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睡梦中总有一张脸若隐若现。
第二天卯时,他和陆亦安就被叫醒,睁开眼发现喜服和首饰已经一一摆好在梳妆台上。下人拿着红被子和床单重新铺了床,伺候他们匆匆洗漱好,陆亦安就被按在凳子上,一群人开始给他打扮起来。
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被铺上了粉白面脂,熟练地用青黛细细描出一对小山眉,嘴唇上抿起一抹朱红,顾小绵看着竟觉得他有些陌生。
陆亦安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不禁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出嫁,那一天会怎么打扮,妻主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反正不会是江湖上的人,她们做事乖张,半夜竟然还会爬墙,一想到昨晚的经历他就心有余悸。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一阵喧哗,接着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还在忙着整理婚服裙摆的下人一听心里顿时明了,笑道:“来了来了!”说着便把早就准备好的红盖头给陆亦安盖上。
“小绵,你快去帮我看看她们是不是真来了。”虽然看不见表情,但陆亦安兴奋得声音都有点发抖。
跟着几个想看热闹的一起到了门口,远远地瞧见乔苍浅身着红色长袍骑在白马上,马额前绑着绸缎做的红球,分外扎眼。
旁边的一匹黑马上,女子一袭青衣随着迎面而来的风上下翻飞,已经及腰的青丝依旧简单地被一束发带拢起,明明是不招摇的穿着,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果然也来了。
接亲的队伍慢慢靠近,那人的脸也愈发明朗,本来还在院子里的人也一下子全涌到了门口。
风不羁先下了马车,绕过众人径直走到陆季尹的跟前鞠了一躬:“陆太尉,吉时已经到了。”
陆太尉点了个头算打过招呼,见是她,随口一问:“风丞相近日可忙?”
“还行。”风不羁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句,转过身去朝乔苍浅招了招手示意。
如果顾小绵没看错的话,最后她竟然在这么多人里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自己,还朝他眨了两下眼睛。
果然不正经。
“吉时已到——”
身后响起了吆喝声,一行人进了里头,陪陆亦安跟家人道了别,热热闹闹地出了门。
留在原地的顾小绵则心里打起了鼓,听方才陆太尉和她的对话,风丞相好像是她的母亲,她也不是江湖上的人,怎么会跟乔苍浅混在一起。
“陆太尉,恭喜恭喜,您这儿子一出嫁,京城可就又少了一位美人了,不知道多少人要在家里伤心落泪咯。”
“是啊,前些日子听说吴奉常的嫡女也来提过亲,您儿子都没答应人家。”
“今日那女子虽说不是朝堂之人,看着倒也相貌堂堂。”
“哎……顾大人,您也是京城排得上号的热门人物,一定也有不少人找你提亲吧。”
“……”
顾小绵看不得这熟悉的互相吹捧的场面,也听不出这些人到底是赞美自己还是在揶揄自己,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
累了一上午加上夜里没睡好,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家躺到床上好好休息,谁知他前脚刚踏进门,后脚顾云舒就找了过来,说女帝召他进宫。匆忙换了一身衣服,也没敢耽搁就赶了过去。
一进前殿,就见女帝眉头皱着眉头似是不快,见他来了也不寒喧,直奔主题:“顾卿,下面来报圆机城多日无雨,朕想设坛求雨以安民心。”
“是,陛下随我来。”
司天台上,顾小绵拿出三根降真香点燃插入神坛中,闭目捻起手指,纤长微卷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口中振振有词,片刻睁开眼:“陛下,恐有大旱,早日设坛求雨吧。”
陆亦安少有的严肃让女帝明白不容再拖:“先召风丞相。”她回过头对宫人吩咐下去,“咱们去御书房再议。”
风丞相……
听到熟悉的称谓,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风不羁的脸,顾小绵不禁在想为什么这两天这个人总是跟自己能扯上关系。
“风丞相到。”宫人进来请示,女帝立马将她请了进来。
来人鬓角已经微微泛白,每一步都走得郑重,瘦削的脸上剑眉凛然,一双薄唇倒是与那个人无异,看着甚是威严。
“风卿,这次情况不容乐观,朕想让你和顾大人一起准备祭祀事宜。”女帝直接扶起她准备行礼的手,朝顾小绵看来,“顾卿毕竟男儿身,行事上有诸多不便,你多行照顾着点。”
风从莫这才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穿着干净的素白裙子,抬手间只闻见一股浅浅萦绕的烟火味道,身材比寻常男子更为纤细,女帝因顾小绵是男子免了他的早朝,所以她不常接触,也不曾这样细细打量过他。
“顾大人,祭祀的地方可曾选好?”
