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明月望着她一截莹白如玉的后颈,启唇道:“在嘀咕什么?”
重樱听见这个声音,惊得一蹦三丈高。Χiυmъ.cοΜ
她飞快地转过身,双臂搂住宫明月的脖子,用力一拽,宫明月就不得不随着她的力道垂下脑袋。
“怎么了?”他漆黑的瞳孔里升起一丝疑惑。
重樱会这么快召唤他,叫他有些意外,他以为重樱遇到了麻烦。
他上次在地牢里搂了重樱一夜,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当暖炉,直到灵力耗尽,不得不回到蛇鳞中。
他走前在重樱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咒,要是重樱受到攻击,会将伤害转移到他身上,是以他还算放心将重樱留在妖族的地盘。
他现在力量被削弱得厉害,无法带重樱出海,把重樱留在妖族的地盘,有师千羽在,反而安全点。
师千羽是妖皇,他是知道的,师千羽对重樱的心思,他也一清二楚。是他没有掩饰好,让重樱察觉到了他对师千羽的杀意,若非如此,他早已对师千羽除之而后快。
重樱不喜欢他杀人。
师千羽终归是不能留的。宫明月黑眸里掠过一丝杀意。下次不让她发现好了。
重樱搂着他,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背对着石桌:“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宫明月弯起眼角,心情愉悦地笑了:“什么惊喜?”
“是个秘密,嘘,不许偷看。”重樱神秘兮兮地取出一块黑布,踮起脚尖,绑在他双眼上,然后将他转回去,推着他慢慢往前走。
宫明月唇角的弧度越翘越高。
蛇嗅觉敏锐,他早已嗅出空气里飘着的香气。饶是他已做好心理准备,重樱揭下他眼睛上那块布时,他还是惊了一下。
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在月光下显得美轮美奂。
“这些都是樱樱准备的?”
蛇还没来得及开心,那少女走到桌前,揭开瓦罐:“惊喜在这里!”
宫明月:“……”
瓦罐中盛着黄褐色的液体,上面漂浮着红色的玫瑰花瓣,看起来粘稠又甜腻。宫明月嗅了嗅,空气里的气息太过复杂,他嗅不出它的味道。
宫明月的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这是樱樱亲手做的吗?”
重樱点头。
她厨艺不好,整出无数黑暗料理,唯有奶茶还拿得出手。这玫瑰奶茶经过她反复改进,她敢保证,口感一定会令宫明月惊艳。
宫明月嗜糖,身上总是备着糖豆,她特意增加了甜度。
“师父,你尝尝。”重樱拿起汤勺,舀了一口,递到宫明月唇畔。
宫明月的长眉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却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唇。
“味道如何?”重樱期待。
这口感……
还真是奇怪。
不习惯奶茶的蛇如是想着。
抬眸间,重樱双目灼灼,一脸等待着夸奖的表情。
小徒弟难得下厨,不能打击她的信心。宫明月想了一会儿,揉着她的脑袋说:“好喝。此前从未饮过这样的……”
他顿了顿,绞尽脑汁想着形容词:“这样古怪的东西,倒是很新奇,唯有仙露琼浆可以比拟。”
重樱的眼中霎时蹦出晶亮的光芒,捧起瓦罐:“师父喜欢喝,就多喝点。这一罐子都是师父的!”
宫明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疼。
宫明月拿着汤勺,喝了两口,正头疼如何在不被重樱发现的情况下,将这东西毁尸灭迹,一只微凉的小手伸过来,压住他的手腕。
重樱贴心地说道:“师父先吃其他东西,这东西撑肚子,不管饱。”
宫明月几乎是如获大赦般放下了汤勺。
重樱给他准备的食物很丰盛。有荤有素,有菜有汤。
她双手捧着脸颊,认真看他吃东西:“师父的脸色看起来比上次更差了,是没休养好吗?”
“我被一个笨蛋打了。”
“什么笨蛋,居然敢打师父?”关键能让宫明月吃瘪,这个“笨蛋”一定是很厉害。重樱想见识一下。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宫明月嘲弄地笑了一声。
“师父可知自己的本体如今在何处?”重樱好奇又担忧地问道。
宫明月连上古神器都敢动,嚣张得出乎她的意料,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处境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他是为她受伤的,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他在海上飘着。”
“飘、飘着?”重樱惊。
她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知何时,她的心防已经开始松动,宫明月给她的那些虚虚实实的爱,乘机而入。
她别扭又不安地想着,宫明月不是水蛇,在海里飘这么久,真的没问题吗?
“等他走出深海之渊,就会来接你回家。”夜风轻拂树影,暖黄的橘光点缀着宫明月的眉眼,仿佛镀了一层柔光。
冰冷的蛇坐在月影里,像是一盏温暖的烛。
他是宫明月的一部分,宫明月似乎将自己的温柔,都留在了他的身上。
风里飘着陌生国土的气息。
重樱开始想念天都城的国师府,那里有春夏秋冬四个可爱的姑娘,有大师兄和九师兄,还有她养的大胖兔子和小红马。
“你今日召唤我出来,出了何事?”宫明月一出现就察觉出重樱的处境并不危险,相反,她已经脱离危险。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可她还是愁眉苦脸的,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他这些日子附在蛇鳞里,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些也都与他无关,他只需确保重樱的安全就好。
重樱很快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仰头道:“我想学裁纸人当替身的术法。”
当初她被罚关禁闭,宫明月剪了个小纸人,轻轻一点,就能化成她的模样,与她并肩站在一起,根本分不出真假。
“那叫傀儡术。”宫明月笑了。
“师父吃饱了吗?”
