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目光的洗礼,在宁无渊将他叫进书房后结束。
仇杨如蒙大赦,冲刺小跑进了书房。
宁无渊示意他关上,而后开门见山道:
“我需要你去帮我办两件事。”
“第一件,踏出这间房后,你便去盯着商会那边的动静,尤其注意,有无人向京中传递消息。”
仇杨一凛,往京中传消息,那自然是传给太子。
事关太子,那都不是小事。
“第二件事,等明日我同此地商会成员商谈结束后,你跟在钱坤身后,伺机给他点教训。”
钱坤就是绑了楚时的商人。
说这话的时候,宁无渊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他面色波澜不惊,可平静的表面下,说起“教训”二字却透着沁人的狠厉。
“倘若发现有人往京中传递消息,可需我拦截下来?”仇杨问道。
“不用。”宁无渊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早日让他知晓我是如何破了的局,他便多一日惶恐,岂不快哉?”
宁无渊分明是笑着的,但那笑意却分毫也没到达眼底。“他”自是指的太子。
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该出手时又从不拖泥带水。
仇杨心惊过后便是折服,还好,这是他追随之人,不是他的敌人。
他领命而去,当即监视起商会的动向。
第二日。
午膳时辰尚未到,商会众人便集结起来,浩浩汤汤的往县衙方向而来。
宁无渊同往常一样,在处理政事,而楚时也未闲着,一大早便命厨房准备了大席。
厨子们满腹疑惑,可等商会的人来了方才发现,这人数居然将将好。
楚时并不是未卜先知,他只不过是对自己和宁无渊的计划有信心罢了。
昨日为了拖住钱坤临时编了个理由,但回来的路上却被他真的想到了个办法。
钱坤之所以闹,原因只有一个,便是银子。
谁也不愿平白无故的往外掏银子。
赈灾之初这么做,这些商贾尚能捞到个良商的好名声。
可眼下这么做,百姓们心里感的是宁无渊的恩。
他们掏了钱,半点好处没捞着,自是十分不甘愿。
马克思爷爷说过,资本家是没有祖国的。
楚时深以为然。
虽然古往今来爱国商人比比皆是,但一心钻进钱眼里,如钱坤这般丝毫不顾及民生的也大有人在。
面对这种窘境,百姓定然是要救的,那就只能朝廷从中斡旋,找出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方法来。
楚时的办法也很简单,给这些商人让利。
大齐的皇帝,宁无渊的爹,并不是个完全昏庸无愧的皇帝。
接连受到战乱迫害的地区,百姓赋税都有减免。商人则不然,赋税比起一般百姓要重上许多。
楚时建议,按照商人的捐款数量,在接下来的五年之内,按照比例不同,给予赋税减免。
楚时算过了,只要捐款数量达到一定值,那朝廷亦能盈利。
这笔钱能被用来兴建许多利民的工程,提高农田产量,预防灾害等,来年能收到的税自会更多。
如此便形成了良性循环。商人和朝廷哪边都不吃亏。
楚时说的时候,宁无渊听的格外认真。
他沉吟片刻,亦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这种模式一旦获得成功,便等于是将了太子一军,还能将这些富商收为己用。
结果也并未出两人所料。
钱坤将消息带回去后,这些商贾们便打了一夜算盘。
起初的疑虑也在算清楚之后烟消云散。
楚时这次没坑他们,只要跟着宁无渊这么干,他们也确实有好处。
况且城中受灾,除了米商能哄抬物价获取暴利之外,那些卖布料的,开秦楼楚馆的商人,生意都跟着锐减。
能有个太平盛世,谁又愿在乱世苟活呢?
一顿饭的时间,合作就被定了下来。
酒足饭饱,楚时站在门口冲着商贾们挥手,目送着众人出了门。
人一走,楚时就累瘫下了。
这世上有一种累,叫做心累,社交什么的,就是心累的巅峰。
楚时摸摸索索的爬上了床,来了个吃饱就睡。
钱坤却半点没觉得心累。
相反,他只要一想到,开篇是他楚时准备暗中教训一番,结果却是皇子主动对他示弱,他心里就乐翻了天。
如今整个津县商会因着他带回去的好消息,对待他都比平日里尊敬了三分。
钱坤心情好,腆着大肚子的腰杆都比往常直了三分。
趁着兴头,他准备去香楼听个曲儿,和美人谈谈天喝喝酒,来个醉卧美人膝。
从县衙出来,又在商会聊了许久。是以钱坤去往香楼时已值日暮。
天色将暗未暗,大多数人此时都在家中用膳,路上行人并不多。
钱坤晃晃悠悠的途径一条小道,斜里蓦地伸出一条精瘦的胳膊,他尚未来得及发出呼救,就被人捂着嘴拖进了巷子深处。
入了夏的夜,冷是丁点儿不冷的。
钱坤被剥光了衣服塞进一个倒立的大竹筐里。
嘴里塞着自己的外衣,手脚被牢牢绑住,绳子陷进他淤积的肉里,磨得他生疼,绿豆大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
这是条酒楼的后巷,小巷的深处放着的都是各家酒楼倒的潲水。
夜一深,四处寂静,那围着潲水飞舞的蚊虫发出的嗡嗡声响就格外明显。
竹筐的大小好巧不巧的挡不住任何虫子。
这一夜,钱坤养了数十年的肥肉都犒劳了各路蛇虫鼠蚁。
是酒楼的小二来后巷倒旱氺,才发现晕倒的钱坤。
钱坤一身红疙瘩,已经分不清身上是痒还是痛,就连赤/条/条的被人从巷子里抬了出来,也失去了那点羞耻心,只盼着抬的人能在背后替他挠挠痒。
这等糗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津县。
就钱坤那刻薄劲儿,想看他出糗的不在少数,更是四处卖力吆喝。
楚时很快也得知了此等好事。
他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能教钱坤神不知鬼不觉的着了道,定然是宁无渊派仇杨做的。
楚时顿时升起了一股“我家好大儿”的满足感。
这娃没白捡啊,他美滋滋的想道。
这好事儿楚时是从宗初华的嘴里听来的。
彼时宗初华正带着严如来找楚时谈天。
说是谈天,其实是表忠心。
自太子走后,两人许久未现身。
严如是早就想来找楚时的,却被宗初华死死摁住了,叫他好好想想。
直到楚时献计摆平了津县之乱,宗初华方才下定决心,带着一脸懵逼的严如来找楚时。
“在下宗初华,同严如一起,发誓效命主公,此后只听从主公一人的命令。”
宗初华双膝跪地一脸肃穆,严如眨了眨眼,稀里糊涂的跟着拱了拱手。
他还没弄明白,什么叫只听楚时的命令,难不成楚时和太子的命令还能不一样?
