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初早起晨妆,隔着湘竹帘子嗅到了最爱的雨中丁香。
雨打过的丁香无复恣肆浓烈,变得清幽泠然,那是与空谷兰花不相上下的雅香。
扶岚拿了件夹袄过来,说道:“姑娘今日出门穿厚些,天气湿冷,需防备着凉。外头车马备好了,跟着的人也都候着了。”
“不过是上个香,不要太多人跟着吧!”岑云初道。
“二老爷不放心的,”临溪笑着说,“大不了叫他们在门外侯着,不叫跟着是不成的。”
岑云初也知道,自从那回药王庙的事后,父亲格外在意这些。
“普渡庵在城里,大可不必担心。”岑云初起身换了衣裳道,“那里如今的主持净凡师太是春君的故旧,很正直的出家人。”
虽是这么说,岑云初也知道,她父亲就是不放心。
雨还下着,细细密密的,扶岚撑开伞,临溪扶着岑云初走出门上了马车。
岑云初跟家里人说想在出嫁前去拜一拜菩萨,这本是旧例,自是无人反对。
等到了普渡庵,雨丝变得如牛毛一般,沾衣微湿,已不必撑伞了。
“你们就在门外等着吧,不必都跟着。”临溪对其他下人道,“免得闹哄哄坏了清净。”
除了她和扶岚,还有两个婆子两个小丫头跟了进来。
净凡一身灰色僧衣,见了岑云初单手行礼,岑云初双手合十还礼。
“师太好,我来拜菩萨。”岑云初说。
“施主请进,佛殿无人,可去顶礼。”净凡转身在前头带路。
到了大殿门口,那几个婆子和小丫头留在廊下,只有扶岚临溪跟着进去了。
岑云初请了香,拜了菩萨,起身向净凡道:“我想四处瞻仰瞻仰,可使得吗?”
“施主自便,贫尼就不随喜了,偏殿里的弥勒法相庄严,施主切莫错过。”净凡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岑云初漫步庵中,但见青石苔痕,古树落花,的确透着出尘况味。
来到偏殿门口,岑云初微微侧脸,两个丫鬟就退了下去。
她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风吹起佛相两侧的杏黄帐幔,香火气混着湿冷的味道,飘散得到处都是。
岑云初又走进几步,偏殿的门缓缓合拢。
香案上的佛灯变得更亮,琉璃盏晶莹剔透,不染瑕秽。
从里头走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
男子出尘超逸,如玉成精。
那女子三旬上下年纪,眉眼与岑云初有五六分相似。
虽非青春年华,却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阿初,”那女子定定看着岑云初,脸上笑着,眼里却含着泪,“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这女子便是岑云初的生母代明枝,她旁边的男子就是柯望忱了。
代明枝母子这次进京,是特意为岑云初送嫁的。
柯望忱去年离开时就跟岑云初说了。
“母亲,你这么多年都好吗?”岑云初伸出手去拉住代明枝,“这一路辛不辛苦?”
代明枝的眼泪滚落下来,坠珠迸玉一般:“这么多年,你一点都不怪我?”
她与岑同和离,岑云初只有一岁,尚且不记事。
一个女孩子,自幼没有母亲在身边,辛酸可想而知。
如果岑云初怪她,她也是毫无怨言的。
毕竟和父母比起来,孩子才是最无辜的。
“我只是常常想你,”岑云初的眼睛里也含着泪,“这么多年,父亲带我走遍大江南北,却从未去过川南。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岑同心里一直放不下代明枝,否则也不会连个妾都不纳。
可他也知道,二人缘分已尽,再不能强求。
藕断丝连只能徒增伤感,更添烦恼。
听了岑云初的话,代明枝柔肠百结,把女儿搂进怀里,泪如雨下。
她和岑同已经十七年未见,可看着端妍灵秀的女儿,就知道这些年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把女儿好好养大,教她读书识字,带她四处游历,更是教会她不恨自己。
代明枝心里又甜又苦,除了哭泣竟一句话也说不出。m.χIùmЬ.CǒM
柯望忱在一旁站着,等她们两个哭够了才说道:“姐姐不能哭得太狠了,不然回去叫人看见,又得追问。”
代明枝虽然是岑云初的生母,可她如今的身份很尴尬,岑家人不会让她进门,她也不能堂堂正正地送岑云初出阁。
所以才会选择在这里相见,既避开了耳目又能说体己话。
“母亲,你和望忱都来了,那柯伯伯呢?”岑云初问。
“他今年也该进京述职,但得到入秋的时候,我们先来,各样都安顿好了,他到了也方便些。”代明枝如今的丈夫柯玉堂是川南节度使,对代明枝爱护有加。
他年近五旬,这次进京就不想再到地方去了,毕竟柯望忱也已经十七岁,无论亲事还是前途,都不能再耽搁了。
“母亲,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岑云初问。
“柯家在京城的宅子,这么多年一直有老家人看管,我们回来虽然还是住在这儿。”代明枝说,“家具大多还齐备,再添些家常物件也够了。”
“你这些日子没胡闹吧?”岑云初笑着问柯望忱,“这回来京城常住,该适当收敛些,比不得你在川南,没人治得了你。”
“一路上母亲已经说过我多少回了,你还说我。”柯望忱叹气,“我就猜着我到京城没好日子过,要不是为了看着你嫁人,我乐得在川南做我的闲云野鹤。”
“别的都还罢了,只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千万少惹风流债。”岑云初道,“京城这些贵家女子若是看上了谁可是不要命的,你好自为之。”
“陈家姐夫自幼长在京城,到如今不是都平平安安吗?”柯望忱嘿地笑了一声,“你有担心我的,不如担心担心姐夫。”
“母亲,你看他,”岑云初从小到大都没跟母亲撒过娇,如今才第一次见面就真情流露,“我是为了他好,他不领情就罢了,还打趣我!”
“望忱的确不像话,咱们打听着,过两年给他娶一房厉害的老婆,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代明枝搂着女儿说,“看他还贫不贫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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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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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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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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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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