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当配音演员穿到年代文>第 40 章 叫哥哥
  秦致新马上别开了脸,微微低着头,垂着目光,声音有点不自然:“那我给你下点挂面?”

  他没听到少女的回答,又开始有点走神。然而,就在下一瞬,少女却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背着手,踮起脚尖,仰起脸,一下子贴近了他。

  那张漂亮的脸突然在他面前放大,黑白分明的杏眼上睫毛根毫分明,像一对黑色的蝴蝶安静地停歇在眼睛上,秦致新甚至能数清楚那上面有多少根。

  148。

  秦致新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少女的眼中,余光却瞥见那光滑的丝绸睡衣几乎要碰到他的外套,下意识地抬头避视,往后退了一小步。

  周宝姝看着秦致新那充血的耳朵,那片浅红顺着皮肤蔓延到脖颈。她轻轻地笑了笑,抬起手,指尖按在了男人衣服上的纽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漫不经心地问:“秦致新,要做么?”

  秦致新的瞳仁微微一缩,脸上划过复杂的情绪。

  他的喉结动了动,呼吸时快时慢,抬手一点一点地、僵硬地脱着外套。

  不同的男人,一样的反应,周宝姝前世早就见过无数遍了。她眼里都是嘲讽,勾着唇,手指勾着肩带,慢慢地往下扯。

  第一次的男人最麻烦了,没轻没重没完没了。周宝姝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忽然肩上一暖,她回过神,错愕地抬起头。

  秦致新将外套搭在她身上,收拢好,捏着她的手腕,将它从自己的工衣前挪开,按在外套那收合的前襟上,挡住那片雪白却美艳的颜色。

  “天气凉,多穿点,不要感冒了。”

  京市的深秋,确实比南方凉上很多。

  外套上还带着男人的余温,一点一点侵染着她原本的凉气,这一刻又暖又凉,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致新低头看着周宝姝,脸上仍是红的,眼里却没有半点欲念:“挂面,可以吗?”

  周宝珠看了他半晌,失笑地扶了扶额头,又将滑到肩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慢吞吞地“嗯”了一声,说:“还要姜蛋瘦肉汤。”

  秦致新笑了笑,声音温和:“好。”

  他转过身,朝冰箱走去。

  这年头即使有钱,也不是想吃肉就能吃肉,每个居民一个月都有限定分配。

  秦致新一般都是在单位饭堂吃,但是家里也会存点挂面、腊肉等食物。最近他还会特意去肉店买点肉,回来切成小块,分成好几小份,存在冰箱冷冻室,要吃的时候拿出来一小份,这样就不需要每次都解冻一大块,能让猪肉保存得更久。

  周宝姝穿着他的外套,回到沙发上坐着,晃着两条腿,看着秦致新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肉,目光随着他的脚步转动,手指在沙发上轻轻地敲着。

  猪肉冻得很结实,秦致新用汤盆接了点水,往里面加了两大勺盐,然后把猪肉泡到里面。

  他先煮开水焯面,然后捞起过冷河,放到一旁备用。紧接着,他煎了个荷包蛋,再加水和生姜滚汤。

  盐分可以加速融冰,仅仅十来分钟后,猪肉已经解冻了。他清洗了一下,简单地调了下味,放到蛋汤里一起煮,等猪肉熟了之后,最后把面放进去,水滚后关火,捞到大汤碗里。

  周宝姝已经坐到餐桌前,秦致新把面捧过来,推到她跟前,把筷子递给她:“吃吧,趁热。”

  汤面热气腾腾,她接过筷子,拿起搁在碗边的汤勺,慢慢舀起一口汤,吹了吹,然后才一点一点抿着,润了一下口才开始吃面。

  少女一张脸还未完全长开,带着两分青涩,安静地低着头时,看起来是最近里难得的乖巧和无害,像他第一次在光州看到她的时候。

  秦致新看着周宝姝,好一会儿后,才低声问:“宝姝,你想过回光州么?”

