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正歪在偏殿的浴池里,池边八个鎏金龙头的嘴里缓缓吐着温泉,腾腾的雾气让我思绪有些混乱。
今日早朝礼部启奏立后之事……卢兰——也就是寒清的母亲那复杂的神情,似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纠缠着她,当她听到侍中骆敏说“寒清雅正出身名门,德行无缺,侍奉陛下十余载,诚无过错,当为国后之首选”的时候,我望向卢兰,她却避开我的眼神。莫非卢兰串通朝中大臣,向我施压,逼我立寒清为后?
不像……卢兰行事一向磊落,我即位第二年便让卢兰做了我的丞相,她若是想让我立寒清,一定会自己提出来,不会假他人之口。再加上……朝堂上她的那种神情,想来今天之事她亦无预料。多半是那帮老太婆闲着无聊,只有拿我的后宫之事来议论了。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卢兰好像并不想让我立寒清为后?想着想着一股倦意又袭上了我的眼帘……
寒清寒清,我小时候嚷嚷着要娶的男人,我生命的第一个男人……
“陛下一定很爱寒清雅正吧……”
寒水雅苑。
“清儿,今天朝上大臣们一致推举你为后呢,看来在那帮老妇人眼里,你还是满不错的。”我略带玩笑地试探着他。
“为后不为后不都是陛下的男人么?陛下这诺大的后宫里,这么多年只有寒清一人,提到立后,她们自然会想到寒清。”寒清边说边倒鼓着他的那堆瓶瓶罐罐,心不在焉地答着,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就这么不在乎?我不禁有些愠怒。
“清儿,寡人问你,若是当年,寡人没有从先皇手里要了你过来,你想想,跟着荣福长公主,你现在会怎样?”
寒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那寒清就是长公主众侍人里的一个,不会独享陛下恩泽了。”
独享?寒清愈发恃宠而骄了,我想起他佩剑后宫,想起他昨日的“反讽”,想起早朝那帮老太婆为国为民的嘴脸,心下一沉,有些动了真怒。
我多年来除了寒清并无其他人,并不是我专一,只是这懒散的性子,觉得有个人身边陪伴就足够,我自认资质平庸,国家大事已用去我大半心神,而我的身侧,一定要是顶尖的人,所以,宁缺毋滥。可是,寒清的得体,总是让我有距离感,而寒清的骄傲,又让我觉得他一切的“得体”只是在奉命行事。包括我们的青梅竹马,也是奉命行事吧。
“这是给丞相准备的吧!”我把玩起寒清手边的瓶瓶罐罐。
“嗯,今年托陛下鸿福,风调雨顺,这泽泻,白术,苻苓,配上水牛角粉,是润肝通肺的好药,再配上今春就收集了埋在土里的露水做药引子,母亲可以好好过冬了。”
“这次就不用托人将药送出宫了。”
“陛下?”寒清终于舍得放下手中活计,不解地看着我。
“寡人准你出宫亲自将这些药送给丞相,就在家里多住一段日子吧,你每次与丞相见面都甚匆忙,趁着出宫,好好跟爹娘还有妹妹凝紫聚一聚。”
寒清看着我,顿了一下,才谢了恩:“那寒清明天便走,今晚……”
“今晚你就好好整理东西,好好休息吧!”我说着便起身离开。
离开寒水雅苑,我并没有回昭阳宫,而是坐在后花园一角的荷花池边,池子是活水,通着外面的畔河,深秋的荷花池早就没了荷花,一池寂寥。
十月初八,寒清出宫的第七天。这几日我尽量让自己忙起来,思索边疆形势,阅览先贤遗著,一点都没有觉得充实,反而什么也没看进去。
今日荣福长公主进宫拜见。长公主凌,我的长姐。她是母亲的嫡长女,有气度有才学,立她为储合情合理,可是母亲却力排众议,立了才十四岁的我,我曾经问过母亲个中缘故,母亲说,我长大了就明白了,直到驾崩都没有告诉我答案。曾祖惮于前朝姐妹阋于墙的亡国之鉴,于是立下子孙不外封、不参政的祖训,王室贵胄日常起居迎来送往皆在天子脚下,所以长公主亦居京都。
长公主今日造访,我实在揣测不出是何缘故,但我知晓“无事不登三宝殿”向来是她的行事风格。因为寒清和帝位的缘故,我素来与她不甚亲近,登基之后除了例行宴请,可以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之外,私下往来几乎绝迹,她此次主动进宫名为“探望圣上龙体安康”,其真实意图,我猜不出个子丑寅卯,既来之则安之,管他呢!
昭阳宫内。
“雨前淳。陛下的喜好果然没有改变啊。”熊凌有意无意把玩着茶盏,微微笑着。
“这茶的味儿正对寡人胃口,其他的便觉得次了些。”我等着她接下来步入正题。
“陛下好雅兴,这雨前淳可是江南湘州淳县进供的上上之品,听说这种产茶的淳树长在峭壁之下,常年湿润寒苦的环境养出了淳茶甘冷的性子,淳树十分罕见又长在峭壁之下,而淳茶中的上品‘雨前淳’更是难得,只有到了四五月梅雨季节,中午时分,还要加上暴雨,淳县最有经验的茶农在腰上系了绳索,攀下峭壁,只取淳树叶心尖的一点儿,舍了命不要下去一回,也只能得一斤新茶,这雨必须要暴雨,若是雨小了一分力道茶味就减一分,是采摘的时辰也必须是正午,若这时辰左右有所差迟,这茶的成色也就少了一分,待新茶采摘上来之后,这老天三日之内必须放晴,以便将新茶曝晒,若是等不到晴天,这新茶也就等于树叶了,所有的条件都备起了,就到了这最最关键地炒茶了,这门炒茶手艺也是密不外传,一斤新茶晒去水分,再经翻炒,最后能得五两就很不错了。雨前淳少了淳茶的苦,多了那份幽幽地雅味儿,这可是革州地‘芙蕖’和云州的‘昙影’比不上的地方。”
“姐姐渊博,寡人只觉得这雨前淳不似芙蕖那么媚,亦无昙影的冷,不晓得原来费了如此功夫。”我品了一口手中的茶,温热的茶水入口却感受到一片清爽。琇書網
“陛下认为雨前淳是最好的茶么?”荣福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寡人只是偏爱此茶味道,要知道天下之大,好茶多如牛毛,各秉天天姿,独善所长,怎么可以贸然分出高下?”
“陛下明鉴,是臣冒失了,只是臣进来偶得一茶,比之雨前淳,窃以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此茶何名?产自何处?”我有些好奇。
“茶名选扬,亦出自江南,清而不淡,醇而不腻,凝而不苦,甜而不亏,绝对不输雨前淳,喝一口,会醉上一天。”
“哦?姐姐你莫不是在说笑吧!天下之茶皆是醒酒之物,缘何此茶喝了会醉?”我不解,更是好奇之心大胜,加之这几日刻意不去想那些模糊不清的情绪,正好这新奇之物恰如其分地刺激了我的神经。
“那请陛下移驾蔽府,臣亲手将此茶奉上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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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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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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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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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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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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