“圆机城城郊有一处凤白山,山前环水,是块风水宝地,不妨在凤白山顶祭祀,百姓也能望见。”
“这上去凤白山可是件体力活,不妨让我家长女风天琳跟着一道去,要做什么就吩咐她去做。”
女帝也听闻这风天琳自小才智过人,以后必然也是为国效力之人,这次去也算是一次历练,便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可这消息不知怎的竟然被风不羁听了去,她的嘴角悄然勾起,一双桃花眼顿时眯成一湾月,这个机会她可不会让给风天琳那个不开窍的愣子。
“娘,我要去圆机城,长姐准备科考那么累,你让我也给你们分担些。”抢在风从莫去找风天琳前拦住了她,面上倒是收起了那坏笑的神态。
风从莫内心五味陈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她那个顽劣不恭的女儿吗?
“你当真有这份心?”
“是。”
不得不承认风从莫有些被感动了,她觉得这个二女儿好像终于懂事了:“好,明日我去向陛下请示。”
不出几日,京城里的事物都打点好,顾小绵就准备出发去圆机城了。m.xiumb.com
出城的马车已在郊外等着,顾小绵是第一次单独出远门,顾云舒不放心,硬是带着他爹爹一路送到城外,帮他把行李放好,拉着他千叮咛万嘱咐一番才肯松开一直抓着他的手。
等他掀开帘子坐上马车的时候,才发现里头已经有一个人。
“小绵。”那个女人笑眯眯对他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
“奉陛下之命来协助你啊。”
“风丞相那天说的不是你。”
“后来她改主意了。”
顾小绵故意坐得离她的对面远一点,一辆马车太挤了,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她话语间散发的热气。
“你别这么叫我。”他不习惯,除了爹爹和母亲,也就陆亦安会叫他小绵。
“好。”
答应得这么干脆倒让顾小绵有些吃惊,他转过头去拨开帘子,看到他娘和爹爹还站在原地没走,就朝他们挥了挥手。
圆机城离京城约莫三天的路程,这一路风不羁倒也规矩得很,只是偶尔问一问关于凤白山和祭祀的细节。
天气渐渐热了,凤白山上的草木倒是长得郁郁葱葱,零星的缝隙间投下一点一点的阳光碎影,走在林荫间虽不晒,却抵不过扑面而来的热浪,顾小绵还戴着面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城主派了几个下属跟在后面负责扛一些祭祀用的重物,此时也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后背都湿透了。
“歇一会儿吧。”风不羁走到顾小绵面前拦住了他。
顾小绵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她出声,他也不好意思说要休息,就怕旁人见了要说他一个男子娇贵。
“我去那边。”他的脸上出了汗总觉得有些粘腻,转头走到不远处的一棵侧柏后,取下面纱,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两侧滑落的发丝也被汗水打乱了。
从水壶里倒了一点水在手心按在脸上,一阵透心的凉爽让他不禁全身舒展,顿时觉得精神了许多。
“早就累了怎么不说。”
耳边忽然出现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果然又是她。
想要重新挂回面纱的手被她挡住,“反正也不是没见过,不用戴了,再休息会儿。”
“你……”顾小绵又想起那晚的事,觉得面前这个女人的扬起的嘴角非常碍眼,“那你去那边。”
风不羁见他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好像一只小猫,再惹他可能就要炸毛了,心知他确实累了需要休息,就再也没逗他,知趣地回到队伍里,只是一直面朝他的方向坐着,一旦有危险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靠着树干小憩了一会儿,眼看日头有下落的苗头,也不敢再耽误,一行人又开始往山上走去,好在凤白山不算高,走走停停地也在黄昏之前到了山顶。
“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你们先回去吧。”
“他们先走,我留下来陪你。”
顾小绵一听刚想回绝,但一想到一会儿天黑了自己一个人下山也不安全,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供案已经摆好,香炉摆在正中的位置,天一黑,算好时间的顾小绵从包裹里取出两枚红烛点燃,插上两侧的烛台上,摇曳的烛光映着他的眼神忽明忽暗,风不羁第一次见他这么认真的样子,新奇得很。
站在一旁等他捣鼓了很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转头去收拾其他的物什。
“咦……”不知过了多久,从顾小绵那里传来一声疑问。
“怎么了?”
“好奇怪,这长明香一直点不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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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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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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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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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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