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白嫩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红了一片。玉珠赶忙用手帕去擦女子手上的水,却没轻没重的将那女子弄的痛呼出声。
月落若是再瞧不出来玉珠是故意的,她这个楼主也就白做了这么些年,不过在外人面前她总归是护短的。
月落上前笑说道,“贵客驾临,真是让落月楼蓬荜生辉呢。”
那女子福了福身,“多谢楼主款待。”
她竟能直接说出她的身份,月落笑意更深,她扶了那女子起身,说道,“婢女笨手笨脚的打碎了东西,还烫伤了贵客,落月楼失礼之处,就由我来给贵客赔个不是吧。”
那女子轻巧地避过月落的礼,连忙道,“不敢称贵。妾身夫家姓徐,娘家姓冯,楼主唤我徐冯氏便好。”
月落眸光一闪,对身后的玉珠说道,“快去给徐夫人拿烫伤药。”说完,她侧身,对徐冯氏说道,“还请徐夫人随我来吧。”
屋子是一早便收拾好的,徐冯氏万分感激的对月落行礼,“妾身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楼主了。”
月落一把扶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下拜的趋势,“徐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知道了落月楼在为东宫谋事还敢只身入虎穴,月落实在是佩服徐夫人的勇气啊。”
徐冯氏维持着下拜的姿势,盈盈的眸子看向她,“楼主快言快语,妾身又何尝不佩服您呢。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妾身现在一无所有,又有何惧呢?”
她被指出身份却毫无惧色,反而言辞犀利,与月落句句针锋相对不输气势。月落心中叫了声好,她现在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女子了。
月落松开扶着徐冯氏的手,“徐夫人说笑了,您怎么能说是一无所有呢,相信徐大人临死前一定将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说到这,她看了眼脸色渐变的徐夫人,笑意更深的道,“交给您了吧。”
徐冯氏不怒反笑,“看来楼主今日是太子殿下的说客了。”
月落不置一词,她走过去拿起徐冯氏方才被烫伤的那只手,将药膏轻轻擦上去。
薄荷味的药膏涂在手上清清凉凉的,徐冯氏的内心渐渐平稳下来,却越发看不明白月落的做法。眼前低着头为自己上药的女子,她的身上像是笼着一团谜雾,你越想看清,那雾就越浓。到底徐冯氏还是受不了这样压人的沉默,她率先开口道,“楼主这是何意?”
月落不紧不慢道,“徐夫人这便耐不住性子了么?”她忽地丢开徐冯氏的手,语气凛冽道,“那如何能够为徐大人申冤!”
徐冯氏越发糊涂,“你不是……”
“徐夫人”,月落强硬地打断她的话,她看着愣了一下的徐冯氏,语气微微缓和,“有时眼看都未必为实,何况耳听?”
徐冯氏喃喃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月落轻轻一笑,“徐夫人,你现在除了信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徐冯氏哈哈大笑,眼泪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月楼主,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手中的确有东西,还是东宫最想要的东西,为了这个东西他们不惜派杀手屠尽我全家,我扮成难民才得以逃到京城,孝布都不曾为亡夫戴过,这般忍辱偷生为得就是一洗我徐、冯两家冤屈!”m.xiumb.com
月落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徐冯氏缓缓道,“徐夫人,若我在为太子谋事,你一进京城就会被抓走,怎么可能让你安安稳稳的度了这么些时日。”
她转过身背对徐冯氏道,“我劝你仔细想想再做决定吧。”
说完她抬步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身后意料之中的响起徐冯氏的声音,月落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勾,她停了步子,面色如常的转过身,“怎么了,徐夫人?”
徐冯氏看向月落,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不傻,楼主虽对外称是太子让落月楼施粥赈灾,但我知道太子怎么可能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徐州主漕运,自是油水最多,在徐州这么多年,太子的爪牙们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何时真正为民着想过?”
“月楼主”,她忽然“扑”地跪了下来,“我虽不知楼主为什么要将这么大的功劳拱手让给太子”,她膝行到月落面前,声泪俱下道,“但我知道能为民做事的人心中定有善念,楼主,求求您帮帮我吧!”
月落俯下身将跪在地上的徐冯氏扶起来,“徐夫人你放心,我答应的事决不食言,不过这件事你还是慢慢说来比较好。”
月落扶了徐冯氏坐好,听她娓娓道来。
徐枫本是徐州城郊县的一个小小县丞,虽说官职不大,却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徐州灾情爆发,朝廷立即下拨了赈灾的款项,徐枫却发现到手的赈灾银两与官报的有些出入,他留了心眼暗中调查,发现竟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周遭同僚贪了这些老百姓的救命钱,他心知不妙,将证据抄写了两份,一份寄给了曾经做过的官的好友魏甫,一份寄给了还在娘家探亲的夫人,然而就在他做完这些之后,暗杀开始了。
“他们在徐家没有找到我,便去了冯家,发现我得了消息逃了出去,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又杀光了我娘家人,他们真是一群畜生!禽兽!”
月落自然知道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她又何尝不是家仇在身,却只能苟延残喘,忍辱负重,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吗?
她正色道,“徐夫人,我有一法子或可助你达成心愿。”
徐冯氏擦干眼泪,坚定道,“楼主请讲。”
“此举太过危险,你可要想好。”
“月楼主”,徐冯氏道,“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即使只有一成成功的可能,我也要破釜沉舟一试!”