  周宝姝咬了一口鸡蛋,慢慢地嚼着,吞下去后,才缓缓地抬起头。她看着秦致新,目光轻轻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像一条冰冷又滑腻的蛇,游走在这男人身上。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咬了咬筷子,微微歪着头,声音又轻又细,带着点潮湿粘腻的软糯:“你怕了?”

  秦致新沉默了。

  他当然怕,每天都提心吊胆。

  在这年头里,即使是在外面住旅馆,男女如果要住一屋,前台登记的时候都要出示结婚证。

  一个“流氓罪”能让天之骄子跌到泥地里,毁掉一个人的一辈子。

  秦致新声音微哑:“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宝姝。”

  短时间内只要小心点,可以不被人发现。但长期下去,总有露馅的一天,到时候,他和这姑娘都要倒霉。

  周宝姝又喝了一口汤。

  她不喜欢这男人,但不可否认,这男人的厨艺很不错,她很喜欢。比起那个劳什子大学饭堂的粗陋饭菜,甚至是外头饭馆那些口味偏重的菜品,这男人不管是做饭还是下挂面,出来的油盐都刚刚合她口味。

  周宝姝舔了舔嘴唇,殷红的舌尖卷去上面的汤水。

  她慢慢地说:“是你把我从光州带过来的呀,秦致新。”

  秦致新声音苦涩:“我知道,是我的错。”

  是的,当初就是因为他办事不仔细,所以才出了错,将这姑娘错认成周所长的孙女,将她从光州带到了京市。

  他那时到光州的时候,李卫国正重伤住院,人都是不大清醒的,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急需要一大笔手术费,陈红娟和这姑娘当时说是要跟别人四处借钱,将希望寄托在周所长,希望周所长以后帮忙填补这笔借款。

  他等不及李卫国恢复了,但也拜访了一下李家附近的邻居,甚至是李卫国夫妇各自的单位,朝这些人打听了“李宝珠”的情况,听到的无一不是称赞。

  周宝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鸡蛋:“你觉得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跟个傻子似的,被人打被人骂,还能上赶着倒贴对人好么?就像我之前对李潇潇那样。”

  湿淋淋的鸡蛋被戳出一个个孔,看着稀烂,周宝姝心里腾起一股扭曲的快意,笑着问秦致新:“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以前在光州过的是什么日子。”

  秦致新当然知道。

  李潇潇被李家捧着惯着,这意味着,李家里另一个女儿,得到的关爱比李潇潇要少得多,甚至姐姐也像李家夫妇一样,无条件地宠着妹妹。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犯这种贱啊?不就是因为李卫国和陈红娟偏心吗?我从小到大就听着李卫国说要让着点儿妹妹,我能不对李潇潇好吗?我不对她好我还能在李家里过下去吗?”

  “我原本忍习惯了的。”周宝姝看着秦致新,稚嫩的脸上带了点怨恨,“是你告诉我,我是周志鸿的孙女,是周家的千金,我以为我终于不用再受那种气了,跟李卫国和李潇潇撕破了脸,你现在要我回去看他们的脸色,再过从前那种低三下四的日子吗!”

  秦致新眼里都是愧疚和痛心,他是亲眼看着这姑娘一点一点变的。

  如果当初不是他弄错了人,如果她还是李宝珠,被带过来的是李潇潇,那留在光州的李宝珠,就会变成李家唯一的养女。李家曾经对李潇潇的宠爱,都会转移到她身上,她会有一个快乐幸福的家。

  “这都是因为你!”周宝姝的声音几乎有点尖锐,“秦致新,你毁了我!”

  她眼角都红了,秦致新既惭愧又怕刺激到她,也不敢再提让她回光州的事情了:“对不起,宝姝,我知道这事对你伤害很大,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我’?”周宝姝嘲讽地笑了笑,“给我一笔钱把我打发走吗?让我离开京市,这样就不会牵连到你了,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秦致新连忙说,语气缓了下来,“宝姝,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更好。”

  周宝姝冷冷地说:“怎么补偿,我说了算,你连人都能认错,也好意思告诉我怎么做对我有好处?”

