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地下室里常年的状态。
突然的,一阵淅沥声骤然响起,瞬间打破了地下室的宁静。
狭小的房间内,随着热水从花洒下喷涌而出,站在下方的人也在瞬间冲去了寒凉与疲态。
洗完澡,艾里克披上浴袍便习惯性的坐到了书桌前,刚拿起笔准备继续工作,一抬眼,就看到了桌角上那串夺目的玛瑙手串。
一颗颗颜色鲜红,又圆又润的红色玛瑙珠被一根细绳精巧的编成一串,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让他想不注意都难,这种喧宾夺主的耀眼光芒,也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这手串的主人——那个可疑的少女。
珊瑚·吉里,一个在前世里不曾出现过的人……如果他的记忆不曾出错的话。
是的,在他的记忆里,更确切的说,是在他的梦境里,吉里夫人只有一个女儿梅格,根本不存在另一个叫珊瑚·吉里的孩子,甚至于,现在的他……也本该是个去世的人,去世的原因和当时的许多人一样,因为一场噩梦般的流感。
1918年,一场大战刚刚将歇,那些德意志、奥匈奴等帝国间的枪火还不曾冷却,突然爆发的流感便骤然席卷了整个西班牙,瞬间夺去了上千万人的性命,而他……也不过是个不幸感染的过路人罢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幸免于难的时候,他终是强撑着身子选择了……回去,回到那个充满着儿时记忆的国家,回到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故乡,回到……她的身边。
……即使,那人早已先他一步而去。
克里斯汀——他一生最为杰出的作品,也最为深爱的女人。
是他先发现了她,并挖掘出了她身上那无与伦比的天赋,他成就了她,让她终能登上那万众瞩目的舞台,成为那最为耀眼的存在,同时,她也成就了他,让他完成了这辈子最为骄傲的成就。
因此,他深爱着她,而他骄傲的相信,她应该也深爱着自己。
曾经,他是如此的坚信,因为他们是如此的契合,灵魂般的默契,直到……另一个人的闯入。
劳尔·夏尼,一个无耻的掠夺者,偷窃贼。
当他的小姑娘在他的浇灌下成长为一株夺目的玫瑰后,他其实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后悔将她暴露在那些贪婪而世俗的贵族眼中,那些所谓的上等人。
在黑暗的掩映下,他太清楚这些人真正的面貌了,不过是一些用鲜花与金钱掩盖住内里那虚伪而卑劣之心的豺狼,那是一个怎样污秽而邪恶的世界,夏尼家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劳尔·夏尼的哥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用金钱和花言巧语骗取姑娘们的芳心,当彻底失去兴致后,就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她们,这是他一贯的做法,甚至于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或者说……这是他们那个圈子里所谓的常态。
他可以肯定,劳尔·夏尼绝不会是个意外……即使他还不曾听说过他的劣迹,也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
而他的克里斯汀是那般的单纯与善良,她不该也不能步入那样的境地。
只可惜,那个无耻的掠夺者——劳尔·夏尼,还是对了克里斯汀快速出手了,用他那仿佛交际花般的虚伪脸孔,和那张海妖般魅惑人心的语言,他勾引了她,并引诱了她。
而克里斯汀……上当了。
简直是罪无可恕!
当他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愤怒已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痛恨,憎恶,所有一切代表仇恨的词汇都不能宣泄他心头的怒火,仿佛一颗恶魔的种子般,他感到了恶魔撒旦的降临。
他要杀了那个男人。
但面对克里斯汀的移情别恋,他更是生出了一股怨恨,明明……是他先发现的她,是他培养了克里斯汀,教会了她,成就了她,而她也曾回应他的爱意……
不论是才华还是财富,他自认自己绝对不输那个华而不实的劳尔·夏尼,甚至于如果需要,他可以给克里斯汀更为富饶悠闲的生活,他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相比那个所谓的公子哥,他身上唯一的不足……也不过是一张可有可无的面孔罢了。
曾经,他就因为这张脸被母亲抛弃,被世人憎恶,但当他用自己的聪慧组建起这个地下王国时,他心中的骄傲瞬间战胜了心中的卑怯。
他深信,自己是个不凡的人。
然而现在,他爱的人却因为区区一张脸……避开了他。
一时间,他听到了自己心口裂开的声音。
……
当看到舞会上克里斯汀与劳尔·夏尼翩然共舞,言笑晏晏的时候,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嫉妒的滋味,同时,背叛感再次袭来。
甚至于,一股恶毒的声音从心里发出,克里斯汀……其实也不过是个虚荣的小女孩,因为外貌与所谓的钱财、权势而向往贵族身份。
但也不过一会,他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克里斯汀不过是太过单纯了,她还太年轻,她是被引诱的,她……需要他的再次指引。
为此,他采取了强制手段,夺回了克里斯汀,毕竟……他本就不是个善良的人。
为了永绝后患,他更是要将这场意外的源头彻底解决,劳尔·夏尼必须死。
但在决斗的最后,当他看到克里斯汀眼中的哭求与绝望,更甚者是她眼中对他的怜悯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很是可笑,只觉得自己满身的狼狈。
他终是明白了克里斯汀的心,她不爱他,她对他……更多的是尊敬与可怜罢了。
但他仍深爱着她,这是他的固执,也是他的坚持,因为这并不单单是情人般的爱,他把她当成了自己心灵的寄托,最为骄傲的成就,也因此他不能容忍旁人一丝一毫的亵渎。
