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不可能,卡桑哈心道,就被飞来的列维拽住了腿。
而下一瞬,他根本没来及的反应,列维手中的刀刃闪过一道光,切过握着卡桑哈我这飞艇边扶手的手。
这一下穿透了卡桑哈的手掌,手指失去力量,变得和木制般的无用。
卡桑哈瞪大了眼睛,大到眼珠像是要从眼眶中掉出来,身体也随之坠落。
濒临死亡时,一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在滞空片刻,卡桑哈望着列维。
黑发的年轻男人扯出了一个笑容:“卡桑哈,你走不了。”
卡桑哈的心好似一瞬被掏空,转而填满了无比的愤怒与恐惧做成的烂泥。
他要杀了列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他要挖去列维的双眼,让他目不能视;割去他的舌头,让他无法开口;他要让他尝遍这个世间一切用尽一切语言都无法描绘的痛苦,体验和自己一般的失败!
他要让列维感到渺小,感到自己连尘土都不如,连一只蝼蚁都比不上。他要亲手将他推到真正地狱里,任他被火焰啃噬,永生永世!
卡桑哈摔在地上,借由列维的缓冲,他总算还留了条命。
不过能支撑他再次活动身体的骨头,已所剩无几。
列维的身体伤痕遍布,一脸吐了好几口血,但来不及缓身,他就拉过卡桑哈。
“……哈……”卡桑哈咧开嘴:“晚了。”
列维怔了一瞬,余光瞥见卡桑哈的掌根压在按键上,轻轻按下——
轰。
第一声,出现在治安队旁的森林里。
扬起的火流将整片林木呼啦啦地往后吹,转眼间燃烧殆尽,蔓延在地下与天边。
生命在呼救,无声的嘶吼。
想从发烫的热度、逼仄的空间、死亡的镰刀下逃走。摇晃的树枝是奔跑的双腿,从遥远的星球来到此处,它们无处可逃,瘫倒在地。
轰。
第二声,在渡流第三寄宿学校中响起。
学校有从小学到高中的校舍,包括教职工在内共三千人,在这个夜晚有一半人以上还留在校内。
轰。
第三枚,装在渡流最大的医疗救助机构里。
夜晚混乱已造成不少受伤事故,几辆救护车接连刚停在高达二十层的建筑门口。
最前面的救护车内,脖颈上被其他人咬伤了的病人提问高热,处于昏迷状态。机构三个小时内接到了第五个被人类咬伤,导致高热的病人。
轰。
第四声响起,还在拆卸拆弹的治安队成员被淹没——
***
墙上的时钟显示:【23:55:39】
离零点还有五分钟,拆弹工作看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他们却面对着最大的一个危险:卡桑哈。
迭戈认为,卡桑哈会在零点引爆。
六枚炸弹依旧下落不明,迭戈·大耶身上的拆解到了最后一步。
贝塔的手指落在最后一根线边。
这根线和引爆线连在一起,是连通设备的一部分。
这个型号的连通设备贝塔也是第一次见。但可预见的是,只要这根线断开其他炸弹会一同启动。
拆下迭戈·大耶身上炸弹的唯一可能,就是先拆除其他炸弹。
治安队确认了九枚的位置,大多是靠迭戈的判断找到的,已拆除六枚,大耶广场、植物房和电房的三枚正在拆除。
前两者进行了十分钟,后者五分钟。
这九枚炸弹分属商会管辖下的五个区域,可以假设每个区域有至少三枚。
搜寻范围不断缩小,可能会被冲击波及的住民正被前往附近清除了威胁的区域。
米得瑞和四人小队联系上了,黑发的男人去了降落场,卡桑哈就在那里。
考虑到人手和成功率,治安队没派人搜捕卡桑哈。商会里的人都疏散了,五条街内寂静得地上的纸袋吹起的声音都能听见。
贝塔坐在迭戈旁边,静默无言。
“你真的要留在这里?”迭戈问道。
“线在背后。”贝塔指迭戈自己没法拆掉。
“我是说,我这把年纪也活够了。要说遗憾,就是死之前没照顾好颗星球。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不管经历过什么,未来的路都还很长。”
“没关系,”贝塔说道:“这是机器的身体。”
机器?迭戈即刻接受了。
“……怪不得。”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穿着黑西装的仿生人:“渡流的仿生人不用戴头盔,这是我决定的。”
贝塔安静地听迭戈说话。
“想来已经有快四十年了。你知道勒芒涅查吧,我在它的首都克拉丽丝呆过一阵。那个时候还没出台仿生人十二条,我遇到了一个女性仿生人,爱上了她……”他轻缓地叙述着:“她是我见过的最像人的仿生人,不,到如今我也觉得她就是人,只是懵懂些……”
迭戈的沉默,让过往多了无法用语言填补的内容。
“你叫什么?”迭戈问道:“从哪里来?”