  秦致新完全无法反驳,怎么说都是错,干脆不继续说这话题了。

  周宝姝见他终于闭嘴了,又埋着头继续吃面,浓密的眼睫掩住了里面得意的神色。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只剩下面条的吸溜声。

  周宝姝饿了很久,不但把面和蛋肉全都吃光,还捧着汤碗把汤喝完,最后将碗放回桌面上时,只剩下几片姜。

  自从穿到这个世界上,她就不用像前世一样节食保持身材,因为那个收钱办事的原著作者,给了李宝珠一个完美的身体。

  这是所有女星都梦寐以求的:天使的脸,魔鬼的身材,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还有完美的声带。

  就因为这样,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吃。

  尽管因为李潇潇穿越过来,导致剧情发生偏差,周宝姝没能抢到周家千金的身份,但她这些身体条件,是原身就自带的,谁也拿不掉。

  她擦了擦嘴巴,摆出一副冷静果断的模样:“你放心,你不想收留我,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就算以后哪天我横死街头,那也跟你秦致新没关系。”

  说着,她站了起来,把外套脱掉。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致新马上别过头,声音都有些急了,“宝姝,你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周宝姝绕过桌子,见他又要转脸,俯身抓着他的发,嘲讽地笑了笑:“装什么正人君子啊,不好看么?你收留了我这么些天,我是没钱付你钱租的,但我也不想欠你,跟你好一晚吧,一晚不够就再来一晚,让你满意为止。”

  秦致新被她抓得头皮生疼,转不了脸,只能闭上眼睛,喉结快速地滑动两下,声音都有些发抖:“宝姝,别这样,你还年轻,以后人生还长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周宝姝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下的男人。

  在这年代,对于这种老实的蠢男人,只要发生点什么,她就能彻底将他抓在手里,以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更加不会再说什么让她回光州的话。

  没有比秦致新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这人就是个怂货,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居然还不上。

  周宝姝冷哼一声,松了手,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秦致新听到声音后,这才慢慢睁开眼,抬手捂了捂眼睛,摸了一把脸。他刚才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总算可以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将刚才憋在胸中的浊气呼出。

  心头还在狂跳,手都还是抖的。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等平复得差不多,他才站起来,将周宝姝吃完的碗筷收拾好,拿到厨房里洗干净放好。

  中秋之后,后天就是国庆节了,新的一个月又要来了。

  秦致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最后下定了决心,走到周宝姝的房间前,敲了敲房门,然后说:“宝姝,我明天去孟老师家里送鸡蛋,你后天继续去她那儿上课吧。”

  孟丽红是从市文工团退休的老艺术家,曾经是合唱组的老师。

  因为周宝姝说想学唱歌,秦致新打听了一番,从几位老师里面,选了家庭条件差而且人口多的孟老师,约定每个月给她家送点食物,然后她教周宝姝唱歌。

  月底交付次月的货,这就意味着,秦致新让周宝姝继续留在他家里。

  咔嚓——

  房门被轻轻打开了,周宝姝握着门把,抬起头看了秦致新一眼,眼眶发红,又轻轻地移开目光,咬了咬唇,小声地说:“我做了月饼,在冰箱冷藏室里。”

  她批了件外衫,按秦致新说的那样穿严实了。

  秦致新很是意外,愣了愣后,才笑着说:“那可得趁着中秋没过完,好好尝尝,应一下节。”

  刚才那些笼罩在心头的无力和无奈,随着少女这句话散去了不少。

  她做了月饼。

  秦致新心想,这姑娘原来早就想着跟他一起过节,所以他回来晚了,她才这么生气。而他甚至还问她要不要回光州,尽管他是出于好意,但在她看来,却是他要赶她走。

  说到底,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有家回不得,没有安全感,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也确实是欠缺考虑了。

