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花瓣浸泡在恒温中,延至空中的透明外壳将整个花园罩在其中,阻挡了外界所有的侵害。
风霜炎雪,不予入内。
小小的女孩坐在轮椅上,雪一般的长发垂落,手中热茶淌出氤氲,飘过女孩颤动着的白色睫毛,浅色眼眸空洞地落在一处。
女孩的皮肤也是同样,好似被世界抹去色彩,只留下纯洁无暇。
一只大犬伏在她的脚旁,黑白黄三色的毛发,站起来和女孩差不多高。
名为伯尔尼多德尔的品种,正在闭目养神。
第一口茶触碰嘴唇,粉唇柔软。
大犬忽然撩起眼皮,很快就见一个身影穿过花丛,笔直地朝女孩的方向走来。
大犬立刻起身,挡在女孩身前。
脚步声停在身前,女孩缓慢地抬头看去。
女性留着利落短发,身着黑色军服,脚踩长靴,英姿飒爽,一双猫般的眼眸从上往下盯着女孩。
陌生的女人俯视着女孩,抛出了问句。
“你一辈子都要呆在这种地方?”她问。
女人的声音漫过空寂的四下,手上拿着一朵刚摘下来的蔷薇。
脱离了通过枝条输送的养分,浅红色花瓣边缘逐渐褪成浅褐。
鲜花正在凋谢。
“你是谁?”女孩好似停留在梦中,眨了眨眼睛。
持久恒温的四季,永远不变的景色。
虚弱的她只有呆在这里才能拥有生命,所有人都是这么对她说的。
“你不想离开吗?”女人追问她:“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
大犬发出了一声低吼。
初夏时节,花园芬芳,照顾女孩的嬢嬢带着兵卫,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女人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枯萎的花瓣落在地上,鞋底踏过,它被重新染红。
那日之后,女孩再也没去过花园。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记忆中的气味,她再也没从蔷薇上闻到过相同的气味。
那真的是……蔷薇的香气吗?
臭味蹿入鼻中。
像是喝了一半的酸奶被遗忘在不常去的角落,天气炎热,几个月后奶盒被发现,蠕动着的驱虫自凝固状的奶白色中生出,酸涩到冲进了胃里,将整个大脑搅乱。
无人清理的战场有着类似的气味。
她被熏地睁开眼睛,小狗身体重新启动,没料到四肢软趴趴的,差点儿要重新躺下。
耳旁一阵嗡鸣,商会爆炸的记忆回到脑袋里,小狗呜咽了一声,一下瞪大圆眼。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人抬手挠了挠肚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狗再次站起,动作缓慢。
视线恢复了,贝塔环顾四望。
光线从门缝和窗缝中漏了进来,她正在一个房间里。
四四方方,空空荡荡的房间,桌椅窗灯,一旁靠墙放着武器,还有张地毯。
地毯铺在窗边,她现在就躺在这上面。
脱下来的衣服也都扔在地毯上,其中还有双臭袜子,而气味的来源正是这看不清颜色的袜子。
谁把这玩意儿放在她旁边的……!
贝塔差点儿要干呕,但忍住了。
这会增加她和臭味的接触面积,绝对会更臭。
关掉嗅觉系统,贝塔走到床旁,一爪搭到床边,看了眼正在打鼾的人。
一头乱毛的少年睡得正香,贝塔恨不得咬上他一口,但现下更重要的是补充能源,填饱肚子。
仿生人的身体防住了爆炸,她还得找个替代品。
“吱呀”一声,贝塔用爪子拨弄开古旧门把。
纳鲁打了个酣,咂了咂嘴,没有丝毫察觉。
木门之外,半大月牙散发的月光填满了整条走道,银白色的光芒洒落在贝塔身上。
她仰头看去,人工月亮好似就在眼前,
十几房间遍布一侧,穿过高大穹顶的另一边,也有同样数量的房间。
脚步声逐渐接近,贝塔拖着步子躲到阴影处。
远处尽头,有人拿着武器通过,似是在夜间巡逻。
下层宽阔的走廊上,挂着巨大的圆钟。
从爆炸之始,已过去四十八小时,在去弄清状况前,她可别先饿死了。
在这属于旧历的建筑里,看不到半点能源的踪迹,厨房倒是不远。
贝塔闻到了食物的气味。
她走到厨房边的转角处,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在柱间穿行,从另一个方向靠近厨房,尽量轻地推开了门。
贝塔走上前,停在她脚边,抬起头:“你在做什么?”
