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樱沐浴过后,屏退左右。过了一会儿,身着宫娥服饰的陈婉华,从屋外探出脑袋,见没人,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陈婉华如今的身份是山海苑里的小宫娥,人多眼杂的,重樱不太好与她当众过于亲密,以免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漱玉往她的山海苑里安插眼线一事才过去没多久。
“我方才四处转悠了一圈,这地真不错,师公子倒是挺有心的。”
陈婉华的手腕上绑着一串桃花手链,是师千羽给她隐藏身份的法宝,这件法宝不但改变了她的面容,还隐藏起她的孕肚。现在的她,看起来就是一只长相普通的小花妖。
“师公子向来很细心。”重樱褪下衣裳,挂在木架子上。
陈婉华在床畔坐下,甩掉脚上的鞋子:“我听说他宠幸了你。”
重樱赶紧堵住她的嘴:“这话回到天都城以后,你可不能往外边乱说。”
这件事她是瞒着宫明月的,宫明月要是知道,怕是要把她和师千羽都剥皮拆骨。
“只是权衡之计,做戏给云罗看的。”重樱在陈婉华身边躺下。
陈婉华望着头顶的罗帐,忽然凑到重樱耳边,轻声说道:“我算卦一向很准,我听檀七郎提起过,其实当日师公子也去了卧龙岭,是他伤了檀七郎,助了你与国师大人一臂之力。你的命定之人,只会在国师大人和师公子当中,国师大人是你的师父,师公子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些。”
“如今你我都困在这里,我没有心思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我打听过了,妖族每个月都会有船出海,只要我们拿到船票,就能回去了。”
“如何拿到船票?”
“很难搞到手,据说是鸟族族长身边一名叫花什么来着的男宠在管,给谁全看他的心情。”
“花岚衣。”
“对,就是这个名字。”陈婉华一拍脑袋,“我见过他,他生得与檀七郎有几分神似,是云罗找来故意气檀七郎的。”
檀七郎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多得像流水,这么多年来,云罗嘴上说着不在意,背地里喝了八百缸陈年老醋,找了个神似檀七郎的男宠在身边放着。那檀七郎也是个奇人,对此并不介意,哪怕花岚衣数次挑衅,从不予理会。
陈婉华说着,撑着手肘坐起:“今日的药忘吃了。”
“什么药?我替你拿。”重樱睡在外边,起床更方便些。
“就在我衣服的袋子里。”
重樱摸到只紫色的瓶子,倒了一粒丹丸递给陈婉华,奇怪道:“这是治什么的?”
“保胎用的。”
“你肚子里的孩子……”重樱微惊。
“没事。”陈婉华吞下丹丸,苦笑道,“我先前喝了那么多堕胎的药物,都无法将孩子拿掉,原来是堕妖胎需得用妖族的法子。檀七郎将我抓回檀府没几日,我就误食了他们妖族打胎的药物,险些一尸两命。”
当时情况绝非她所言的那般轻松,陈婉华将此事轻描淡写掠过,实在是因事情已经过去,她不想重樱再跟着担心一回。
陈婉华不愿多言,重樱便没多问,她在宫内生活的这几日,见识到不少从前没见识过的手段,清楚陈婉华遭的这一回罪,不是误食堕胎药物那么简单。
妖族内,有人想要她和孩子的命。
重樱道:“从今天起,你留在山海苑,哪里也不要去。”
山海苑内至少是安全的。
“嗯,以后我就跟着樱樱混了。”陈婉华抚着肚子,“宝宝听到没有,灵女大人保护我们母子,天下苍生的福分加起来,都不及我们两个多。”
“就你嘴贫。”重樱笑着去捏她的脸颊。
两人笑笑闹闹。
夜风摇曳着婆娑的竹影,陈婉华打着呵欠,忽然好奇地问:“樱樱,你说,妖皇是什么鸟?”