  在想出稳妥的解决方法之前,还是先维持原样吧,只要小心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

  国庆之际,光州市文工团主推《蜕变》和《无名英雄》,在文工团剧院有安排演出,对居民开放,同时也有安排到各单位巡演,受到了广大市民和各单位职工的一致好评。

  当初李潇潇从军区那边交流回来后,带回了《无名英雄》的剧本,当时话剧组内部还在学习与排练的时候,就紧接着发生了吴芳的事,所以当时还没来得及公演,大家的重心就放到了《半边天》上面。

  现在吕洋已经受到制裁,吴芳也回归到话剧组,事情告一段落,大家迎来了十一国庆,于是《无名英雄》正式对外公演。

  虽然市民们仍是非常喜欢《蜕变》,但毕竟已经看过了,很多人甚至不止看了一遍,而《无名英雄》是新剧。

  文工团话剧组的演出质量,大家有目共睹,因此对这部新剧非常期待,场次安排一共开,剧票同时发放,几乎是被一抢而空。

  回归后的吴芳状态非常好,《蜕变》的演员已经很充足,而《无名英雄》是群像剧,没有哪个角色台词特别多,因此组内每个成员都能上手,因此李潇潇终于暂时可以从台前转为幕后了。

  她和冯老师已经预想过了,国庆之后,群众们肯定会要求再上《半边天》的,毕竟之前就只来得及上一场公演。

  而之前李潇潇曾设想过要做连续剧,设计单元剧的剧本,同一个主角,同一群配角,同一个时代背景,上演不同的故事,这样既不会产生重复看同一部戏的腻味,又有利于让这部剧的角色深入人心。

  在她最初的设想里,主角是男军人,但故事还没来得及完善,就先出了《半边天》的剧本,而这剧本跟系列剧的剧本设定有相像之处,于是她打算直接改系列剧的设定,将里面的男主人公改成女性,是《半边天》里的大女主冯铁兰,故事时间是冯铁兰退役之后。

  这样一来,《半边天》就相当于是系列剧的前传,增加了两个剧的可看性。

  所以,李潇潇虽然国庆期间不用上台表演,但并不比台上的演员们轻松,因为她要赶剧本。

  不过,也多亏了这样的安排,她的时间非常灵活。

  比如说,她把做沙姜猪蹄、豉汁焖大肠、艇仔粥等的菜谱给了饭堂大厨们,大厨们试过都说好,甚至在饭堂做了一顿让文工团成员们吃之后,各剧组的老师们就集体要求喊停,因为学生们吃得太多了,不利于身材管理。

  大厨们扼腕叹息,文工团不让做,但回到家里也马上做给家里人吃,因为大厨们都是住职工楼,家人也都在职工楼一起住,离文工团非常近,于是李潇潇厚着脸皮请大厨多做一份,她要拿给辛苦巡逻的团长。

  田和区虽然离她家远,但文工团就在田和区里,因此她去找重锋十分方便。

  这天将近六点的时候,李潇潇还在文工团外等着猪蹄,就看到吴芳提着一大袋东西,从文工团里面出来,脸上甚至还带着妆,匆匆忙忙往外走。

  李潇潇朝她挥了挥手:“师姐,哪儿呢?”

  吴芳拍了拍手上的袋子,笑着说:“给白杨送个枕头,他那伤不能压着背,躺下也只能趴着,医院的枕头不合适,我给他做了一个,现在准备去医院呢。”

  李潇潇好奇地看了看,惊讶地“哇”了一声,这枕头居然是纯手工的!

  她问:“你这是托谁搞来的棉花啊?”

  吴芳捂嘴笑了笑,无奈地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认识什么人,就是拆了其他枕头,用里面的棉花填进去的。”

  李潇潇恍然大悟,又笑嘻嘻地说:“师姐真是心灵手巧,师兄好福气。”

  吴芳脸色微红:“他为我受伤,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李潇潇心想:嗐,这年代的人都好含蓄,要是有人问她是不是喜欢团长,她马上就说“是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吴芳赶时间,李潇潇的猪蹄还没到,于是吴芳先走一步了。

  大概又过了十来分钟,江大厨家的妻子杨梅终于来了,李潇潇接过她手上的保温瓶:“谢谢杨阿姨,辛苦啦!”