若昭然低头看到脏兮兮的小狗,半晌反应过来狗在说话,尖叫了一声,将治安队的注意力全引了过来。
趁她慌乱之时,贝塔钻进厨房,还好心地用脚一踹,将门关上了。
“你在做什么?”一人问道:“现在是宵禁。”
“啊,那个……”若昭然揉了揉头发:“我饿了,你们给的食物太少了。”
“定量供给,每人的份都一样。”对方的声音平淡,听上去却总有积分不近人情:“节约点吃。”
“切,就那么点儿食物,当喂狗啊。”若昭然不满地嘟囔。
算来这人也救了她一命,她绝不是因为他有些可怕才压低了声音。
两日前,她和几人一起离开零号,前脚迈进商会,被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后脚就有人端着武器进来,占领了商会。
商会里的人都被关到二楼的大厅。
到了晚上,这些自称治安队的人又将她们带离商会,出了没几条街,远处忽然响起足以撼动土地的声响。
一声接着一声,由于远近不同,造成了一阵阵的回音。
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好似要填满肺部,空气中刺激皮肤的凉意,令人直打哆嗦。
若昭然还没搞清状况,就见大批人群涌来,里面竟混杂着她在飞行艇上见到过的绿怪!
拿着武器的治安队员跑的跑,也有几个浴血奋战,不长眼的子弹到处飞。
和她一起出了商会的转眼间就落入怪物嘴里,她吓得要进车,被车里的人推了出来。
但那人却在伸出手的这瞬被能主拉住,倒是若昭然趁此机会进了车里。
她“砰”地关上门,死死地拉住门把,确定怪物无法进来后才松了手。
数也数不清的能主趴在车边和车上,若昭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锅子里的肉。
它们用爪子敲打着车,用身体撞击车身,还要用脚踹倒它。
她缩在车里瑟瑟发抖,通过车窗看向大马路。
路上状况宛若末日,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此地已成了能主的晚宴。
车身凹痕陷落,车窗上生出细小裂缝,就在若昭然绝望等死之时,听到了尖叫声。
尖叫来自能主,飞行艇上见过的高大雇佣兵大声叫道:“还有活人!”
若昭然大声叫着“救命”。
她眯起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盯着能主还没填满的窗外小口。
黑发的雇佣兵回旋在能主间,踏过一具具怪物的身体,来到车旁,像是在表演一场名为“死”的舞蹈。
四十八个小时,名为“能主”的吃人怪物占据了渡流。
几番辗转,若昭然来到了渡流上的被感染的区域。
这片区域是星球上最早开发之地,建筑还是旧世代的风格。
除了“感染区域”外,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南渡流。
治安队在一个废弃的大广场上建立了临时基地,接通了南渡流边缘的电网,阻挡能主来袭。
活下来的普通人都住进了广场建筑里的房间。
广场最早是小商贩的聚集地,房间里还有覆了厚灰的家具,打扫干净后能当宿舍用。
若昭然和三人同住,三个室友都是飞艇上的“熟人”。
治安队即刻在广场建立了秩序,一切物资都定量供给。若昭然饿得不行,一餐的盒饭量根本不够吃,这才摸黑来厨房。
要是她没认错,那只说人话的狗就是飞艇上叫贝塔的狗。
但狗怎么可能会人话呢,是她听错了?
若昭然犹豫了一下,没对眼前的男人说出口。
她可不想被怀疑脑子有问题。
“队长,怎么回事?”一个队员走来询问。
“送她回房间。”列维说道。
“我能走,饿死了也要走回去。”若昭然低声说道,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列维站在厨房外,侧头看了眼木门。
里面还有响动声,很轻的脚步,是只小型动物。
广场靠近接了电的阻隔网,也是唯一一个能立刻容纳下治安队的地方,只是建筑颇为老旧。
列维一下推开门,巨大的吱呀声响了起来。
贝塔刚站在冒着热气的锅下,顿时一个激灵。它还没吃到东西,不能被发现了。
环视了一圈,贝塔迅速蹲在碎裂大半的水槽后,安静无比。
她想等对方先离开,那脚步声却愈发靠近,就像是已发现了她。
不说进入仿生人的身体,她连打斗的力气都没了,如今比普通的狗还要虚弱。
遇到危险,只能往水槽旁的缝隙里钻。
水槽旁,是个完好的水箱。
某个自愿做厨子的队员今早刚从南渡流的河里抓了条大鱼,丢进了水箱里,还接上了氧气设备。
水箱里的灰色大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家伙,游到水箱旁,侧边脸对着贝塔,和贝塔大眼瞪小眼,嘴巴还哔哔啵啵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贝塔越退越后,脸几乎要贴到水箱上,圆眼被挤得露出眼白。xǐυmь.℃òm
那边去。贝塔轻扭着头,用念力对鱼说,不然我吃掉你!
也不知鱼有没有感应到,摆了摆尾巴游走。
来人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了。
贝塔松了口气,从紧绷的状态中松弛,慢吞吞地钻出水箱。
小狗的脑袋刚探出去,另一个脑袋就从水箱那头看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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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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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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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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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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