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又是一声闷哼,身体痉挛般的动了一下,而后彻底不动了。他身着大红新郎服,五官因肿胀挤成一团,眼睛还剩下一条缝隙,两边脸颊上黑紫肿胀,额头还肿的一个大包,丑到令人发指。
三人对视了片刻,冯玲扔了手里的花瓶瞪冯桢,指责段棠道:“谁让你们来的?!”
冯桢讷讷道:“我……不是不放心吗?就拉着棠棠一起来了……”
段棠扶额长叹:“这是林监军啊!你打他干什么?”
冯玲毫不在意的开口道:“揭开盖头就对上这张脸,吓我个半死!没打死他都是手下留情!”
段棠道:“你一身武艺,气壮山河!什么时候胆子变那么小了?你花瓶怎么拿的那么顺手?我看他醒了你怎么办!”
冯桢不可思议的看两个人:“现在是要讨论这个吗?”
冯玲心虚道:“那现在怎么办?”
段棠道:“快快快!先抬床上去。”
三人齐心合力将人抬到了床榻上,冯玲下意识的看向段棠:“他醒了怎么办?”
冯桢也满怀期待的看段棠:“万一生气了……”
段棠倒也不着急,拍了拍冯玲的肩膀:“人生如戏,全看演技,事已至此,你就自由发挥吧,我们相信你!你行的!”
冯桢见段棠这样说,着急道:“算了,阿姐你跟我回去吧!他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冯玲皱眉:“不行!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谈什么回去!”
段棠道:“是啊是啊,回去了,还得让你爹送回来,心里对人家还有所求,就对人家好一些,进宫里伺候人,只怕也不是好出身,你多哄哄,说几句软话,把你平时逢迎奉承那些文官之女的手段拿出来,怎么也能过了这一关。”
冯玲侧目想了一会:“要是那么简单,也就没什么了……”
段棠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我擦!阿桢!!你怎么就一个人!!”
冯桢迷茫看向段棠:“什么?”“
段棠急声道:“你刚才搂住的人呢?!!”
冯桢迷糊道:“什么人?”
段棠将冯桢刚才制住秦肃的动作又做了一遍:“这个人啊!”
冯桢想了一会:“刚才那个喝醉的人?”
冯玲狐疑道:“什么人?刚才窗口外面还有人吗?”
段棠根本不及回答冯玲的问题,忙道:“人呢?!人呢!去哪里了啊?!”m.xiumb.com
冯桢理所当然:“扔外面了呀!”
段棠拽着冯桢就朝外走,回头对冯玲道:“你这肯定没事,他被人打成这样还能兴高采烈的成亲,说不定他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冯桢道:“什么特殊癖好,你在说什么……你拉我去哪里啊?”
段棠道:“跑啊!不然你姐没事,咱俩死定了!”
这一夜似乎夜格外的漫长,也注定有没完没了的事。
段棠带着冯桢东躲西藏的从后门出了林宅,可还没走到胡同口就碰见了一辆马车。
胡同口并没有光,一盏牛皮灯挂在一辆简单的马车一侧,远远的看起来很模糊,灯笼上没有姓氏,可段棠也一眼认出来这辆车来。
这车上有许多小物件都是段棠送的,比如这盏灯,便是她自己画的图纸,找人做出来,亲手挂上去。虽这车外面看起来简单,车厢也不大,可里面却别有洞天。
记得,车厢里的地上,冬天的铺着厚厚的羊皮毯子,夏天的垫着蒲苇草席,固定的小方凳,冬天暖手,夏天放冰的小手炉。冬天放热水,夏天放冰的木桶与铜壶,以及专门放点心、肉铺的八宝盒子。
这些都是段棠琢磨出来,找人一遍遍的做出来的,段家车上有一份的东西,这辆车必然有一份。为了自己的舒服,也为了讨好顾纪安,便一点点的将细节改的越来越舒适。
大雪里,酷暑里,春暖,秋凉,两个人之间在这一世,似乎都是温馨的记忆。
两个人虽是同一个书院,可课上的却不一样。段棠每每早些放学,便会将自家马车和段风赶走,不请自去的钻进小车里,有时看书等着,有时干脆躺着睡觉等人。夏日天长,总也不会天黑,可冬日里便要等到天都黑透了。不管多晚,段棠总是让马夫早早的点上灯了等在门外。
虽然话说是有两年不见,可逢年过节,顾纪安到家中拜访,哪一次不见上一见。因段家人口简单,父兄又宽容,两个人甚至可以坐到一起用饭,这是在别人家想也不敢想的事。
如今那人一如从前的站在灯下,似乎还和无数次下学见到时一般,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简单的发簪,身着浅绿色的直缀长袍,束腰上还挂着琳琅玉佩,银丝线在光下若隐若现。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如今微微侧着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上映出阴影,常见的微笑不见了,那浅色的唇紧紧抿着,那墨玉般的眼眸,宛若旋涡般,每每对视都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虽然是过了那么多年,可是一如当年那般温文尔雅,俊美无俦。一举一动还是那般的优雅,完美到无懈可击。
没见这人时,感情和旧事的一切都变淡了,也似乎都放下了。可见了人,又有各种心思涌上心头,前身的许多记忆都已经淡了,有的只有今生这些年的付出与相伴。此生来时,便已认定的要好好一起过一生的人,突然就转了方向,走向了岔路,迟来的不知所措,与难以面对,竟是全部涌上了心头。
