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南华秋水>章一:安得双全到白头(中)
  孟霞舟相貌英俊,朝气蓬勃,尽管年近而立,看起来仍像个少年郎,很是讨人喜欢,尤其是女人,他的女人缘一向不差。

  但七娘却不是这些女人之中的一个。

  孟霞舟由衷道,“七娘,我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十年了。”

  十年的等待,有如一株开了十年的花,终于结果。

  七娘婉约笑道,“若非是她,你恐怕还要再等十年。”

  这一次她总算是看开了,缘分本是天意注定,由不得她拒绝拖延。

  孟霞舟大笑,“说的是说的是,孟某要多谢夫人大恩大德。”

  他说着朝无名女弯腰作了个揖。

  无名女道,“你二人郎情妾意终成眷属,奴家心里也为你们高兴,但你们根本不是奴家的对手,孟大侠,容奴家再提醒你一句,若你肯说出他的下落,你们现在还有活命的机会。”

  无名女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琴。

  孟霞舟面上难得迟疑。

  七娘看在眼里,道,“孟霞舟,莫要令我看轻你。”

  孟霞舟道,“七娘言重了、孟霞舟君子磊落,从不打诳语,说了不知道就真的是不知道。”

  七娘道,“那你方才在迟疑什么?”

  孟霞舟道,“我只是在想,今天的浪潮,好像大了一些。”

  七娘:“……”

  无名女的耐性耗尽,无意再听二人交谈,她的手放在琴弦上,拨出寂寥的琴声,琴声里注满内力,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汹涌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没过溺水之人,这是要命的琴声。

  孟霞舟跟七娘同时盘腿坐下运功抵挡,但无名女功力之强当世罕见,不多时两人口中已有鲜血涌出。

  七娘闭目复睁,看向孟霞舟,孟霞舟也看着她,眼中带笑,不觉即将丧命。

  七娘心里又喜又痛,她一边运功抵御琴声,一边调息,欲转换心法拼死一搏,或能为孟霞舟留下一线生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就在此时周围突然响起一声梵唱,仿佛从天边传来,亦仿佛从心中响起,这梵唱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犹如细雨甘霖,滋润万物。

  七娘与孟霞舟顿觉琴声带来的压迫消失。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般若心经如有实质,阻止了无名女的琴声。

  无名女不但停弦住手,更是泪流满面,痴痴望着门口,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见我,十七年的时间让你想通这个道理,也不算长了。”

  七娘问孟霞舟,“她说的到底是谁?”

  孟霞舟顿了一顿,“是你认识的人,你上个月还见过他。”

  七娘微怒,“我上个月见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记得……”

  她声音慢慢变小,脑子里想起一个人,这个人现在正好从门外走进来。

  是一个和尚。

  而且是一个丰神俊朗唇红齿白的和尚,看到他你就会觉得,难怪世间美男难寻,原来都去做了和尚。

  “是了凡大师!”七娘低声惊道。

  想不到无名女要找的人竟然是了凡,无名女反复提到十七年,不错,七娘记得了凡曾经提过,他正是在十七年前出了家,自言既已遁入空门,就该六根清净,过往爱恨皆化尘。昨日种种如昨日死,不必多提。

  七娘道,“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了凡大师翩翩少年,无名女美貌绝伦,放眼天下,找不出比他们两人更有风采的人,当年的相遇必定是一段引人艳羡的传奇,但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了凡大师甘愿出家为僧,不再见无名女?

