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向北数里的空地一侧,罗英大喊一声,六人六骑,顷刻而出,向前直奔而去。
毫无意外,阿虎兄弟骑术最佳。罗英、程默次之,仲逸与李序南最后。
很明显,这是各人身份使然,与真正的骑术无关。只有这样的结果才符合常理:阿虎二人经常外出办差,又负责各位大人安危,骑术自然要高些。
若抛开这一层,莫说六人,就是六百人同时参与赛马,他也可轻松拔头筹。
当年在义中村向田二叔学骑术时,仲逸还不到八岁的年纪。后来到了凌云山,后山的跑马道上,更是经常有他们师兄妹三人的身影。
“虎哥,咱们这是稳拿第一了,看看仲大人到底有什么重赏?”。
说话的功夫,阿虎等二人已远远驰出。
这时,阿虎再次向马背重重甩了一鞭,尽管稳操胜券,但他却要快上加快,不是为了重赏,他只希望仲逸尽快结束赛马,早点向北而行。
只有尽快去柳谷村,才能算办完差事,如此,也能完成知府康祺提前嘱咐的:晚饭前,必须要返回知府衙门。
现在看来,这几乎没有什么疑问:看这场赛马的结果,毫无意外,仲逸与李序南,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就这骑术,还来赛马?”。
阿虎一脸轻松,心中却暗暗盘算道:你们都输了,也就不会说什么,还是乖乖去柳谷村吧。
这时,阿虎胯下马儿一声嘶鸣,突然驻足而立,由于用力过猛,一双前蹄深深陷入泥土,几乎卧倒,稍作调整之后,却又后蹄下陷,前蹄腾空而起。
他身后随从欲前去搭救,却几乎在同时,他胯下的马儿似乎也受了惊吓,顿时偏离方向、渐渐失去控制。
眼见前面两匹马要掉头,似乎朝南而去,程默与罗英对视一眼,立刻上前“搭救”:罗英直奔阿虎而去,程默则靠近另一人。
在他们二人交叉‘掩护’下,阿虎与他随从的坐骑,如同发疯一般,盘旋片刻,而后拼命向北奔去。
才行数里,二人渐渐偏离,向东西方向各自散开。
仲逸与李序南被远远甩在后面,他们二人倒是能并排而行,只是向西北方向奔去。
此时,程默已向东北方向驰去,速度太快,他不得不紧紧抓住缰绳,以防随时被甩下来。
一直居中的罗英却朝南而去,而向南的道路平坦宽敞,他的马速同样飞快,才片刻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看样子,这是六人的坐骑,是同时受了什么惊吓,才会狂奔乱跳、失去控制。
在阿虎、程默等看来,除了自身安危外,还要尽快找到仲逸与李序南,保护这两位文官,才是他们的任务所在。
只是这茫茫山野,各人朝不同方向而去,要找到,谈何容易?
看来,去柳谷村的计划是完不成了,能在晚饭前,找到二位大人就不错了。
当然,对罗英来说,这些,都不是他要操心的。
其他人皆朝西北、东北,甚至正北方向而去,唯独罗英一人南下,这绝非偶然。
早在义中村时,养马人田二叔就曾说过:马儿喜欢吃什么东西,最讨厌什么等等,仲逸早就铭记在心。
如今,有罗英、程默的配合,让几匹马受点惊吓,朝不同方向而去,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
一路南下百余里,罗英终于看到前面一队人马缓缓行走在山道上,各种旗帜飘扬,隐约可见一个个大字。
“何人如此大胆?敢拦截钦差仪仗?”。
罗英才绕到人群前,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厉声喝道:“拿下”。
这架势、这气魄,才是真正的钦差规制。
“慢着,百姓拦截钦差仪仗,或许真有什么冤情,带过来,本官要问话”。
为首的刑部侍郎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对视一眼,吩咐各自属下向后退去,罗英则被带了上来。
“启禀青天大老爷,小的有冤情,天大的冤情”。
罗英使劲挣脱两名差役控制,向前拜道:“见过二位大人,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有何冤情?慢慢说来”,那名刑部侍郎缓缓说道:“=但不能道听途说,要有确凿的证据”。
好不容易才见到钦差一面,怎么可能错过这次机会呢?
