像个木头。
第一眼见这一身白觉得仙风道骨,看多了就觉得活像……白斩鸡。
还是一只假正经的白斩鸡。
一路奔波,但几日的路程总算是让他们变得熟稔了一些,到了京城时保白薇已经开始能找些话题同他们闲聊。
只是刚在风府安顿好,女帝便急召了她入宫。
“哎——”风不羁见她急匆匆地就要走,连忙叫住她指指她的背后,“你要带着这东西去?”
保白薇取下白玉剑交到她手里:“还麻烦风小姐暂时帮我保管。”
她点点头:“去了宫里要万事小心,注意提防太女。”m.χIùmЬ.CǒM
女帝的寝宫为乾寽宫,保白薇刚进宫门,便一路被人引了进去。
龙床上躺着的人没有起身的意思,金黄的纱帐层叠交映,只能勉强看到她的身形。
“陛下。”保白薇跪下行了礼。
“平身吧。”
一旁的宫人取来白绸,她接过来才走近,这才发现女帝侧卧着,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打量着。
“请容我先为陛下把脉。”说着她将白绸搭在女帝手腕,伸出三指按在寸口脉处,循着她的脉象细细思索片刻,这才松开退了回去。
“如何?”
“陛下脉象平稳有律,但摸上去却觉太细,位置表浅稍显无力……”
“你这与我宫里太医说得一模一样。”女帝有些不耐烦,看来这大费周章请来的神医与她们也没什么不同。
谁知保白薇听了也不恼,仍是认真道:“这是其一,应是肠胃不适的缘故,方才看了太医的方子也是对此症状加以调理的。”
“照你这么说朕还有别的毛病?”
“的确,若按得久了,还能发现别的端倪,虽只一瞬,但仍能摸出藏在里头的弦脉,脉体端直且长,只是刚起身,还不严重,应当是轻微的阳亢症,陛下是否会感到头昏,疲累?”
“这倒是有,朕还当是折子看多了,休息了半月余了仍是偶尔出现。”女帝坐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缓和。
保白薇要来了笔墨和宣纸,一气呵成地写下药方交于旁边等候的宫侍:“陛下,若真叫这病发起来可就得常年草药傍身了,近日一定要照着这方子按时用药,看看能否缓和,过几日我再来为陛下诊脉。”
女帝朝着宫侍点点头示意:“就按她说的做。”
“我还当江湖上的人都是些莽夫,看来你确实有些本事,模样看着也端正,若这方子有效,我定有重赏。”
保白薇面上也没露欣喜,只是淡淡的回道:“是,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十日之后,她还在风府同风不羁下棋时,一道圣旨传了过来——女帝封了保白薇为太医院院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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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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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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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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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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