楚时却听出了宗初华的话外之音,这是宗初华在他和太子之间做出了抉择。
宗初华是个聪明人,即使他今日不来找楚时,过几日,楚时也定然会去找他,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两人的事。
对宗初华的性子,楚时也算有几分了解,如果不是真心效命与他,以宗初华的智谋有无数逃脱的法子。
楚时愿意相信宗初华是认真的。
可楚时是个随心的人,宗初华却不是。
他素来一板一眼的性子,既然愿意跟着楚时,便是带了投名状来的。
楚时命他起身,宗初华便拱手道:
“太子已经知晓主上在此地所为,以在下对太子的了解,他应当会在圣上面前歪曲事实参宁无渊一本,恐怕……近日圣上便会下旨将宁无渊召回。”
正如宗初华所说,圣旨在半月后到了。
圣旨里并未透露许多,只说津县事了,宁无渊当即刻返回。
圣旨一到,楚时便开始闷闷不乐。
宗初华所料是真,那说明此行凶险。
虽说宁无渊有主角光环,但因着楚时的穿越,故事主线已然生了许多变化。
万一再生变故——他不敢往下想了。
“你不愿跟我回京?”
楚时的思绪被宁无渊冷冷清清的声音打断。
他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发愁,完全没发现宁无渊何时进了他房中。
宁无渊一说,楚时想起他曾经似乎说过,等赈灾事了,想再回枣城。
但今时不同往日,莫说他要抱主角的大腿,就说他明知宁无渊此去有危险,又怎么可能放他一人回去。
楚时摇了摇头:“我还未去过京城呢,自是要跟你去看看的。只不过这圣旨来的蹊跷,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楚时搞不明白,他明明一脸严肃的在谈论会有危险,而宁无渊满脸的愉悦简直从眼角眉梢都溢了出来。m.χIùmЬ.CǒM
“有我在,你勿需担心。”宁无渊淡淡道。
“我担心的是我自己吗?我担心的是你!”楚时没好气的嘟囔。
愁归愁,他们一行人第二日便踏上了归程。
此次解决了津县百姓的燃眉之急,又没亏待富商们,临走之时,街道两旁挤满了津县的百姓,他们纷纷自发相送。
楚时不善骑马,宁无渊又道万一此行有危险,马车便成了靶子,所以压着楚时同他共乘一匹马。
大太阳照着,身后的胸膛也热烘烘的,楚时觉得自个晕陶陶了,八成是中了暑气,要不怎么脸颊一直发烧似的带着热气。
宁无渊轻夹马腹,马儿走的并不快,楚时认真的朝着两边百姓挥手道别。
路终究有些不平,颠簸时,宁无渊的大腿偶尔会撞上他的,楚时似乎能感受到薄薄衣衫下紧实的肌肉。
阻止自己继续想些乱七八糟的,楚时目光紧紧盯着两道的百姓,试图记住每个人的面孔。
然后他便看见了一个双眼格外水灵的姑娘。
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一件事。
原书之中,宁无渊受了伤后并没有这么快复原,自然也没有治理好津县的灾情。
待他回到京城之时,津县的灾情已经被太子靠着欺上瞒下的手段压了下去。
太子得了赏,宁无渊在朝中的处境便愈发艰难。
此时,宁无渊遇到了一个盟友,一个起初是真心想与他结盟,后来却心甘情愿想嫁给他的大眼萌妹子。
楚时皱了皱眉,京城的糖葫芦瞬间不香了。
楚时眼风淡淡的扫过宁无渊,突然有了种好大儿要出嫁的心情,也不知道这颗白菜最后会被谁拱了。
两人本就离的近,楚时撇嘴的动作立马便被宁无渊瞧见了。
宁无渊心情颇好,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含着微微倾身道:“在想什么?难不成是想等回了京城,是虐身,还是虐心好?”
楚时磨了磨牙。
这颗白菜谁也别想拱,他现在就煮煮,拿醋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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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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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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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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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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