  “冤孽啊冤孽。”孟霞舟叹而不答。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波罗僧揭缔,菩提萨婆呵。”

  了凡念完心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众生皆苦,女施主收手吧。”

  无名女娇嗔道,“我又做了什么?”她神情娇俏且天真,如同初见情人的少女,怕惹得情人不快,只懂得小心翼翼拉着情人的衣襟撒娇。Χiυmъ.cοΜ

  七娘与孟霞舟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发现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看来是了凡刚刚念诵的心经有疗伤的功效。

  了凡眼中无悲无喜,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女施主不可多造杀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无名女道,“不说这些了,我找了你十七年,你现在肯来见我,是不是说明你已经想通了,对了,你现在叫什么名字,我要是早点知道,我也不用耗费十七年这么久的时间了。”

  “贫僧法号了凡。”

  无名女骤然冷下脸道,“难听死了。”

  她变得暴躁不已,“人在凡尘之中,又如何了却凡尘之事,什么破法号,真是可笑!”

  孟霞舟忍不住插嘴,“名字也好法号也好,不过一个称呼,你如此较真,你难道就不可笑吗?”

  七娘低斥道,“你闭嘴!”

  无名女已将他的话听进了耳中,“是啊,可笑,我也很可笑。”

  了凡低头诵了声佛号。

  无名女又换了一脸的温柔,俏脸含春,“了不了凡都好,我只知道今日你是为我而来。”

  了凡道,“女施主嗔念太重。”

  无名女道,“这种话,五年前曾经有个少林长老也对我说过。我不爱听,所以我杀了他。”

  了凡面容慈悲苦痛,苦于众生难渡,更苦于这般的纠缠,道,“师叔与女施主并无过节,女施主下手未免太狠。”

  无名女道,“那又如何?你要杀了我吗?”

  了凡道,“出家人不得杀生。”

  无名女突然仰天狂笑,撕开了温柔的假象,面目狰狞,怒声问,“张逸,你当初为何要出家为僧?”

  了凡的神色有些痛苦,须臾又平淡如常,“阿弥陀佛,众生皆苦,皈依得大智慧,得大解脱。”

  无名女眼中已笑出泪水,“张逸!你当年出家不就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无名女走向了凡,神色癫狂,“我杀了你全家,你却不能杀我报仇,只因为你喜欢我,你既喜欢又不能娶我,所以你只能出家,佛门清净之地,却成了你这懦夫的逃避之所,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七娘万万没想到十七年前发生的往事是这样,她被震惊得半响无语,“你为何要杀他全家?你不是喜欢他吗?”

  无名女大声道,“我当然喜欢他!就是因为我喜欢他,我才杀了他全家!他要什么家人!他有我就够了!我就是他最亲近的家人!”

  七娘不可思议道,“你简直是个疯子!”

  无名女大笑道,“是啊,自我爱上了他,就已经疯了。情爱这种事,本就容易令人疯狂。”

  她又痴痴地看着了凡,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张逸,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只要你跟我走,我们一起远走天涯,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们。”

  了凡道,“贫僧已入少林,余生只跟佛走。”

  无名女盛怒,“狗屁的佛!张逸,你心中根本没有佛,从你口中谈佛,只是在玷污佛!”

  无名女五指成爪,伸手便要拉扯了凡。

  了凡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因他刚刚念诵心经为孟霞舟与七娘疗伤,内力损耗大半,现今正在调息,不能随意动弹,否则便会走火入魔。

  孟霞舟身形一动挡在了凡面前,七娘信手一取,将何三刀掉落在地的金刀抓在手中,无名女目光凌厉,不屑嗤笑,广袖一挥,内劲澎湃,压迫如高山压顶,孟霞舟赤手空拳式式卸劲,七娘挥刀劈浪,刀法精湛,二人勉力与无名女对战。

  无名女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好似戏弄,“两位自身尚且难保,还妄图保他人吗?”

  孟霞舟左右支拙,俊脸上犹带三分笑意,“在朋友有难之际袖手旁观,孟某自问做不出来。”

  七娘道,“嫁鸡随鸡,他要打架,我便提刀。”

  孟霞舟朗声大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两位果真侠义,”无名女惋惜道,“可惜他有了我,就不再需要朋友了。”

  身动,琴动,人如残影,弦似紫电!

