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顾小绵刚点着,才冒出一丝微弱的火星就“噗”的一声熄灭,化作青烟消散而去,试了三次仍是如此。
“是不是太潮了。”风不羁也觉得事有蹊跷,但山前是一大片水域,现在又正直夏天,想着圆机城本就不比京城,空气潮湿得很,山上又有风,真有可能点不着。
顾小绵摇了摇头,指着烧的还算旺的红烛说:“不可能,蜡烛一点就着,到现在还没灭,香不可能点不着。”
“那真是见鬼了。”
一提到鬼字,顾小绵吓得一哆嗦,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谁都不知道堂堂顾家子孙,通天地鬼神的司天监大人其实最怕鬼,甚至这个字是听也听不得。
他不禁不着痕迹地往风不羁那儿靠了靠:“今日先下山吧,明日白天再来试试。”
“点香不还是得等到夜里。”
“夜间最佳,白天也行。”他可不想再第二遍体验这乌漆麻黑的山顶上一根香怎么点也点不着的诡异场景。
风不羁一听差点惊掉下巴,怎么感觉这做个法像在过家家似的:“那走吧。”
怕夜里看不清路容易摔跤,她径直在前面带路,顾小绵迈着稀碎的小步跟在她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很有规律。
“等等……”顾小绵实在忍不住了叫住她,“我走前面吧。”
他这一路三回头,每次都看见背后漆黑一片,实在对他的小脑袋瓜子产生了强烈的冲击,老幻想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可真当走在前面,才发现这回是真有个人跟在他后面,阴森的氛围不减反增,他想起以前看的画本,一个男子跟自己走夜路,走着走着……
忽然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啪。”他跺了一下脚在原地站定。
“怎么了?”风不羁心里已经快笑疯了,但是为了照顾咱们顾大人的面子憋笑问。
“还是并排走比较好。”
风不羁直接走向前站在他的右边,见他是真吓到了,面色苍白,眼睛湿漉漉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冒着被打的风险,把顾小绵的手握在手心里:“还是牵着吧,这里山路不太好走,万一摔倒了就危险了。”
“你……你大胆。”顾小绵差点蹦起来,但是从她手里传来的热度确实让他悬着的心平静了下来,他想甩开,可在这种环境下又不得不贪恋这种温暖。
“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除了你和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手软软的,看着纤细但还挺有肉感。
顾小绵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风不羁一路牵着他,一路无话,更衬得蝉鸣喧嚣,那种心里又麻又痒的感觉又爬了上来,让人凭空有些烦躁。
径直下了山,城主早已在山下不远处的一间客栈定了上房方便他们休息,道过别后飞快地关上门,顾小绵这才回过神来,今天他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
慌了,慌得很。
夏日的夜空总显得那么高,繁星辗转,比任何时候都看得真切,客栈旁的林间不时升起点点萤火,好似心里升起的小火苗,忽明忽灭。
第二天风不羁依然陪他上了山,这次他也不想等到戌时,心里默念着龙王爷就担待这一次吧就重新拿出一支香,这次用的蜡烛作引子,放在上面确认点燃了才插回香炉里,火星随着燃烧慢慢向下移动,他终于松了口气。
“着了。”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那微光逐渐变得微弱,行至半路终究还是“噗”的一声——
又灭了!
半截香灰顺势跌落,碎在了供案上,这下就连风不羁也看出了端倪,白天没什么风,天气也热,这再点不着必有蹊跷。
“不能先弄别的?”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再这样耽搁下去女帝必然要问责。
顾小绵摇了摇头,“这是顾家传下来的规矩,自有它的道理。”
两人正在疑惑间,城主带着人上山来了:“顾大人,我命人把木板运上来了,即刻就能搭台。”
“城主,今日恐怕还用不上。”
“可是出了什么事?”城主也顾不上尊卑,做了个揖弯下腰去,“顾大人,这可等不得了啊,再无雨水田里的庄稼可就全砸塌了,百姓们可全靠这个过活呢。”
“这山上可曾出过什么怪事?”顾小绵也有些急了,却不知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城主摇了摇头:“没听过。”
鼓捣了半天,依然败在了第一步,眼看太阳又快落山,顾小绵不想等着天黑,黄昏时刻便叫着风不羁一起下了山。
客栈楼下桌子旁坐着几个身形很是粗犷的女子,风不羁和顾小绵突然出现,这几个人来不及收声,难听的话就传了过来。
“哎你们知道吗,据说这顾大人在山上点香也点不着,晦气的很。”
“这男人当官就是不行,老祖宗都看不眼了。”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风不羁刚想上去教训她们一顿,就被顾小绵拉住:“算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怎么能把香点着。
夜半,心里有了心思就怎么也入不了睡,正睁着眼睛发呆,却听见隔壁风不羁住的屋子传来了开门声。
她半夜出去了?