“约莫是只白鹭吧。”重樱想起师千羽的原形,困得眼角沁出泪意,含糊着回了一句。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妖风,吹得草屑满天乱飞。漱玉双手提着裙摆,皱着眉头往妖皇寝宫赶去。
听闻妖皇今夜犯了病,却叫人封锁了消息,不许通知任何人,不光人族灵女不知道,云罗也不知道。
还好黑泽在师千羽身边安插了眼线,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漱玉。
九曲回廊间,一名宫娥捧着托盘,垂着脑袋疾步走着。
漱玉给了身边侍女一个眼色,那侍女上前拦住宫娥。
宫娥看清漱玉的脸,吓了一大跳,连忙见礼:“漱玉姑娘。”
“这是什么?”漱玉的目光落在瓷盅上。
“这是……这是妖皇的药。”宫娥对漱玉的问话,不敢不老实回答。
漱玉的侍女一把抢走宫娥手中的托盘:“侍候妖皇大人服药,有我们家姑娘就够了。”
宫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漱玉与侍女绝尘而去。
行到妖皇寝宫前,果然有两名侍卫拦住了漱玉。漱玉道:“我是来给大人送药的。”
瓷盅的旁边放着一枚妖皇的贴身玉牌,这只小百灵鸟是云罗挑给妖皇绵延子嗣的,迟早会成为妖皇的女人,妖皇也没有特别吩咐过,不许她过来,侍卫便放行了。
寝宫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入得内殿后,那股腥气更重了。其他侍候在旁的宫娥,看见漱玉,都不由惊了一下。
漱玉自作主张命她们退下。
一时之间,寝宫内只剩下漱玉与师千羽二人。
沉香木的阔床上垂下雾似的鲛纱罗帐,帐内隐约可见一人单衣薄衫,歪坐在床头,以手掩唇,轻声咳嗽。
漱玉道:“大人,漱玉侍候您服药。”
师千羽沙哑的嗓音在帐内响起:“怎么是你?”
“漱玉听闻大人病重,十分担心,未得传召便过来了,还望大人不要怪罪。”漱玉撩开帘帐,从瓷盅里倒了一碗药,在床边跪下。
她握住汤匙的柄,轻轻搅动着药汁,待热气散了些,舀起一勺,递往师千羽的唇边。
师千羽垂眸,没有动作。
漱玉手腕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几乎以为他看出药中端倪。
黑泽将师千羽病重的消息透露给她的同时,还给了她一味名为“尸蛊”的药。他说,此药能控制师千羽,为自己所用。
漱玉第一次见师千羽,那青年背脊挺直,如松如竹地立于尸山血海中,云纹腰封束出劲瘦的腰身,满身清贵之气无人能及。
她见惯形形色色的小妖,哪里见过琴棋书画里熏陶出来的贵公子,一下子被迷住了眼睛。琇書蛧
黑泽待她极好极好,师千羽举世无双的才貌更是令她惊艳,若能做他的皇后,再养着秃鹫,岂不两全其美。
“大人为何这样盯着漱玉?”漱玉小声开口。
“我听闻你自幼入宫,且入宫一事,全由姑姑做主。这么多年,留你在这宫内荒废大好年华,却是委屈你了。”
“侍奉妖皇大人,漱玉不觉委屈。”
“如若我肯放你出宫呢?”
漱玉愣住:“大人。”
“此事是我亏欠你,我会安排你出宫,你可以和你喜欢的男人双宿双飞,我保证,姑姑不会找你的麻烦。”
漱玉攥紧手中的汤匙,心底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很快,她似是下定了决心,摇头道:“漱玉喜欢大人,漱玉只想侍奉大人左右。”
没了妖皇的女人这身光环,她漱玉除了是个漂亮的女人,什么也不是。
师千羽的眸色黯了些许,瞳孔深处,隐有寒意缓缓流动。
漱玉重新舀了一勺药汁,抵到师千羽唇边,提醒道:“大人,药凉了。”
师千羽夺走她手中的药碗,随手扔在地上,褐色药汁打湿地毯的瞬间,漱玉的身体腾空而起。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躺在了妖皇的那张龙榻上。
妖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张英俊病弱的面颊,覆着她看不懂的阴郁:“我原本打算放你一马,是你自找的。”
漱玉以为他要宠幸自己,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只清瘦苍白的手锁住她的喉咙。
只听得“咔哒”一声,漱玉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漂亮的女人,眨眼间就化作了一只死气沉沉的百灵鸟。
师千羽将百灵鸟的尸体丢在地上,沉声唤道:“来人。”
一名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宫内,检查着瓷盅内的汤药,回道:“大人,是尸蛊。”
“黑泽的眼线处理干净了吗?”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师千羽阖了阖眼眸,满脸疲倦地说:“将漱玉的尸体扔进檀府。”
那侍卫上前两步,跪在师千羽面前,垂首道:“属下代替蛇鹫一族,谢过妖皇大人,若有朝一日蛇鹫一族沉冤得雪,必永世效忠妖皇大人。”
