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都没睡得这么沉过了,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都舒展开,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小绵,来吃饼。”陆亦安今天难得起得比他早,在门口转悠了好几圈终于听到里头有起床的动静,兴奋地一脚迈了进来,“风不羁早上去买的,说是仓州最有名的芝麻烧饼,确实很好吃。”
望了望他身后,没瞧见那个人:“她人呢?”
“刚把烧饼送过来就被刘庄主请走了,好像是刘璃生病了。”
“刘璃生病跟她有什么关系。”明明方才心情还不错,听到这里的顾小绵顿时脸垮了下来。
“不知道。”陆亦安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两颗芝麻粒,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喏,趁热吃。”
“我不想吃烧饼。”他转过身坐回了椅子上,倒茶的时候还把被子弄得叮叮当当响。
陆亦安没察觉出异样,顺着他的方向也坐了下来:“一会儿去听书去吧,你可别喊饿。”
“我们三个人去?”
“等一等风不羁,路上要是买了零嘴还可以叫她给钱。”
为什么不叫你妻主给钱,顾小绵腹诽道,嘴上却没敢说出来。
趁这光景乔苍浅将马车里的垫子又加厚了一层,放了个小火盆在里头烤着,出发的时候拿出来正好陆亦安进去不会觉着凉。
可一直等到巳时也没见风不羁的影子,陆亦安不耐烦地捂着肚皮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嚷嚷个不停:“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么慢,让我这个孕夫一直等。”
“走吧,不等了。”顾小绵拖拖拉拉地挽好头发戴上面纱,面上看不出表情。
她倒是挺忙的。
昨晚陪自己,天还没亮就被别人请走了,这会儿怕是在守着别人睡觉呢。
挽着陆亦安走到马车旁,乔苍浅早就等着,见他来了便从顾小绵手里接过他的手,扶着腰将他抱上了马车。
顾小绵凝着秀眉在一旁站着,车妇见他一个人,便取了马凳放在地上:“公子,您踩着这个就能上去了。”
“嗯。”一双杏眼失神地望着帘子,他有些委屈,他已经很久没用上这东西了,以往都有那个人伸手来拉他。
“小绵,那个说书的名气可大了,日子也不固定,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陆亦安拍拍胸口,不是他自夸,京城说大书的他也是听了个遍,无非就是些情情爱爱公子小姐的,能说出什么花来。
“你这是准备去砸场子了?”乔苍浅握住他到处乱舞的爪子。
顾小绵看着他们俩这动作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索性别过头去闭上眼假装休息,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多余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到了一家茶馆外,四方的招牌嵌着金边,看着倒是分外奢华。
“小二,我们要最好的雅间。”
“好嘞——”一见来人各个穿着不俗,却是外地口音,小二变得格外热情。
雅间里头只是简单地布置着桃木色的桌凳,靠近连廊的一侧还放着竹躺椅,因着是冬日,上头铺着坐垫,背后的柜子上摆着几本蓝色封面的话本,闻着还隐约有书香味。
“环境倒是不错。”陆亦安往竹椅上一躺,动作熟练得很。
约莫过了一刻,茶馆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来的晚了没包间的就赶紧跑到大堂前头抢占位子,听着嘴里都在讨论这位说大书的。
“陆师傅来了!”
随着一声吵嚷,外面似乎有一群人涌了进来,陆亦安伸长脖子看过去一笑:“跟我还是同姓呢。”
这位说大书的确实有些本事,刚坐定一开口,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睁着眼睛细细听着,故事虽也就是才女佳人那档子事,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很是生动,惹得下面连连叫好。
“可正值两人新婚之际,这公子家的表弟却出了岔子……”她眼睛一眯,朝着雅间这方向扫过来,“生来体弱的表弟突然病重,他只能前去照看,妻主心疼他整日操劳,就时不时地帮衬着,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心急的跟着在一旁重复。
“肯定是同那表弟又好上了!”
