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头到尾连绵整条街道,到了公主府上,已是傍晚时分,我这才想起来,出这趟宫门,是特地来品茶的。m.xiumb.com
“请陛下随我来。”荣福神秘地往府邸深处让了让。通往后厅的通道用屏风遮住了,影影绰绰,看得不甚真切。
“怎么?姐姐不为寡人端上来么?”我有些不解。什么茶非得亲自去才能喝到口……是茶么?若荣福此次进宫的目的仅仅是献茶,直接带进宫就可以了,何必如此大费周张,故弄玄虚。可我又是一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越遮掩越想探个究竟。
“陛下,茶如君子,若不亲自前往,怎么会有如获至宝的惊艳?”荣福笑得有些暧昧。
“好,那寡人就随你,前往惊艳一番!”我会心一笑,荣福的意图我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惊艳的恐怕不是“茶”吧……
我命众人暂且退下,只带了胡总管,跟着荣福弯进了后院。
雕花木栏,镂空长廊,俱是上等不谈,弯弯绕绕之中暗藏景致,倒是别有洞天,我自登基后,从未到过姐姐的府上,边走边看边寻思着那清而不淡,甜而不亏的“选扬”,有多美?比寒清如何?寒清……此时他在做什么呢?
想到寒清,那股愠怒的情绪又涌上心头,见姐姐停下了脚步。原来已是走廊尽头,前面便是碎石小路,直通花园。
“陛下,‘选扬’在此。”
我顺着荣福所指的方向放眼望去,只见十步开外有一座景致八角小亭,匾额端端正正的小楷“喜雨”,亭中早有一人,只能看到背影。
“寒清?!”
我诧异得差点喊出声来!他不是应该陪在卢兰身边么?怎会到此处?莫非……不是寒清?
那人穿着一件浅蓝色袍子,袍边上绣了点点白色的梅花,用金线镶了边,远处看微微有星星点点的光泽,那个背影我太熟悉,消瘦,挺拔,秀气,是寒清么?可那身袍子我却从未见过,想到这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选扬,还不快过来参见皇上。”荣福的声音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
一抬眼,正对上那亭中男子的眼睛,刹那间我感觉眼睛被灼伤一般,顿时失了神。
这是怎样的容颜!
一时间我竟然找不到言语。我只能屏住呼吸,好像身处梦中,生怕吹口气都会从梦里惊醒。
只见他走下亭子,跪了下来,低下头,恭敬地说:“草民潘选扬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我只觉得眼前的光彩忽然暗淡下来,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微风吹过,暗香袭来……此时太阳已西沉于天际,晚霞漫天流转,喜雨亭的飞尾上还折射了夕阳的最后一丝光华,跪在碎石路旁的那个人衣裳上镶了金边的梅花愈发生动,静谧而安宁的气息微微流淌,我就站在长廊尽头,仿佛再前进一步就能跨进这幅美丽的画中,可是我不敢,竟动弹不得……
“陛下……”胡总管悄悄拉着我的衣角。
“平……平身,过来。”我竟然有些说不清话。
“谢皇上!”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
此时的天空流光溢彩,琉璃瓦,青石板,潘选扬,他是从画里走出的人吧!
瞻彼其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陛下,这茶味儿,如何?”荣福笑着问我,我被她看穿心事,自然大窘,只觉得她这笑容确实猥琐。“长姐,这就是你所说的茶?不怕欺君?”我为了挽回颜面,板起了脸。
“请皇上恕罪,荣福只是觉得选扬是不可多得的人物,一心想为皇上引见却找不到门路,故出此下策,荣福之心天可明鉴,绝无欺君之意,请皇上明查。”荣福赶紧低了头努力表明“真心”起来,看不清表情。
“请皇上息怒,吾皇天资仁厚,治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民久仰,草民今日得见天威实乃三生有幸,若因此缘故牵连长公主,草民实在于心不安,愿以死谢罪!”潘选扬跪在我的脚下为荣福求情,一阵风过带了些新鲜的香气,更显得眼前的精致生动,我竟有些不忍,“罢了罢了,都起来吧!寡人并无责怪之意。”
潘选扬谢了恩,侧立路旁。
我偏头又看了看潘选扬,只见他低头垂手,安静地站在那里,便问到:“潘选扬,长公主将你比作茶,甚至胜过寡人最爱的雨前淳,寡人知道我这个姐姐天生一双慧眼一颗七巧玲珑心,她如此赏识你,除了相貌出众,你一定身怀绝技,与众不同。”
“草民今日得见天子,更是惶恐之至,不敢自夸,只是粗通琴技,斗胆在此现丑。”他答得极为谦卑。
“好,寡人倒想看看你技艺如何。”
喜雨亭上早就摆着一副乌木古琴,我坐在亭边,斜靠在柱子上,侧着身子看着亭子中央的潘选扬,他的手指很长,关节有力,轻轻地抚上琴弦,“诤”地一声,震聋发溃,此时天边云霞开始缱绻退去,落日在地平线下反射出最后一丝光彩,浓墨般的黑吞肆那天际残存着的嫣红的晚霞,天似乎一瞬间暗了下来——
起风了。秋日傍晚的风一下子席卷了白天明媚日光带来的温暖,潘选扬手中的琴弦拨按有声,琴音清越悠长,一声一声又一声,声声撩拨着我的心弦,我感慨造物主偏心,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人物,
佳人本天成,吾幸偶得之。
“点点相思点点秋,依依往事悠,阵阵清风引风流,盈盈流水送爽,爱晴柔,落花落到天尽头,无计强说愁,愁上阡陌云知否?总把关山望断,忍淹留……”
潘选扬低低地唱着,乍听似歌者无心,可那清朗平稳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教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一时间我竟愿意沉迷在这歌声的情绪里再也不醒来……
一曲终了,潘选扬起身,跪在古琴旁边,垂着眼。
我扬起头问侍立在侧的长公主,不禁恍惚,问道:“寡人曾经年少懵懂,夺了姐姐心头所爱,可如今,姐姐就这么舍得把选扬送与寡人?”我故意用轻挑的语气问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况是荣福。荣福所有东西都是陛下的,天下所有的美好皆归陛下所有。”熊凌说这番话一脸郑重。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笑着不置可否,转向跪在地上的潘选扬。
“随寡人进宫,你可愿意?”
潘选扬听到我问话,又是深深一叩:“实乃草民之福!”
我愈发喜爱他的顺从与知礼,赐他平身,“胡总管,把选扬的琴也一起带进宫吧!寡人喜欢。”
“是。”胡总管小心翼翼地抱起古琴。
“选扬,能有幸侍奉皇上,是你的福分。要惜福。”熊凌开口。
“是,选扬一定谨记公主教诲。”
我挽起潘选扬的手准备起驾回宫,触碰到他手指,一片冰凉,“冷么?”我问,他低头不语,似乎有些紧张和局促,更加惹起我的怜惜之心。弯弯绕绕的回廊透着忽明忽暗的光,或许,或许明摆着,姐姐将潘选扬送到我面前是别有用意,但我依然无法自拔,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让我为他着迷。
车辚辚,马萧萧,我坐在车里,暗香浮动,身边的潘选扬,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我盼着尽早回宫,又盼着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我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个叫做潘选扬的男人闯进我的生命,对于我,是多么重大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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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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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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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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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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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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