顾小绵一肚子狐疑,明明是生在京城长在官宦人家,可从她的身上半点也瞧不出书生气,跟江湖上的人也走得近,连来了圆机城半夜也不安分,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去了哪儿。m.χIùmЬ.CǒM
而此时坐落在城郊的一个小院里,迎来了一位身着红色长袍的不速之客。
三下敲门声后:“李神棍,半夜三更没吓着你吧。”
月光透过纸窗照进里屋的床上,一个人“唰”一声坐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显然是还没睡醒。
“快开门,有事找你。”风不羁等了半晌里头也没动静,不耐烦地又叩了一下门。
“吱呀——”
门被打开,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上头挂着一张苍白的脸:“你来干嘛。”
“来请教一个问题。”
“三年没见了你上来就搞这一出,差点吓死我。”李婉斜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来圆机城了。”
风不羁不客气地帮她把门推开,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遇到了点麻烦事需要你帮忙。”
“哦?我还能帮得上风少的忙,荣幸荣幸。”李婉把门带上揶揄道。
“你还学会贫嘴了。”把这两天在凤白山上发生的事尽数同李婉一讲,风不羁注意到她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明日你带我去山上瞧瞧。”
第二天顾小绵刚想上山,就见风不羁带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子跟了上来,且那女子身材瘦削,远看倒像个男子似的,手里还端着一只铜绿色罗盘。
他没有问她是谁,风不羁也不解释,但是那名女子似乎比他还急着要上山,所以今日的山路走得比平时快了一倍。
到了山顶,风不羁在他的包裹里把香和火石取出来,给李婉示范了一遍,果然香在点燃后不久就熄灭了。
李婉左手抬起罗盘,在四周转悠了一圈:“这凤白山是块宝地,照理说不会有这种稀奇事。”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她开始蹲下来,让罗盘尽量贴近地面。
行至一块好似翻过土的地方时,罗盘忽然飞速转动起来,她拂开地面的杂草,果然发现这地方的泥土颜色比周边湿润得多。
“风不羁,来这儿。”李婉示意她把土挖开,果然刨着刨着里面露出一个尖角,周围清理干净后就能看到一个带盖的方形小盒子。
“这形状怎么看着有点奇怪。”
“是桐木棺,周围一定不止这一个。”
带着罗盘仔细地搜了一遍,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各埋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桐木棺材,打开棺盖里头都放着一截槐树枝。
“哼,雕虫小技。”李婉不屑地嗤了一声,刚想一把火把这些下作东西给烧了,却被风不羁拦下——
“等等,这东西不常见,我先收着。”她把里头的槐树枝拿出来扔在地上,四口小棺材收在怀中,“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槐树属阴,这里三面环水,水本就是聚阴地,四支囚禁在桐木棺里的槐树枝把这些阴气全都吸引过来,导致这里阴气太重,顾家流传下来的长明香属阳,自然属性相冲,点不着就不奇怪了。”说着李婉将四跟树枝拢在一起,直接点火烧毁,示意顾小绵点香。
他重新燃起红烛摆好,深吸一口气,重新取出一根长明香,这一次一气呵成,一根都烧尽了香也没断,三人周围顿时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
“你可曾得罪过什么人?”风不羁额前的碎发落在皱起的眉间,从女帝派顾小绵来圆机城那日算起不过才短短几天时间,能在他们赶到之前提前在这儿就做下这个局,绝不是一般人。
顾小绵摇摇头,他在朝堂上从不站队,牵扯不上谁的利益,朋友也就陆亦安一个,实在想不要跟什么人有仇。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竟然有人要对这只小绵羊下手。
风不羁第一次有了想揍人的冲动。
第一道工序完成,顾小绵画好一张图纸,剩下的只要吩咐城主交代下人按照图纸搭建即可,他总算得了几天空闲。
自从李婉知道风不羁来了圆机城,这几日索性也过来开了一间客房住着,美名其曰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实际天天让风不羁给她买酒喝。
“顾大人,早就听闻京城顾家厉害,我得敬你一杯。”
李婉的手还没抬得起来,就被风不羁拍了下去:“他一个男儿家喝什么酒。”
“是是是,瞧我这容易得意忘形。”
“李小姐也知道我们家?”顾小绵因为没有熟人,只好跟他们拼一桌吃饭,但对这个李婉,他倒也有几分好奇。
“李某不才,可以说跟顾大人干的是同一行,只是顾家帮皇家算,算国运,我们就帮普通老百姓算。”
谁知听到这句话,风不羁刚喝进去的酒差点喷出来:“李神棍,你帮人算命?忘记你当时差点被人打破相的事了?”她看向顾小绵,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她太实诚,算的人还有三天就要家破人亡也如实说,不打她打谁。”
顾小绵在面纱下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他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谁也看不见。
“是啊,还要多亏风少你救我。”被揭了短的李婉也不恼,在一旁同她打趣。
“你想不想知道她现在在干嘛。”风不羁本就坐在顾小绵的左手边,故意凑到旁边一脸神秘地问。
顾小绵觉得有些别扭,就往外挪了点,也没回答她。
“她啊……现在在帮你好朋友的妻主做事。”
好朋友的妻主……乔苍浅?
他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离江湖上的事那么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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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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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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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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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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