“贝塔。”她说道:“我出生在克拉丽丝,生活在百世。”
“……是么。”眼前的老人不知为何笑了:“和她的名字很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早诞生的仿生人,叫做阿——”
嗡的一声,带动手指。
贝塔猛地往外扑去,她的身体蜷成一团,紧紧地护着怀中的小狗。火球包裹了她,意识好似宇宙爆炸,有片刻无声。
时间从开始到终结,也或许不过是创世一瞬。
【23:56:21】
卡桑哈按下引爆开关。
五声响动接连在渡流炸开,每一声都好似巨人的锤头,要敲开这个星球的外壳。
所有在土地之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卡桑哈即刻就知道,烟花并未全部绽放。
但有一天毫无疑问:迭戈·大耶必死无疑。
列维一拳打在了卡桑哈脸上。
他深眸沉静如水,又好像要将人拽进这一汪深不见底的渊池之中。卡桑哈半张脸都往下陷,一只眼球几乎炸裂开。
可他止不住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玩偶活捉我的代价就是整个渡流!列维,你永远都只会是他们的家犬!”
又一拳,落在另半张脸上。
他说得倒也没错,列维也这么觉得。
他任手上的血迹流淌。
卡桑哈的脸几乎看不出人形了,但他依旧没停下听上去快要咽气的笑声。他在笑这颗星球,在笑这个世界,在笑看着这一切的神明。
你看到了吗,卡桑哈问,人类多么可笑。
列维缓慢地站起身,拉过卡桑哈的一条腿,迈开步子。
降落场上的人们张望着,寻找宛若爆炸的声音的来源。
天空中,密密匝匝的飞行器展开双翅,要逃离此处,有好几架撞到彼此,爆开火星后坠回地面。
人群又开四处逃窜,残骸和流星般坠在地上,巨大的一块飞向列维。
列维没有抬头,只是抓着卡桑哈的一条腿转了半圈。
哐的一声,一块灰白色的厚板砸进地里,燃起了火,落在了卡桑哈方才所在的位置。
火焰正好燎过他破碎的衣角。
“贝姆。”列维拿起通讯机:“结束了。”
贝姆没有回应,列维听到几声惨叫声。
“……贝姆?”列维停了脚步。
“——列!不对劲!”短暂片刻,通讯机那头传来声音:“出现了低级能主!”
“不可能。”列维握紧了通讯机。
能主不可能去他们的所属地外,哪怕是不属于国家的渡流。
没人比他更了解能主。xiumb.com
林兰德D系上的能主全被扔进了太空搅碎机里,飞船上的追踪也被他全数去除。
也不会有谁知道,这架托莲公爵搭乘的飞船来了渡流。
“出——”贝姆似乎已在和他们对抗,“——现了!我在商会附近的甫梅街!整条街上都没几个活人!”
列维拧起眉头:“你立刻——”
手上的重量增加了,他扭头看去。
一个矮小的身影咬住了卡桑哈的手臂,像是要将他拽走。
四脚着地的绿肤怪物脖子上还挂着条领带,正睁着红到要滴血的眼睛看着列维。
列维抽出刀刃,身体几乎是机械般地动了起来。
一个脑袋落下,其他身影开始靠近。
列维望去。
在降落场各处逃窜着的人,不止是在躲避坠落的飞行艇。
人与人之间,也在搏斗。
一个抓住了另一个,张口咬住脖颈。后者因痛叫喊,好似死尸倒了下去。
咬人的还不满足,转动脑袋,看到了列维。
他朝列维跑来,饼绿色的皮肤好似被污水浸泡,双手和双脚也大得和戴了怪物手套似的,裂开的嘴巴能吞下一整个脑袋。
蓝血滴落。列维的神情凝重。
不可能成为了现实。
同一时刻,商会之外,万籁寂静,生灵气息无影无踪。
稍远的地方,好不容易搭起的楼房被轻易地推倒在地,大小不一的碎块堆成了小山。商会的所在地被灰色尘沙覆盖,建筑构造被彻底改变,余下的是不成形状的棱骨。
漫长的四分钟,零点到来之时,在肉眼捕捉不到的地方传来响动。
在破碎的地表,像是有种子正在钻出土地。一只脏兮兮的小爪钻了出来,白毛被染成了黑灰色,之后是另一只小爪。
小狗的眼睛捕捉到了月光。
贝塔奋力地将身体拔出,像是弹跳的小球冲出了差点儿将她压扁的碎片。
爆炸的一瞬,她不知是仿生人的身体先被破坏,还是她下意识回到了小狗的身体里。
脑袋里全是迭戈最后的神情,她好像听到了他最后的话,但此时此刻,贝塔的耳朵依旧听不到声音。
过了多久,她躺了一个晚上吗?
贝塔的脚步跌跌撞撞,往街道尽头走去。她走得那么慢,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毛茸茸的身影孤独地行过苍茫的大地,每走一步都好似要付出半生的力气。
怎么会这样……贝塔想,但就连思考都那么困难。
远处好似传来了声音,是谁呢,总之是她不认识的人。
“还不是……失去意识的……时候啊。”
小狗喃喃道,噗通一下,趴倒在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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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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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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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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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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