  杨梅笑着说:“哪里的话,这还是多亏了你这菜谱,咱家以后可以省不少钱呢!”

  杨梅还要赶回家里,李潇潇跟她道别之后,也把保温瓶放到车篮中,快乐地骑上去找她的团长了。

  军警巡逻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制,每个人每天安排的时间有可能不同。重锋今天晚上是在后台值班,于是李潇潇直接去了田和区派出所。

  最近很多军警同志都能看到,市文工团的李潇潇同志,天天给重团长送吃的。

  众人一问之下,重团长的勤务员方浩明才给大家说了,大家才一脸恍然:原来重团长好几次救过李潇潇同志,而且他们两家还是世交,难怪他们看起来关系这么好!

  因为大部分人都出去巡逻了,派出所里就只剩下重锋、方浩明,以及一名本所的民警。

  派出所也有饭堂,三人轮流去吃,民警刚吃过回来,替重锋和方浩明的班,于是两人带着李潇潇,一起去了派出所的饭堂。

  李潇潇还是第一回进来这饭堂,好气地四处张望,觉得这比文工团那边的差太多了。

  等重锋和方浩明打完饭回来一看,她发现连饭菜都差挺多,忍不住皱了皱眉,撇撇嘴说:“团长,早知道你们就吃这些,我就从我们饭堂多打点菜给你了。”

  重锋刚想说“不用了”,方浩明已经不满地嚷嚷起来:“诶诶?小铁梅,你这偏心得有点离谱啊,你浩明哥我呢?就只知道给团长。”

  就离谱,他这么一大活人就坐在跟前呢!而且他才刚刚帮她跟其他人解释完她和团长的关系!

  李潇潇刚才一时口快,竟然落下了好兄弟,她咳了一声,连忙说:“是是,明天也给浩明哥带上的,浩明哥放心!”

  重锋转过头看着方浩明,眼神锋锐,缓缓地重复了一遍:“‘浩明哥’?”

  李潇潇:“……”

  方浩明:“……”

  同样这三个字,从小铁梅口中出来,就是清脆中带了点娇俏,让人心情也跟着飞扬愉悦。可从团长口中出来,方浩明只觉得自己要折寿了——受不起受不起啊!

  方浩明马上识趣地将保温瓶打开,将里面的焖猪蹄倒到重锋饭里,一脸殷勤地说:“不敢当不敢当,锋哥请!”

  李潇潇看方浩明这架势,似乎能想象到,以前那帮大院男孩们一定是被团长教训得很惨。

  她笑嘻嘻地朝方浩明说:“你说你,非要占这点口头便宜。我现在喊你一声‘哥’,你还敢应嘛?”

  方浩明蔫了吧唧地说:“可别了,你还是喊团长吧。”

  再来一声他都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谁都没法在团长的眼锋下熬过一个钟。

  李潇潇哈哈大笑,抬起手肘,托着腮,转而看着重锋。她眉眼一弯,瞳仁映着柔和的灯火,泛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朝重锋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哥哥。”

  重锋仍是一脸正直,眼里却带了点若隐若现的笑意,十分自然地应了一声:“嗯。”

  方浩明一脸生无可恋,只觉得这饭堂忽然泛起一股奇怪的味道。

  淦,他想冯露了。

  要是冯露在,他一定能反让这两人酸一脸。

  重锋给方浩明分了一半猪蹄,方浩明尝了一口,眼神马上就亮了起来,满血复活了:“我的天,这也太好吃了吧!”

  “是吧,没骗你吧!”李潇潇高兴地说,“咱们文工团大厨的手艺可不是吹的,明天再给你们带点别的。”

  两人吃完饭后,天色还没完全黑透,但重锋还是催促李潇潇回文工团了:“你早些回去,我今晚要在这里值班,送不了你回文工团。”琇書蛧

  方浩明一脸无语,心想:团长你这话说的,咱们这不是已经全天候都在巡逻吗?这里回文工团路上可安全了好吗?