月落点点头,毕竟此举过于冒险,如果徐冯氏不够坚定,那么成功的几率将大大减少。“据我所知,当今圣上会在端午那日亲临云隐寺上香。”
徐冯氏是个聪明人,自然是一点就透,她惊讶道,“楼主的意思是,让我去告御状?!”
月落含笑不答。
徐冯氏思量了一会儿,咬牙道,“好!”她起身再次要跪,“多谢楼主指点迷津。”
月落一把扶住她,笑了笑,“徐夫人,你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不是吗?”
徐冯氏略显惊异的抬头,正对上月落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终于,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月落满意道,“徐夫人早些休息吧,月落告退了。”
徐冯氏敛袖福身,“楼主请自便。”
玉妍一直侯在门外,见月落眼眸含笑的走了出来,便知此事有戏。
“看来徐冯氏是同意月娘的提议了。”
“是啊”,月落看了看灯火通明的落月楼,“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呢”
玉妍接着她的话,“是呢,晚饭都凉了,正给你热着呢。”
月落摸了摸扁扁的肚子,笑道,“你不说倒不觉得,我现在是真饿了。”
她说道这里笑了笑,又道,“不过这个徐夫人,可真不简单啊。”
“啊?”玉妍有些奇怪,“徐冯氏进了落月楼便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月娘何出此言?”
月落笑着摇摇头,“乍一看,的确如此。可你想,一个背井离乡,身上还揣着能够扳倒京城权威的证据的女人,心志坚定绝非常人可比,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简单。”
她边走边说道,“要说她唯一的失误”她转过头冲着玉妍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就是明明才第一次见我,就叫了我一声‘楼主’。”
玉妍恍然大悟,“难怪,她一开始盛气凌人与月娘你针锋相对,为的就是试探你是否真正为东宫效力,幸而月娘以退为进,一举攻破了她心中的防线。”
“不错”,月落点点头,“她愿意踏进落月楼的大门,就说明她心中对我效力东宫这件事是存了疑的,否则她根本不会故意倒在商祁的面前。”
“啊?”玉妍惊讶道,“那商公子可知……”
月落看了眼远处闷闷不乐的玉珠,摇摇头,“商祁心里头明镜似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也就玉珠傻,如果商祁对那徐冯氏真有那个意思,还不早金屋藏娇了。金屋藏娇,要的就是那个藏字,你觉得商祁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寡妇抛头露面,又弄的人尽皆知?徐冯氏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早些进入我的视线吗?”
玉妍点点头,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月娘我可以把刚才你说的这些告诉玉珠吗?”
月落回头再看了一眼还在大厅里站着生闷气的玉珠,不由气闷,“不告诉她,让她气着去。”
玉妍偷笑道,“那我们落月楼岂不是要天天浸在醋缸子里,这里里外外还不都得酸死。”
说完,主仆二人很不厚道的笑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厨娘叫月落吃饭,这才停了下来。
姜汤红枣粥配上一碟小炒肉,月落吃的津津有味,顺道问了一下齐运来那边的情况,“凶手抓到了么?”
玉妍点点头,“抓到了。齐运来按着月娘给的法子,先是放了海捕文书,然后又丢了消息出去说是线索不全还得再找。他也是一点就透,找了些乞丐问了些话,然后放了他们之后,派人一路跟着,果然有人舍了银子问刚才官老爷问他们的话,当下就抓了个人赃并获。”
“月娘”,玉妍促狭的笑道,“你猜凶手是谁?”
月落优雅的吃完最后一块肉丁,又优雅的擦了擦嘴,语气轻快道,“许蔡。”
玉妍半是失望半是好奇的“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月落站起身,笑着眨眨眼,“猜的啊。”
玉妍快步上前抱住月落的手臂,好奇道,“好月娘,快说说,是怎么猜的?”
“本来我还不确定的,不过你一叫我猜我便确定是他了。”月落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玉妍,说道,“我虽未看过徐夫人手中的证据,不过既然魏甫手中也有一份,那么杀他的凶手和杀害徐、冯两家的凶手应是同一伙人。”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
当日在东宫时,她听见许谦的夫人说过,许蔡常去云隐寺,还知道莲花池夜晚蝉鸣聒噪,这么一来杀人动机,时间,地点,就都对上号了。
玉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依着徐夫人的说法,徐大人是得知了上司贪污受贿的证据而被杀害,而从一开始我们便知徐州知府向京官送礼,至于这京官是谁,自然应该是今早才被抓回去的那只替罪羊杨忠的主子,户部尚书许谦许大人了。”
月落对玉妍一点即通的聪慧很是满意,她轻松的伸了伸懒腰,“剩下的事可就和我没什么干系了,那我就坐等端午节吃粽子喽。”
后边收拾桌子的厨娘刚巧不巧听了这话,半嗔怪的道,“还吃,腰都粗了一圈了。”
月落一听便跳了脚,“哪有,哪有粗?!”她转过去问玉妍,“粗吗?哪儿?腰粗了!有吗?”
玉妍捂着嘴直笑,“月娘就算胖了,也是美人。”
“那到底胖没胖!”
“没没没,没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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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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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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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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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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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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