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会的功夫,这位提举大人竟结识了不少人。此刻,他们谈的很投机、其乐融融的样子。
二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向城中走去,看路线,是要回盐课衙门的。
到大理府这段时间以来,仲逸一直与当地衙门主要官吏有来往,此举是为交接公事便利,却没想到今日遇到一个‘非官非吏’的冯三保。
严格说,这冯三保亦非商非学、非僧非役,是个‘几不像’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不少人自然能认得,而身为盐课提举司的提举,仲逸的大名,自然也将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若有一日,仲逸与冯三保再次遇到一起,仲逸自然会认得这位被人称为‘冯爷’的人,但冯三保却未必能认出这位朝廷的提举大人。只因仲逸只是作为一个‘旁人’之一,在一旁劝说程默与冯三保争论而已。
作为仲逸的铁杆跟班,程默自然会出现在他的身边,若冯三保果真要见仲逸,恐怕也免不了能见到这位才与他争吵过的小伙子。
意料之中,这个道理很简单:一个靠倒腾盐引和私盐为生,一个却是盐课衙门的提举,他们二人之间如何认识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认识之后,能否达成一致、相互‘帮衬’,才是关键所在。
若仲逸像之前的提举大人一样,能与冯三保等人达成某种共识,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将此次在大空寺的‘偶遇’说成是探底:为了更好‘合作’而探底。
若是他们无法站到一起,那无论怎么样的见面方式,皆已不重要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回到盐课衙门后,程默便再次忙乎起来,他这个跟班,一如既往的忙且很忙着,就像当初在翰林院时。
灶户们早早就来到盐课衙门大院,行修葺的大院专门腾出一间硕大的空房,夏日可以遮阳、冬日可取暖。
这,正是为这些灶户们准备的。
平日里,顶多就是衙役们在一起‘议事’时,临时用的场地而已。
作为灶户的代表,林大团更是早早来到大院,衣物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就等仲大人一声招呼了。
同提举王核说是身体不适,早早就告退,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书自是做陪的,他们二人几乎时时处处都与那位王大人唱反调。
库大使肖大可当是盐课衙门中最热心的人了,他在灶户们中威望甚高,此次又从库副使升为库大使,岂能不好好表现一番?
库副使刘通本是不喜这种场合的,鉴于仲逸出面召集,他又白白得了一个库副使的差事,怎么着,同样也得好好表现一番才是。
场面上的事儿,该来的还是要来,否则,只有所谓的‘自己人’成天钻在一起,那岂不闹成笑话?
身在盐课衙门,仲逸深知一个道理:这些个负责制盐的灶户(盐户)是至关重要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盐课之事的变动,莫过于他们这些灶户最先察觉到了。
虽不是衙役,但比任何一个衙役都积极,灶户们来衙门的心态是不一样的: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随便一个人都能将他们至少踩在脚下、或者踩死。
唯有乖乖听命才是。
众人早已按照他们的方式站的整整齐齐,程默进来后,看到的是令人振奋的一幕: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样子。
对这位提举大人的跟班,灶户们并不陌生,每次向优等灶户们发送赏银时,都会见到程默的身影,还不时的玩笑几句,渐渐的大家也就熟悉了。
当仲逸进来时,所有人开始欢呼了。
“各位兄弟叔伯们……”。
这是仲逸惯用的称谓,都是大老爷们,说话也少了很多拘束,灶户们喜欢这样的风格、这样的风格的提举大人。
“仲大人好,听说叫我们来盐课提举衙门,大伙儿早早就到了,就是不知所为何事?”。
为首的林大团向仲逸说道:“我们倒是向程默问了,可他就是不说啊”。
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开始说话,热闹起来。
仲逸冲程默笑笑,而后转身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向他们说了”。
副提举姜军和吏目蔡一书退后几步,示意仲逸上台而去,并将程默也一起‘请了’上来。
一个小小的观察:但凡对仲大人敬畏之人,对他这个跟班程默也都不错。
“兄弟叔伯们,我们仲大人今日请大家过来,只为两件事儿”。
四周安静下来,程默也就开始说话:“这不是冬季已至嘛,考虑到大家生计不易,取暖加衣、置办年货,仲大人决定:每人赏银二两”。
台下先是一阵沉默,之后便开始沸腾、欢呼。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还得要适应一下才行:仲大人的话,从来都很快兑现,这就是结果。
程默对此似乎早有准备,等一会后,他才上前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此外,仲大人说了:优等灶户,还有年事既高者,可额外得赏银二两,我这里有详细的名单,之后会向大伙儿公布”。
说着,一旁的蔡一书向桌上一叠厚厚的文书上拍了拍。
在人群中,有几名老者缓缓向前走来,前排的林大团急忙上前将他们搀扶,库大使肖大可干脆命人搬来几把椅子。
‘仲大人,你真是我们灶户的大救星、大恩人啊,我们五井盐矿有仲大人这样的提举,真是老天睁眼了’。琇書網
几名老者已哽咽,几人商量着,齐刷刷向仲逸下跪,嘴里还在说着类似的感激之语。
还是一旁的程默和肖大可反应快,仲逸来到他们面前时,众人已将这些人搀扶起来,回到了早已摆放好的木椅之上。
老者的们的心思是淳朴的,发自肺腑那种,这一点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尤其后面其他灶户,不少人早已开始默默抹泪。
如今的场面越是感人,背后的辛酸越难以言明,谁又能知晓他们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仲逸再次回到台上,吩咐程默道:“赏银照名单就发,开始说第二项吧……”。
…………
午后的天气有些干冷,相比往常,街上行人少了许多,大多数家户院门紧闭,人们宁愿呆在屋中说笑或小酌片刻,也不愿上街而去。
与之不同的是,盐课提举司的大院中,却是那么的热闹、暖暖的感觉。
在台上的,已不是仲逸、姜军、蔡一书等有品阶的‘大人’,而是像林大团这样的灶户。