但他忘记了她是个独立的个体,他无法像对雕塑般完全掌控住她,面对这个头脑灵活而聪慧善良的姑娘,他既爱又恨。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手,因为他是如此的爱她,不忍亲手破坏了自己最爱的作品……最爱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就远离了她的生活,当日他虽然放过了劳尔·夏尼,离开了歌剧院地下室,但之后的日子里他依旧时刻关注着克里斯汀的生活,只是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即便在后来……他发现了克里斯汀对他的懊悔,他也不曾再出现,这是他对她背叛的惩罚,她将永生的背负着这股罪恶感,直至……逝世。
当克里斯汀故去后,他就彻底离开了巴黎,因为对巴黎,他再也没了牵挂。
直到多年后他身患绝症,才拖着残破的身躯回到了这处出生地,也将是他最后的葬身地。
站在克里斯汀的墓碑前,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深深的看了看,就留下了他手上的玫瑰花,同时留下的……还有那根陪伴他多年的墨绿色丝带。
第二天,他就彻底病倒在了病床上,昏昏沉沉之际,伴着自己艰难的呼吸声,他开始像翻阅一本书般回忆起了他的一生,记忆的最后……是牧师最后的祷告。
“……愿上帝原谅你的一切罪过……”
……
一阵冷风吹过,抖动的火光让埃里克瞬间回了神。
记忆里那冰冷的死亡味道仿佛还印在心口,这也是他不曾怀疑过这段梦境是虚构的原因,这实在太过真切了,真实得像是他确实亲生经历过,或者他确实经历了,只是不知缘由的灵魂又回到了四十九年前……他还没遇到克里斯汀的时候。wWW.ΧìǔΜЬ.CǒΜ
也因此,他比梦境里更早的找到了她……将来会令他牵挂一生的女人,克里斯汀。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梦里的自己为何会深陷进去,那确实是个漂亮而聪慧的姑娘,更重要的是,她还有着那般与他契合的天赋。
克里斯汀,她是个天生的歌唱者。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还是选择了再次教导她,这就像是一位雕刻师在找到一块拥有万千可能的翡翠原石时的感受,他不可能错过这块未经雕琢的翡翠,尤其是在他知道这块翡翠的价值的时候,只不过这次的他……在面对克里斯汀时心情更为复杂了些。
如果不是因为梦境,他心想……他应该还是会爱上她吧。
但现在,除开心口还未消散的死亡余韵,此时的克里斯汀在他眼中……也仅仅只是块正在雕琢的作品罢了,即使……在梦里的他曾那般热切的爱过她。
这也就让他在面对克里斯汀的时候心情更为复杂了。
当然,除开这些,又一个让他比较在意的就是另外一个“意料之外”的女孩,珊瑚·吉里。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他的老朋友,也是女孩的母亲吉里夫人口中无意间听到的,一个从小跟着父亲在乡下长大的女孩。
当时的他虽有些诧异吉里夫人竟还有个小女儿,但也只是如此,毕竟即使是朋友,他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清楚吉里夫人所有的一切,而梦境里的记忆就更不会如此的清晰到位了。
直到这个“意外”贸然的来到歌剧院,他才开始关注起这个记忆中完全不曾存在过的身影。
他看着她在舞蹈室里开始她那稚嫩又骄傲的表演,看着她面对雷耶尔故意刁难时的故意示弱,看着她在歌剧院里小心翼翼的努力融入……
开始只是好奇与警惕,后来……关注她好像就成了他不自觉的习惯,甚至于超出了他对克里斯汀的重视程度……当克里斯汀病倒的时候,他选择现身去看望,却是连他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克里斯汀还是……那个“意外”。
当那个“他”撞进他怀里的那刻,他觉察出了自己心口的异样。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当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珊瑚·吉里的“特别”后,他开始本能的抵触,因为梦境,他痛恨一切扰乱他心绪的人,如果说克里斯汀是他还未完成的作品的话,那这个的珊瑚·吉里,就是个本不该存在他生活里的意外。
他开始学会了忽略他。
只可惜,这一切的努力都在今天彻底崩塌,当他在水中看清她的面容,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慌张的意味,本能让他在对方过来的时候拥住了她,同样的,她也抱住了他……
想到这,埃里克忍不住嘴角一翘,同时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
“嘶~”
猫咪的爪子果然有够锋利。
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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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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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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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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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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