宫明月颔首。
重樱从取出一个竹篮,里面放着纸和剪刀:“师父,给。”
傀儡术在所有术法中,算是比较简单的术法,但做出来的傀儡人真假程度,却取决于施术人的本事。有些灵术师做出的傀儡人,神情僵硬,动作迟缓,肉眼就能分辨出是假的,而宫明月做的傀儡人,一举一动里都有正主的影子,行为举止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很难发现其中端倪。
宫明月先是给重樱讲了术法口诀,然后开始教她剪小纸人。这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宫明月的傀儡人做的逼真,很大程度上依托他的一双巧手。
他当着重樱的面,轻而易举地剪出了个小姑娘。即便没有五官,重樱一眼就能分辨出,他剪的是自己。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神韵。
每个人都是生得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但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就算是双生,也会有细微的区别,因为神韵是独一无二,模仿不来的。
宫明月纤长的手指,在小纸人眉心一点,它立刻活了过来,变作重樱的模样。重樱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也跟着露出惊讶的表情。
重樱朝她伸出手,摸摸她的脸。
上回没仔细瞧,这次与替身面对面站着,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两个是一对并蒂莲姐妹花。
宫明月将剪刀和纸放进重樱的手里:“你来试试。”
重樱拿着剪刀,下手时,有些不知所措。
宫明月道:“你剪的时候,排除心中杂念,只管想着那人的模样,再照着口诀,注入灵力,即可做出替身。”
重樱依着宫明月所说,心中想着陈婉华的样子,开始裁纸人。
她的动作一点都不灵巧,剪得磕磕绊绊,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剪出来的又是一回事,十根手指头,个个有自己的想法,就是不听她的使唤。
重樱急得额头冒汗。
怎么学个法术,还有考验手工?手残星人快崩溃了。
“第一次难免生疏。”宫明月取过一张纸,拿笔在纸上画了个小人,将纸对折,递给重樱,“再试试。”
有线条的引导,这回好了许多,但因她是初学,即使照着图案剪,也剪得不甚美观。
重樱觉着拿“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都给这个成语丢脸了。
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教出这么个笨徒弟,气得清理门户、大义灭亲的心思都有了。
宫明月显然是一位有耐心又温柔的师尊,看到重樱剪出来四不像,他既没有嘲笑,也没有批评。
他绷着嘴角,显然在极力忍着笑意。
重樱垂头丧气:“我是不是很愚钝?”
似乎从小到大,天才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剪个小纸人而已,怎么扯上愚钝不愚钝的问题了?”宫明月从身后将她抱入怀中,抓住她的手,“师父第一次剪这个小纸人的时候,剪了一天一夜才剪出人形。”
重樱一脸不信:“师父又在寻我开心。”
“你什么都好,就是缺了点耐心。”宫明月是个左撇子,重樱右手用剪刀,为了适应重樱的习惯,他抓着重樱的右手,操纵剪刀,一点点剪着小纸人。
当小纸人的模样呈现在两人面前时,两人都诡异地沉默了。
良久,重樱说:“原来师父真的没骗我。”
他用右手剪出来的小纸人,比重樱的还要惨不忍睹,师徒二人有那么一瞬间,默契地达成了灵魂共鸣。
“生疏了。”宫明月轻咳一声。
他再次抓住重樱的手,握起剪刀。
他是从重樱身后覆过来的,重樱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中,鼻端萦绕着属于他的气息。
并不难闻的味道,他喜欢熏香,他的身上有重樱熟悉的香气。
他将下巴抵着重樱毛茸茸的发心,长发因他微微俯身的缘故,从肩头垂落,披了重樱满肩。夜风撩起他的一缕发丝,轻轻搔着重樱的脸颊。
重樱转头,躲着这阵瘙痒。
“不要分神。”宫明月提醒。
重樱不敢再乱动。
宫明月抓着她的双手,化腐朽为神奇,很快,一张小纸人出现在重樱的视野中。是陈婉华的轮廓没错,他特意将纸人的肚子剪大了些。
重樱高兴道:“成功了。”
“试着将它唤醒。”宫明月鼓励道。
重樱抓着纸人,将灵力汇聚到指尖,注入纸人的眉心。
她体内的锁灵针已经被取出,目前正处于恢复期,可以动用五成灵力了,唤醒一张小纸人,不是什么问题。
小纸人得了灵力,从重樱手中飞出,落在地面的瞬间,化成了人形。
陈婉华的身子,陈婉华的四肢,陈婉华衣着发饰,一一都与正主吻合,只是在看到那张脸时,师徒二人再次诡异地沉默了。
“心有杂念。”宫明月曲起手指,半是苛责地在重樱的眉心弹了一下,扬袖挥出一道灵力,击散了纸人的身影。
重樱捂着额头不敢说话。
纸人是陈婉华没错,却生了张宫明月的脸。
宫明月的身材陡然缩小了一截,四肢变得纤细秀气,顶着那张薄情寡义的祸水脸,挺着隆起的小腹,一脸僵硬失真的微笑。
真是见鬼的画面,重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宝20瓶;迷糊睡不够10瓶;拾梧壹柒5瓶;
 ̄3e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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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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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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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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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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