“下一个,林大团”。
一位老者下去后,程默便向一位中年男子起哄道:“肖大可,你可不许帮他啊”。
肖大可双手连连摇摆:“仲大人问的是制盐,我怎么会知道?”。
台下前排,摆着几张木椅,仲逸等再次落座,看着台上众人的‘表演’,或侃侃而谈、或娓娓道来。
作为这些灶户们的代表,林大团做事肯下苦,很少计较个人得失,在大伙儿间的威望颇高,这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仲大人,各位大人,小的林大可,是咱们这儿的灶户,有幸得仲大人邀请,来盐课提举司衙门,就……”。
林大团本是不紧张的,他与这些人都算是很熟悉了,但当站在这个台上时,还是有一股不小的热流涌来。
程默与肖大可相视一眼,向台上喊了一句:“就什么就?有什么说什么呗,这不是考科举,没有那么严格的……”。
林大团点点头,而后几次张嘴,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库大使肖大可转过身去,微微向身后的人群示意,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根据仲逸的提议,灶户们推选十名代表,皆为制盐手艺好、品行端正,亦能吃苦能干、奉公守法者,每人上去说一些关于盐课、盐务的事儿。
话题不限、时间不限,只要与盐有关的都可以,这十人皆是人群中德高望重的佼佼者,身为灶户们的壮年代表。
“诸位大人,在下想说的是我们五井盐矿的产盐数量……到底该怎么提高?”。
此言一出,林大团又开始短暂的沉默,人群中,灶户们一阵小小的异动,之后便又没了动静。
“大团啊,你这个提议不错,本官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提高了产盐的数量,我们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副提举姜军和吏目蔡一书鼓励林大团:“你就说吧,说起产盐,没有人比你更内行了,说吧,有仲大人为你做主……”。
话是这么说的,但有的时候往往会适得其反。
这不?林大团不知为何,听了他们二人这么一说后,竟然再次沉默了。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复杂了,我们还是改日再说吧”。
林大团想了一会,话锋一转道:“我们还是说说制盐工具吧……”。
“嗨,制盐工具,有什么好说的?这个林大团是怎么搞得嘛……”,程默有些失望:连这小子都不敢说真话了?今日召集这么多人来,还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库大使肖大可则不以为然,他依旧悠闲的看着台上的林大团,不时还被他的说话而逗乐。
相比而言,不知比程默轻松了多少。
‘也好,说说制盐工具也好,所谓公欲行其事必先利器,大伙就就听听看大团怎么说?’。
仲逸说了一句,程默这才反应了过来,立刻向一旁的蔡一书说道:“蔡大人,那还请您详细记录,有些我们还真不懂,恐怕待会儿还要再看看……”。
林大团说起制盐工具之事,本是不太在意的一个话题,但没想到他话锋一转,说到了另外一层。
“仲大人,到明年开春,能不能多添点银子?我们的工具确实太陈旧了些……”。
这么一说,林大团自己也低下了头,但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低下人群中开始一阵异动,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渐渐在林大团和仲逸之间开始游离,气氛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但凡‘老资历’的灶户都知道:所谓的工具之事,说小也小,说大,还真是个大事儿。
工具大小、简易不说,仅是这花费在工具上的银子,门门道道就多了去了。这些年皆是如此,林大团难道就不知道吗?
说到银子,自然难不到这位昔日的‘仲少东家’,在仲逸看来,只要是银子的事儿,无论是拿到明面上说,还是私下里解决,都简单了许多。
“大团,你放心,当着所有兄弟们的面,本官可以表态:马上为你们增添工具,保证是最新的、最好的,所需银两,皆由本官一人掏了”。
仲逸当即表态,这气势、这气魄,一旁的程默也跟着‘豪气’了不少。
台下却反应平平,至少,远比程默想的要平淡了许多。
林大团在台上似乎有些尴尬,不由红着脸道:“仲大人,其实,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答应的快了些,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当众表态,这是为官者大忌,不管底下有多少人拥护,也难以确保还会有人——不会拥护。
“林大团,你这是怎么回事?有点过了啊,这里是提举衙门,若是冒犯了仲大人,别怪我翻脸”。
库大使肖大使立刻上前道:“能说就说,不能说,你就给我滚下来”。
林大团欲言又止,憋红了脸,最后支吾道:“大可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盐课提举衙门是朝廷的,为何总是要仲大人自己掏银子呢?”。
这么一说,台下有人响应,程默方才紧绷的脸,也渐渐缓和下来。
肖大可心中长舒一口气,嘴上却依旧训道:“谁跟你是兄弟?这里是盐课衙门……”。
仲逸缓缓上台,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他望望四周,而后笑道:“不错,今日就到这里吧,之后,方才上台的这十人,再留一下”。
末了,他转声向林大团说道:“尤其是你,林大团……”。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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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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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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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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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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