  但他只敢在心里想。

  他们晚饭之后就是工作时间了,李潇潇也不好打扰他们,于是点了点头:“好。”

  李潇潇的自行车就停在派出所门口,重锋将她送到外面路边,她抬腿一跨,坐到自行车坐垫上,朝重锋挥了挥手:“团长,那我先走啦!”

  重锋看着她,低声地反问:“‘团长’?”

  他其实一直也有点纳闷。

  即使不算小时候,只从白沙村开始算起,他明明也比方浩明更早和小姑娘认识,明明也已经解开了误会,之前他弄伤过她,她也说了没有放在心上,而且还很感谢他。

  所以,为什么一直就喊方浩明哥、大哥、哥哥、浩明哥呢?

  其实她这么叫方浩明也没什么,他跟方浩明从小一起长大,当然是不存在什么嫉妒的。主要是她到了他跟前,就只有一声规规矩矩的“团长”,这就有点让他……

  重锋心想,大概是疑惑吧。

  李潇潇听着那低沉又缓慢的声音,心口像是跳漏了一拍,随后又跟蹦迪似的飞快地跳了起来,耳朵在夜色里隐隐发烫。

  啊,她刚才只是皮那么一下,还以为那就只是一次性有效呢!

  李潇潇又开始磕巴起来了,像是对暗号一样,试探着说了一句:“哥、哥哥?”

  “嗯。”重锋的声音难得有了起伏,尽管不明显,但如果仔细一听,还是能感到其中轻轻上扬,“路上小心。”

  李潇潇快乐得想原地转圈圈。

  “好的,那我走啦!再见,”她努力地忍住想笑的冲动,又飞快地补了一句,“哥哥。”

  重锋笑了笑:“明天见,潇潇。”

  天哪,不行了,再不走的话,她要晕过去!李潇潇脚尖一蹬,骑着自行车一溜烟似的飞快地跑了。

  *

  “你知道吗?我今晚——”

  “知道知道,李潇潇同志,你今晚已经说了很多遍,很多遍了!你今晚喊团长‘哥哥’,我真的知道了!”

  文工团女生宿舍306房间里,文海燕一脸抓狂,如果再过些年,她一定会知道,她这室友的行为名为“复读机”。

  文海燕冲到苗秀心床边,一脸受不了地说:“秀心,你管管她吧!”

  苗秀心侧了侧脸,撩起头发,露出耳朵里的海绵,好心地问:“你要么?我还有一对,自从她搬进来宿舍那天起,我就知道早晚能用得上的。”

  文海燕:“……”

  这也是个厉害的。

  李潇潇爬上了床,抱着枕头,又一脸担忧地问:“哎,可是,他还嫌我不够年龄,这不会是真把我当妹妹了吧?”

  要真是这样,可就太麻烦了。

  文海燕对她的情绪九十度转变佩服至极,难怪在舞台上也能一秒进入角色,角色间能无缝切换。

  她早就习惯这室友私下患得患失的紧张,但出门仿佛下一秒就能表白成功的自信,当下也毫无顾忌地说:“妹妹还算好了的,没把你当娃你就偷笑吧!”

  李潇潇捂着心口:“团长也没比我大几岁,你别说得他好像跟我夸了一个辈分。”

  “不是啊,”文海燕解释说,“我说你也少吃点,每次人家带你出去就是吃,你见过哪个女孩子有你吃那么多的嘛?你应该少吃点,吃得斯文一点,像女人一点,每次演出之后,你那干饭的劲头比男演员还猛。你那团长看你这样,肯定是想‘这孩子平时一定饿坏了’。”

  李潇潇:???

  不是,主要是因为男演员也吃得不多啊?

  她说:“你们吃得少,不能怪我吃得多啊。”

  “那我问你,”文海燕严肃地问:“团长平时身边都是军人吧?能接触的女人也基本都是军区文工团的女演员。”

  李潇潇点了点头。

  那确实,这也是她虽然单箭头很捉急,但没什么危机感的原因——团长连文工团的表演都很少看的,身边就没其他女孩子,她根本不怕有什么竞争对手。

  “那你想想,他平时能接触到的女人,就是部队文工团的女演员。然后呢,部队文工团的女演员,吃得比咱们这里更少吧?”