段棠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几乎是下意识的想退回后衙里。
“退后作甚,怎么不走……”还垂头丧气的冯桢被突然退后的段棠撞了一下,一抬眸看见对面的人,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随意的揖了揖,毫无尊重的开口道,“顾师兄……哦,翰林大人好巧。”
顾纪安对冯桢拱了拱手:“冯师弟的礼数还是这么差。”顾纪安素来不喜欢冯桢,不过是他对人都是淡淡的,冯桢又是个心大的,以前使劲朝他脸前凑,也没有感觉到。
冯桢噎住:“与你何干!”拉着段棠便要走。
段棠今日今日穿得也比较正式,是浅蓝色的圆长袍,头戴简单的红木簪,跟着冯桢就想离开。
顾纪安却上前一步,堵住了两人的去路,对段棠道:“我们说说话吧。”
冯桢道:“你们能有什么话说?亲事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纪安瞥了冯桢一眼道:“冯师弟还有事,就恕不远送了。”
冯桢难得能感觉别人对自己的不耐,胖乎乎的肉脸上,竟是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呵呵!我有什么事,我和棠棠在这儿……”
常宁不等冯桢说完,搂住冯桢的脖子朝一边拽着走,笑道,“冯三爷往日不是还说借两本书给小的呢?怎么就忘了。”说着话就把圈着冯桢的脖子,将挣扎不停的人拖走了。
段棠见冯桢离开,倒也没阻拦,她侧目看向顾纪安,却并不与他对视,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有何事?”
顾纪安上前两步,走到段棠身侧站定,低声问道:“你近日还好吗?”
段棠道:“挺好的,如今在济世堂里学抓药,倒比在家里待着有趣的多。”
顾纪安抿唇笑了笑,轻声道:“你历来喜欢这些,做事散散心还挺好。”
段棠笑了一声:“我做事不是为了散心的,就是单纯的想去做事。近日过得还不错,也不是客套话。”
顾纪安唇角的笑意凝了凝:“我已再请媒人,近日段千户回来,便会再去你家重提亲事。”
段棠这才正视顾纪安,颇是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会:“你当婚事是什么?儿戏吗?你家说退亲就退亲了,说重新提亲就重新提亲,还真以为自己是太阳?!”
顾纪安早已习惯段棠时不时蹦出来一些听不懂话,听她往日说话的口气,不知怎么就忍不住开心,低低的笑出声来,紧绷的的心,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他踱步走会马车,拿起放在一侧的锦盒,递到了段棠面前:“今闱考完后,一心想着给你带手信,找了好几日,才找到的,打开看看。”
段棠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如今以你我这等……关系,我也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顾纪安也不在意,打开了盒子,娓娓道:“这对蓝翡镯子,难遇的很。那店家张口就要八千两,不肯还价,可我拿不出来那么多银子。东西是好东西,也不愁卖的,我便给了一千两的定钱,说好十日凑够银子来取。”
“这是送你的,我不想用借来的银子,便谢绝那些打算借银子给我的人,跑去书斋卖字画。可惜写了十日也不够挣了区区三百两,那书斋的东家,见我实在急等着用银子,便预支给了我两千七百两,这才买了回来。”
段棠的心微微一颤,有片刻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那对镯子,在微弱的光线下,明明是温润的玉石,可仿佛散发出刺眼的光,真是个难得的好物件,便是放在富贵人家,也能用来传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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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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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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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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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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