  七娘与孟霞舟同时遭受重击飞出,撞到墙壁滚跌落到地上滚了几番才停下。

  无名女反手托琴傲然挺立,“张逸,他们就要死了,你不救他们吗?”

  了凡不言不语,额头布满细汗。

  无名女道,“只要你答应今后不再离开我,我就饶了他们,这是我最后的让步,张逸,你想想,十七年了,我为你牺牲得还不够多吗?”

  孟霞舟身受重伤还兀自大笑,“有趣有趣,你杀了他全家,还认为自己做了莫大的牺牲,你也是世间罕有了,了凡,娶了她你必定跟着名垂青史,不吃亏!”

  七娘咳嗽不止,“……孟霞舟,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无名女根本没有听孟霞舟在说甚么,她眼里只有自己的爱人,专注的温柔写成痴情,却加入了强烈的执着,将对方凌迟至死。

  无名女缓步走近了凡。

  无名女道,“了凡,我知道你今天不愿意跟我走了,十七年都不够让你想明白,你今后都不用再想了,我也累了,就这样结束吧,咱们到了黄泉地府,再做一对恩爱夫妻。”

  “住手!你杀了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孟霞舟挣扎着要站起身,却因为体力不支再次跌坐,胸口阵阵发疼。

  “怎么会呢?”无名女痴痴笑道,“碧落黄泉,他都属于我……”

  她将要下手!

  “住手!”七娘骤然竭力高声大喊,“你这个骗子!”

  无名女暂时停下了手,怜悯地看着七娘,犹如看困兽试图还做笼中斗,“哦,奴家一生光明磊落,与孟大侠一般,从不诳语,七娘何出此言?”

  七娘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你已嫁为人妇,可是了凡大师并未娶你,你既然情深如许,想来不会另嫁他人,如此说来,你岂非正是个骗子!”

  方才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七娘捉住了重点,她终于明白为何她跟无名女相谈尚可之时无名女会突然变脸,为何无名女二话不说直接杀了何三刀,原因只有一个,他们都以姑娘称呼无名女,这就触动了她的逆鳞。

  无名女以了凡的妻子身份自居,但他两人却实实在在并未成婚,她用十七年的时间欲要将此事强求成真,但在了凡未点头答应之前,十七年来她最痛恨被他人称呼姑娘。

  七娘此言字字诛心,令她心神大震,无名女一时错愕无语,怒极大喘,连连后退,瘫坐在地上,泪水滚滚而下,狂笑不已,“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他没有娶我,我们还未成亲……哈哈哈,我说他可笑,原来我自己更可笑,可笑!”

  了凡神色悲痛,苦不堪言。

  如此执著而强烈的情感,遇上的人,不幸多过幸。

  无名女又霍然站起身,傲视众人,睥睨嚣狂,道:“往事难追,他从前没有娶我,他今后便不能娶我了吗?”

  她终于走到了凡身前,握住了凡合十的双手,“张逸,你我之间不能再有遗憾了,我们今夜就成亲,你意下如何,他们既是你的朋友,就由他们来做个见证,你说好么?”

  她闭上眼睛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凡侧脸。

  七娘本来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孟霞舟一把捂住嘴,孟霞舟对她轻轻地摇摇头。

  此时,了凡霍然睁开双眼,眼中已是一片血色,他手上的佛珠暴涨裂开,一百零八颗佛珠,颗颗都打入无名女体内!

  “啊!”

  一百零八颗佛珠,每一颗皆饱含内劲,入体立即爆裂炸开,无名女痛苦地抓住了凡双臂,仰头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

  “阿弥陀佛。”

  在七娘错愕中,了凡单掌竖起,诵了一句佛号,眼中波澜消散,他看起来仍旧还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只是浑身的气息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了凡眸色深邃暗沉,瞳中如有烈火燃烧,此时,他是得道的了凡,此刻,他更是复仇的张逸。

  “这样的结局,令你诧异了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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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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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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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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