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说得好像你认识我娘似的!”
柳娘的性子的确洒脱,苏欢引记忆里她娘虽说有张美人脸却有着汉子作风,相比之下她爹苏向南比她娘还矫情许多。
君临风被她问得一愣,缓了片刻,“我怎会认识你阿娘,只是常听你说起,料想你们母女情深,你的性子想必也随了她大多数去。”
“哦,”苏欢引略显失望地垂首。
轿子忽忽悠悠,坐过许多次了还是让她不太舒服,嫌闷,她把轿帘掀开一条缝,外面云脚低垂,莺争暖树,新出的小草浅浅地露出一片绿意,间或几丛流苏树,全都含苞待放。
垂柳扫过轿身,苏欢引看着糯米流苏,想到西郊。
君烟离席间提到的那一句,她困惑了一番。
放下轿帘,苏欢引不经意一说:“今年不如去年热得那么早,记得去年此时,我已经和艾叶去西郊采流苏泡茶了……”
君临风捉住苏欢引的小手,“是,今年闰四月,春脖子长……”
苏欢引瞪着晶亮的眼睛,“闰四月么,那我能过一个真正的生辰了!”
君临风一阵心疼,“丑东西至今过了几个像样的生辰?”
“嗯……娘在世的时候,年年给我过,不过每次都打趣说我是偷的生日,娘过世以后,二娘说闰四月才是真正的生辰,就没有过了……”
原来,这是她第一个真正的生辰。
苏欢引见说离了题,又赶忙问道:“方才席间五小姐说,君府在西郊有做腌菜的小宅?”
“从前三房的腌菜都在那里做,上秋的时候开始腌冬菜,平时就做些时蔬小菜、糖梨蜜饯之类的,后来母亲执意要拆,惹的其他两房,特别是烟离的极大不满……怎么,你是想吃么?”
君临风至今对于此事也是极为困惑,好好的小宅,放着也不碍事,母亲却连祖母都没有问过,只是说了一句“碍眼”就拆了,惹来无数的埋怨。
苏欢引心底画浑儿,理不出头绪,又觉得不好在君临风面前再提起穆羽,万一他细问起当日具体情形,一张婆婆嘴再啰嗦些爷爷的话……
如此麻烦,不如就别说了。
她及时接下君临风的话头:“是,有些好奇那是什么好味道,让五小姐念念不忘。”
“这好办,小宅拆了,做菜的婆子还在,明日我给你带过来些尝尝。”
苏欢引轻笑,“你不嫌弃我嘴馋?”
君临风扳过她的小脸,朝嘴上啃了一下,“无妨,我比你更嘴馋,终日想着吃了你!”
说什么真理无穷,此时他只知道自己的唇舌进一寸有一寸的道理……
轿子到了绣坊,苏欢引拦住想要下轿的君临风,“出来大半日了,你且早点回府去吧!”
君临风苦笑,无奈的折身坐回去似只被驱赶的流浪狗,“那我明日过来。”
“好!”
绣坊院里静悄悄的,苏欢引站在天井中望天,想起艾叶前些天过来学的话。
那日张屠夫家的娃娃百日宴,苏欢引知道钟宝珠要去回礼,便躲着她没去。
艾叶随他娘一起去凑热闹,回来就钻进了绣坊,进了苏欢引的屋子,盖着薄被开始叨叨。
“啧啧,苏苏,你那个后娘如今眼睛都要长到脑瓜顶上去了,租了顶轿子过去,特意选在旁人都坐好了才迟迟入场,生怕旁人瞧不见她那一身新做的团锦牡丹织花褙子和金丝彩锻马面裙!就连一个不小心没坐稳还特意露出她手腕上晃眼的金镯子!”
苏欢引笑了,“能如此风光,看来是拿了君家不少……”
艾叶揪着自己的羊角髻,张着大嘴问:“你不知道君府给了她多少?”