“青天大老爷,我们这里的府衙、县衙增加赋税名目、加重征税比例,百姓们苦不堪言,没有活路啊”。
说着,罗英掏出信封:“小的所说句句属实,这是当地部分百姓联名签名,请二位大人过目”。
联名签名?
两位钦差对视一眼,而后微微点点头。
“这位壮士,若你所说属实,朝廷自会派人核查,反之,若你信口开河,朝廷也自会严办”。
刑部侍郎笑道:‘凭你一人之力,为何说榆林府各县皆是如此?难道你一一去过?’。
罗英郑重其事道:“小的在其他县也有亲戚好友,北边这几个县,皆是如此,想必其他县也好不到那里,这是所有百姓的呼声。若是不信,大人们去榆林府,一问便知”。
这时,那名都察院左副御史上前一步道:“朝廷自有规制,不得随意鸣冤告状,不过,你们说的并非针对某一人,而是增加税赋名目与加重税收比例,倒也不为过”。
末了,他继续道:“我们此次只是路过榆林府,另有差事,但离京时,圣上曾有旨意:若所过之处,有当地百姓反映民怨,可做初步核实,确认属实后,再移送其他衙门处置”。
显然,无论刑部左侍郎,还是都察院副都御史,他们二人更相信------那封书信。
此前,刑部郎中樊文予已差人向他们二人捎过话,并道出事情原委。
此事已得到内阁次辅徐阶、礼部尚书袁炜的重视,他们也分别有所暗示……
罗英的告状喊冤,已不是他个人的事儿了,更不会是一家之言。
天下之事,有时就凭一张嘴: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人是如此,事儿,也是如此。事情,还总的靠人去做。
具体到眼下,罗英所说之事,只要这位刑部侍郎与左副都御史愿意查,就可以查,而且一定能查出端倪来。
“二位大人如此说,小的就放心了,只是,小的一介草民,说出如此大事,难免性命有危。故此,还请二人大人准许小的先行离去,并替小的保密”。
罗英压低声音道:“小的可将那些同乡联名画押的状纸留下,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还意下如何?有仲逸、樊文予、李序南提前部署,结果自然没有多少意外。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为自己安危着想,不为过。只是这上面联名签名之人,在过堂时,最好都能前来衙门作证,至少要推出一批代表来”。
副左都御史随意说道:“这么多人来衙门,总不会都有性命之忧吧?况且,朝廷也会对作证之人进行保护”。
这话说的,简直了,就是为罗英量身定做。
此事中,樊文予与李序南功不可没。
“二位大人如此说,真是太好了,只是小的还有一事相求”。
说这话的时候,估计罗英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即便提前打过招呼,但毕竟身份有别,在两名三品大员面前,他这个昔日的蠡县县衙差役,简直逆天了。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情势所迫,也顾不了那么许多。
“这位壮士,你还有何要说的?放心,这些随从属下,都是跟随我们多年的心腹近侍,不必担心”。
见罗英一脸犹豫,有些左右为难,刑部侍郎竟主动问询起来。
“启禀二位大人,来的时候,小的只顾赶路,马匹有些劳累,若以同样的速度再赶回去,恐怕有些吃不消……”。
这一层,临行之前,仲逸与李序南并未叮嘱过,罗英只得发挥自己想象,毕竟面对两位三品大员,他还是有些忌惮。
不过,时间有限,必须要尽快回去与仲逸等会和,罗英也就‘胆大’了些:“若二位大人准许,小的想在这些坐骑中,挑一匹身段、颜色相似的马匹,只是,缰绳与马鞍还得用我这匹马的”。
这话说的没毛病,罗英的理由很简单:“若身段与颜色相似,甚至缰绳、马鞍一模一样,在别人看来,就是原来那匹”。
“准了,去吧”。
那名刑部侍郎向一名随从叮嘱几句……
片刻之后,罗英骑着那匹‘新马’,匆匆向前奔去。
“张大人,现在看来樊郎中说的没错,翰林院的仲侍读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眼前这个忙还是要帮的”。
刑部侍郎向这位张姓的御史笑道:“要不?咱们就去榆林府衙门走一趟?”。
“现在,连徐阁老和袁尚书都点头了,我们自然是要去的,毕竟都是为朝廷的差事嘛”。
张御史同样打趣道:“况且,有王侍郎陪着,还有什么不敢的?”。
哈哈哈……
或许,在罗英看来,这两位三品大员对他‘客气’的不行,无论态度、言语,简直太给面子了。
只是一个恰当的时间点,遇到一件恰当的事儿而已,在这二人看来:办好此事,在徐阶面前有个交代,才是他们最关切的。