  “也就是说,团长眼中的女人,都是吃得很少的。”文海燕郑重地总结,“所以,吃这么多的你,在团长眼里,根本算不上女人。”

  李潇潇瞳孔地震:这是什么歪理!可是……听起来,为什么好像又很有道理?

  文海燕想了想,忽然又好奇地说:“哎,你说,那是不是说明,你连妹妹都不是,就是个弟弟?”

  李潇潇:“……”

  她抱着枕头干嚎:“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苗秀心戴着耳塞,在两位室友鸡飞狗跳的讨论中,一脸淡定地写着今天的练习总结。

  *

  因为每天有所期待,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国庆军警联动巡逻的行动就结束了,军人们圆满完成任务,收获警方一片好评,回到了光州军区基地。

  这就意味着,李潇潇又不知道下一次见团长是什么时候了。

  她抱着笔记本,上面第二个单元剧还只写了一半。

  唉,烦。

  李潇潇上午依旧跟其他人一起出早功,下午其他人在排练或者演出,她就在教师办公室里写剧本,偶尔到排练室指导众人。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办公室里,托着腮,用笔杆戳了戳下巴,然后听到张思远主任问:“潇潇,国庆巡演已经结束了,冯老师有安排你后面上台吗?周行长这两天问了好几遍,上午我去银行的时候,他还特意过来问我。”

  李潇潇抬起头,朝张主任说:“没有呢主任,咱们后面做系列剧,我负责写剧本,其他人负责演,这都快十一月了,我是想着明年三月份前写完。”

  明年三月中旬,就是军区文工团的统考招生时间,张主任点点头:“行,那我回头跟周行长说说。”

  两人正在说话间,肖团长从外面匆匆走了过来,在门口朝李潇潇喊:“潇潇,过来接一下电话。”

  李潇潇愣了一下:谁直接打电话到肖团长办公室找她?一般不都是打到传达室,然后孙叔喊广播让她去听么?

  “好的,马上。”她立刻放下笔,小跑着到了外面。

  肖团长脸上有点兴奋,低声地朝她说:“潇潇,省文工团那边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让你跟他们一起去京市交流和学习。”

  交流会?李潇潇好奇地问:“这交流会很厉害么?”

  “那当然!”肖团长说,“那是全国性的,每年十一月中在京市举办,全国省级以上文工□□代表参加,回到本省之后,再自上而下传达大会精神,以及传递学习内容,能到场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李潇潇指了指自己:“那我……也不是省文工团的人呐?”

  肖团长说:“你不用管这个,他们那边安排,就是个往上申请的事情。”

  这也很好理解,县级以下的就只是文艺队,县级以上才有文工团,各级文工团每年都有对外招新考试,有实力的演员都会一级一级往上跳。

  而虽然几个省一个军区,军区文工团级别更好,但军人和百姓仍是有区别的:

  有的人也许体质原因,考不了部队,有的人不想跟家里人分开,也选择省文工团,也有的人志愿成为解放军,各有各的选择,所以省文工团和军区文工团,实力差别不大。

  不管怎么,能参会的只有省文工团和军区文工团,这就意味着,与会者都是代表了省或者军区的最高水平人员,每个文工团自然要将自己省内的门面担当拿出来。

  而说到话剧演员,在粤省里,他们家潇潇认第二,谁还敢认第一?

  都说是交流和学习,粤省的话剧这半年里取得了这么大的成绩,省文工团那边自然要将她带过去,跟其他省和军区的同行们好好交流一番。

  “前段时间,你去军区交流之前,省文工团那边就想让你过去交流,结果当时咱们答应了军区那边,说是等你回来之后,再去省那边。”

  “但是后来咱们又忙着处理吴芳那事儿,一直没回应人家。现在人家有好事又喊上咱们了,省文工团还是很好的。”

  “我看他们的意思,也是想你明年去他们那儿,”肖团长又继续说,“你也不用有负担,这次刚好去看看省那边的老师和演员合不合心意,对比一下军区的,觉得哪边更合适自己的,就去考哪边。”