苏欢引摇摇头,君临风没提过,她也知即便是问了,君临风也不会告诉她,他定是怕自己知道了,会低到尘埃之中。
“你二娘没神气多久,她那边得意洋洋地和旁人说着抢亲那日君府送过来的礼单,没注意贾婆子也在,就坐在她身后的饭桌上。贾婆子先是暗戳戳说你二娘胖,你二娘回她一句胖怎么了至少没赘肉,然后贾婆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肚皮喝口水开始了正式骂,骂钟宝珠认钱不认人,为了五百两绑了继女去嫁表侄,又为了五千两背信弃义,把继女转嫁高门大户……”
艾叶觉得自己说过了头,偷偷瞧瞧苏欢引的表情。
苏欢引似乎并不在意。
这些日子,难听的话她听得多了去了,若是个个在意,干脆就着被人的唾沫喝水呛死自己算了。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绣坊里,除了个别几人,余下的不天天都在看笑话。
初起是骂她巴高枝儿,骂她娘家将虾钓鳖,后来见君府一直没有迎娶之意,又骂她一步一计最后算计得哪个都嫁不了,落得鸡飞蛋打。
不过这时候倒是看出来哪个才是实心眼对她好的,麦苗筱棠自不必说,外面那些话尽力拦着不让进了苏欢引的耳朵。
倒是凝春让苏欢引暖了心。
凝春知道错怪苏欢引,嘴拙说不出好听的话,如今便和那两个丫头一起,守着欢引,怕她听见些不着调的话乱了心神。
可再怎么殚精竭虑,也阻止不了那些推波助澜的瞅准了时机在你耳边扯上那么一两句。
对于这些闲话,苏欢引不置一词。
她如今听话的侧重点是在君府究竟给了多少。
“麦苗,你告诉我,我家里究竟收了君府多少财物?”
麦苗掰着手指头开始一样一样的说,苏欢引拿了纸笔在旁边记。
“五千两银票,这个你知道的,还有八匹宫锻,四匹蜀锦,稻谷六担,玉佩两枚,翡翠手镯一对,金饰若干,胭脂水粉若干,干果水果糕点若干……据说还有一个妆匣,里面是一下子银稞子……还有……”
苏欢引摆摆手,“不听了?”
她把方才记好的往榻上一扔,不记了,这么多,她还不起的。
艾叶拿起她的本子翻看一眼,“你记这些做什么……”
苏欢引头晕得厉害,那些东西一样样地在眼前晃,她无力地说:“本想着尽力给君家还上些,如今看来,十辈子都还不完……”
她,注定要欠君临风的,除了以身相许,她真真没什么好法子了。
吱噶吱噶的抬轿声响起,苏欢引回神,转头看向门外,绣坊大门被墙外绿了的柳枝一阵阵抽打着,发出噼啪之声,两顶珠帘彩轿先后经过绣坊停在了艾家门口。
头里下来的是艾叶娘,穿着绛红色立领丁香稠直身礼服,孔雀毛云肩,头戴翠玉压鬓簪,额前还描着花钿。
后里落轿下来的是位身量纤纤的贵妇人,与艾叶娘年纪相仿,着嫣红色绢地茱萸纹绣礼服,胸前紫玉项圈,头戴一对蝴蝶纹金钗,前方额发上一支鎏金如意纹华胜。
两人有说有笑互相搀扶着,后头跟着两个丫头和艾术,入了艾家大门,绕过屏风,坐上正堂。
“艾夫人,你也该请几个丫头婆子伺候着,如今艾草成婚,家里添人几口,不是你一人能忙得过来的。”m.χIùmЬ.CǒM
艾叶娘吩咐艾术去泡茶,笑着说:“许夫人,我自己忙惯了,房子也不大,真找了丫头,我还不习惯。”
许非昔的母亲许夫人脸上也带着笑意,“保不齐没多久艾夫人就要做外婆了,到时再请,难免晚了!”
艾叶娘这才想起来这一层,“呦,这我倒是忘了,正好天儿也暖了,我过两日就找人把后面那一进院子收拾出来,再多盖上两间,也请两个丫头进来。”
许夫人喝了艾术递过来的茶,逗他:“我劝你娘快找丫头来伺候,否则这讨人欢喜的小郎日日做这些活计,耽误了他成大事。”
艾术冲许夫人猛点头。
“他?”艾叶娘一个眼神过去,看得艾术一激灵,娘啊,千万别在外人面前不给我脸。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艾叶娘还算给艾术留点颜面,文邹邹说了这么一句,让许夫人直觉得她在自谦。
可事实上艾术明了,他娘想说的是:成天玩猫逗狗,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许夫人这厢喝过了茶,略一沉思,扬着笑脸问艾叶娘,“您家二小姐有十六了?我瞧着喜欢,那丫头也是一等一的好性子。”
艾叶娘一摆手:“暧!成天疯疯癫癫,就知道吃,和你们大户的小姐比不了,照她姐姐差远了去了!”
艾术听他娘这么说,急了:“娘,您眼睛里只有大姐,你啥时候好好关心过二姐和我,怎么别人见了我们姐弟个个都夸海猴儿,到了亲娘这里就是没一句好话。”
他知道许家相中了二姐,又忙着对许夫人道:“许伯母您别听我娘的,她只记得我大姐的好,连我和二姐是哪天的生辰都记不住,总说我二姐疯疯癫癫,可要不是我二姐有个能容人的洒脱性子,家里怎的能这么太平,我那个爱起刺儿的大姐,寻常妹子谁能容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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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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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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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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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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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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