对你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至少没有坏处。这样双赢的局面,望望是可遇而不可求。
“都听着,改道,向北而行”,一名中年男子对属下大喊一声,钦差仪仗便掉头而行。
不过,照这样的速度,也得明日午后,才能到榆林知府衙门。
…………
知府衙门北行数里那块空地上,仲逸与李序南与前来‘搭救’的程默,总算是遇到一起。
三人,连同胯下马儿,简直要累坏了。
“仲大人,李大人,你们说,罗英兄弟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程默再次环视四周,确定阿虎他们没有跟来,这才开口说道:“我算这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不说还好,如此一说,仲逸越发有些懊悔起来:“此去南边,单趟就是百余里,来回二百余里,又是急速前行,若非特殊马种,或经严格训练外,一般马匹恐无法完成”。
即便罗英现在能赶回来,从马匹的外形反应来看,也能推断出他走的路程有多远。
李序南则不这样认为:“仲老弟不必担心,罗英这小子平日里机灵的很,况且,两位钦差那边早就知道此事,这点小事还是能应付的”。
连一向以书生气著称的李序南,都这样淡定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看来,当仲逸在三边镇时,李序南与樊文予确实下了不少功夫。
“既然如此,我们就再玩一会捉迷藏”。
仲逸起身而立,上前拉李序南一把:“为了给罗英争取时间,咱们二人就再让程默找一会儿,否则阿虎他们该有意见了”。
哈哈哈……
茫茫山野,要躲一个人容易,可要找一个人,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更何况,是驾驭一匹受惊的马儿呢。
…………
“仲大人、李大人,你们在哪里……”。m.xiumb.com
毫无意外,良久之后,最先遇到一起的,自然是罗英、程默,还有阿虎两兄弟。
坡度不高,一座矮山后,两个疲惫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走近再看,他们二人身上竟沾满干草叶、泥土。
不用说,他们便是翰林院六品侍读,知府衙门五品同知。
“二位大人无甚大碍,小的就放心了”。
阿虎急忙上前,为二人拍土祛尘,确定两位大人并未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这才松口气。
“启禀二位大人,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我们是否还要去柳谷村?”。
阿虎面露难色道:“今日之事,或许是一个意外,尤其马儿在发情期,或吃了地里什么脏东西,也是会受惊的,还请二位大人在知府大人面前……”。
如此一说,仲逸顿时明白其中之意:阿虎不愿向知府康祺面前提起此事,若能匆匆去趟柳谷村,即便走马观花,只要能按时赶回来,他同样可以交差。
“当然要去了,不就三十里的路程吗?随便看看,晚饭前定能回到知府衙门”。
仲逸有些‘吃力’的爬上马背,众人纷纷上马。
还说什么呢,走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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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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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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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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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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