  肖团长这是真心为她考虑了,而不是直接觉得哪边前途好,就让她考哪里。李潇潇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肖团长。”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到了团长办公室,肖团长拿起放在一边的话筒,笑着说:“夏老师,抱歉,刚才去喊了一下那孩子……是,对的,好,我让她来听一下。潇潇,来。”

  李潇潇马上接过话筒,礼貌地说:“夏老师您好,我是李潇潇。”

  果然如肖团长所说,夏老师邀请她随团一起参加全国交流会,李潇潇一一应下,双方很快就达成约定。

  “我们会给你订好火车票,食宿那些也是有安排的,你带好衣服和介绍信就成,肖团长会给你开介绍信的。”

  “这回可总算是能见面了。”夏老师笑着说,“那到时候11月12日一早,你就到火车站,咱们省文工团在那边等你。”

  李潇潇也笑了笑,说:“好的夏老师,谢谢您,我也非常期待和省文工团的前辈们见面。”

  一切事宜已经定好,两人结束了通话,李潇潇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

  肖团长高兴地说:“潇潇,好好表现,咱们市文工团沾了你的光了。”

  李潇潇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话,电话又响了起来,肖团长拿起话筒:“喂您好,光州市文工团……啊,叶老师,您好您好!”

  叶老师?是军区那位么?李潇潇顿时也竖起了耳朵。

  “哎呀,那真是不凑巧,就几秒钟之前,省文工团那边也打电话过来,也是让潇潇随团……那不太好,咱们已经先答应了夏老师……”

  “是,是,您说得对,确实也是太巧了,要是早几秒钟,咱们肯定是随军区文工团的……”

  也不知道叶老师说了什么,李潇潇看到了肖团长一脸无奈。

  “当然,当然,这个跟她明年考哪边没关系。反正到时出发的时候,省队那边也是归你们管嘛,其实都一样的,大家都是为了艺术……是,是,那是自然的……好的,叶老师再见。”

  肖团长挂了电话之后,抹了抹额头,苦笑着说:“潇潇啊,你可真抢手。”

  李潇潇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是叶老师让我随军区文工团代表参会么?”

  “可不嘛,”肖团长哭笑不得,“上边的通知刚下来,两位老师就都往这边打电话了,叶老师说咱们的电话一直打不进来,估计是拨电话的时候比夏老师慢了几秒,让夏老师的电话先进来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就连重锋给李潇潇打电话时,也提到了这件事。

  重锋的语气听起来很无奈:“叶老师怕你去完交流会,就改变主意不考部队文工团了,上午还训了我几句。”

  李潇潇既惊讶又好奇:“为什么?你做了什么吗?”

  “因为不止你们文工团有交流会,我们也要过去做总结汇报、交流学习,跟你们的时间一样,也是顺便护送你们,因为女演员多。通知下来的时候,我就想着反正你明年也要考过来的,就差了四个月,就去找了一下叶老师,问问她能不能申请一下,让你随行。”

  重锋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我去她办公室的时候,她本来就准备给你们肖团长打电话的,结果被我喊了一下,问她这事儿,她又解释了几句,再打电话就比省文工团那边慢了吧。原本还真可能是我们这边快一些的。”

  没想到竟然其中还有这个曲折,李潇潇一想到团长老实挨训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重锋那边已经听到了她的气音,于是更加无奈了。

  他提醒道:“京市那边十一月比这边冷很多,你多带些厚衣服。”

  李潇潇“嗯嗯”两声:“我知道的。”

  随哪个团其实关系不大,但李潇潇最开心的是——

  团长竟然会护送他们过去!

  交流期重叠,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开心!

  两人结束通话之后,市文工团的大家都发现,平日已经非常积极的潇潇同学,像一直转个不停的陀螺,不知疲倦,一直转到了11月11日晚上,连产了五个系列剧本!

  11月12日凌晨五点,李潇潇在众人的送行下,来到了光州火车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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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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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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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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