蛇鹫是毒蛇的天敌,这么多年来,檀七郎一直视他们为眼中钉,两百年前,檀七郎以谋反的罪名,撺掇着云罗将整个蛇鹫一族灭族。幸有族人逃出海外,得以保全下来。
约莫九年前,一名十七岁的少年自称妖皇,找到他们零散的族人,说要帮他们沉冤得雪重返妖族,给整个蛇鹫一族带来了希望。
蛇鹫一族等这一日,已经等的太久了。
午时刚过,日头正烈着。陈婉华擦了擦头上的汗,正在给一丛海棠浇水。
她原本躲在山海苑里偷懒,妖族的小丫头们个个都是人精,愣是把她从角落里揪出来,丢给她一个浇花的活计。
重樱去了妖皇那里商讨船票一事,陈婉华不想给她招麻烦,就应下了。
妖族的花花草草跟人族不一样,虽生得人族花花草草模样,却不管什么季节,都轰轰烈烈地开着。
墙角下,一树本该只在冬日里开花的腊梅,这会儿在烈日底下开得热热闹闹。
陈婉华走到梅花树底下,找了块石头,拿出张帕子盖着脸,倚树而坐。
睡得迷迷糊糊时,陡然被人揭了帕子,日光从树顶缝隙落下,刺激着陈婉华睁开眼眸。
视野中,一名紫衫少年双手背在身后,正神情悠然地打量着她。
乍一见到这张肖似檀七郎的脸,陈婉华吓得心脏差点蹦出了心口。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在此处偷懒?”
“奴婢山海苑的,浇花浇累了,就歇一会儿。”陈婉华起身,给他施了一礼,“奴婢告退。”
她转身就走。
花岚衣也不阻止,只是眼神怪异地盯着她,袖中手指微动,一只翅膀透明的虫子飞了出去,停在陈婉华的颈侧,狠狠咬了一口。
陈婉华捂住脖子,呆呆立在原地,黑色的瞳孔覆上一片浓郁的紫。
花岚衣行至她身前,递给她一把匕首:“去,杀了师千羽。”
“是,杀了师千羽。”陈婉华动作机械地接了匕首,揣入袖中。她的瞳孔恢复成正常的黑色,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师千羽病发后失去灵力一事,重樱是早上才知道的,他这个毛病,着实很愁人。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这个秘密若是传出去,那些虎视眈眈之辈,岂不是一拥而上,将他撕个粉碎。
师千羽一脸浑不在意:“生死有命,我已是死过一回,并不怕这些。”
陈婉华从屋外走了进来,她身上有重樱给她的玉牌,那玉牌是妖皇的,侍卫看见,就放她进来了。
重樱以为她有什么事过来寻自己,又见她满头大汗,取了张帕子,替她拭着额上的汗:“你怎么说都是怀着宝宝的人,尽管体质不同常人,也不该顶着这么毒辣的太阳跑来跑去。”
陈婉华颈侧有个血洞,重樱惊讶道:“这里怎么受伤了?你别乱动,我去拿药。”
师千羽告诉她药在哪里。
重樱转身拿药,没有注意到陈婉华走到师千羽身边。她力大无穷,师千羽又灵力暂失,她把匕首捅进师千羽的心口时,师千羽长臂碰倒旁边的梅瓶,梅瓶应声而落。
师千羽捂着心口,倒在了床上,以伤口为中心,全身迅速布满奇异的纹路。
陈婉华眼中一片浓郁的紫,猩红的血色蔓延,倏然映入她的眼底。
“我、我杀了师公子!”陈婉华陡然清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a20瓶;橘子真好吃、漫花、啃啃书虫10瓶;多久6瓶;paris、july5瓶;节千2瓶;筱汐.、粉红猪小妹、北月南辰与晴空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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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必要的剧情需要走,师父明天出场。
昨天的红包都发完了,今天又充了点晋江币,就2分留言前十发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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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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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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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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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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