“哈哈哈……”
不知是哪个女人在下面附和了一声,周围人都跟着大笑起来,惹得一旁跟来的男眷脸都红了。
表弟,生病,照看,好上了……
后面说了什么顾小绵全没听进去,只有这几个词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打着转,再回想起早上开始就没见到风不羁的人影,他忽然觉得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从脚趾一路爬上头顶,脑门两边一跳一跳地痛。
昨晚她能那么温柔地对自己,今天也能对别人,更何况还是那个早就对她示好的刘璃。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刘璃对她不一般,不过就是生个病,她还眼巴巴地赶过去,旁人不误会都难。
那自己在她心里又算什么呢,既然这样干什么又来招惹他。
要是一开始自己不理她就好了。
想着想着,他不禁觉得眼眶很烫,还没来得及伸手,一行泪珠就从里头溜了出来,在脸上划过的时候还痒痒的,滴落在面纱上留下了一道水迹。
他匆匆擦去,可却发现越擦越多,眼泪像跟他作对似的宛如决了堤的江水一样涌出来,赶紧吓得他低下头去。
陆亦安听到旁边有吸鼻子的抽泣声连忙转过头去:“小绵你怎么了?”
不说还好,发现自己被别人看到的顾小绵索性扯掉面纱,用手背捂在眼睛上不肯放下来:“我没事。”
“看来这个人确实有一套,把小绵都说哭了。”他站起来走到顾小绵的身旁拍拍他的背,“你别哭了,这只是故事,都是假的,出了茶馆就能忘光。”
“我不想听了,饿了。”顾小绵已经带上了鼻音。
“那就不听了,反正我也不喜欢,我们去对面酒楼吃饭去。”
“那走吧。”乔苍浅有些好笑地看着顾小绵,心里默默为风不羁捏了把汗。
说是顾小绵饿了,但乔苍浅挨个把酒楼里能点的菜都点了一遍,尝了尝还是觉得风满楼的好吃:“风不羁真该来,来了就能听到我夸她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心情刚平复一些的顾小绵再次愣住,眼圈微微泛着红。
……
吃完午饭三人都有些撑,为了消食继续在外头逛了一会儿,天都黑了才准备回去,可真快到弄月山庄门口时,顾小绵心里却又打起了鼓。
他害怕回到院子还是看不见那个人。
从门口进来时,原本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刘熙院子里冒出来的青竹,今日却全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头,看着好没生气。
到了院子,三间房仍然黑着没有亮光,果然不见风不羁的人影。
“还好没继续等她,到现在还没回来。”陆亦安与顾小绵等着,乔苍浅去里头开了门点上蜡烛才招手让他进去,“小绵你也回屋吧。”
顾小绵的心情很复杂,有些失落,也有些生气,连手都在微微颤抖,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进了门后,可能是隔得时间太久,竟然还能闻到一股熟悉的梅花香,是属于那个人的味道。
他有些喘不过气,连忙将门开着方便透风,自己走到外头,好在小花圃里还有石桌和石凳,正好坐下来盯着一旁的青石板地开始发呆。
如果她今天不回来,再守了刘璃一晚上,他就绝对不原谅她,再也不同她说话了。
胳膊抵在石桌上撑着脑袋,顾小绵在心里暗暗决定。
俄顷,他的脑袋开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不一会儿竟然趴在上头睡了过去。
风不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蜷缩在花圃的石桌旁,小小的一团。
虽说天气已回暖不少,但夜间寒气还是相当重的,她叹了口气,这小东西竟然在外头就这样睡着了。
将外衣脱下轻声走到他身旁,顾小绵侧着脸趴着,鼻头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
“怎么哭了。”她喃喃着将外衣披在他肩上,从下面一把将他抄在怀里,却见他眉头一皱,睫毛上又挂上了泪珠,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许是冷得厉害,顾小绵感受到温热的触感,立刻朝她怀里拱了拱,像是怕失去什么一样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后背。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主动,风不羁手里的力道紧了紧,见他额前的碎发调皮地卷成一个圈,忍不住嘴唇落在额角点了一下,只觉得冰凉冰凉的。
将他抱进屋子放在床上,刚想给他盖被子,却发现他难受地扯了扯领子,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他的头发散了下来,脱去外裙,面前的小家伙这才安分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时不时还会抽泣两声。www.xiumb.com
她把玩起他垂在床头的青丝,软软的手感很好,看着他小巧的侧脸,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
“风不羁……”
“我在。”
“你混蛋……”
她不禁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小绵羊居然连做梦都在骂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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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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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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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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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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