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冤枉啊!”
“求求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小民的这间营生吧。”
“小民从中原颠簸迁徙到盛京,一心鼓足了劲儿将戏堂发扬光大,这间戏堂里的每一根柱子、屋瓦、影人,傀儡木偶、皮鼓乐器、话本儿,一把火烧了,伙计们的心就散了,再难重建了。”
“只盼大人高抬贵脚,这家祖宗产业,从太爷爷起就流传至今,传承到小人这辈的手上,哪怕香火断了,命丢了,这份儿传承都不能丢,今日的一把火,咱们何以有颜面去地下见祖宗!”
“大人,真的不能烧啊。”
有戏堂的伙计,想要拼死护住道具乐器,却被士兵一脚踹开,直揍得鼻青脸肿,连滚带爬。
一排妇人跪在地上,哭天喊地,以泪洗面。
“官爷,官爷您手下留情啊……”
这是哪里来的无妄之灾?好端端的,怎么就砸中了这间小戏堂?
桌椅被掀翻,栏杆器具砸得稀烂,名画书法撕毁个干净。
原先还热闹非凡的戏堂,此刻乱作一团,黑烟四起,士兵举着火把进进出出。
“别哭哭啼啼的!”
戏班子的老爷训斥了妻儿,他望着一生的心血,捶胸顿足,心如刀绞,却是张开了口,发不出一声呜咽。
能保住性命已属侥幸,倘若大放悲声,不知道又会招惹什么飞来横祸。
眼前的权贵男人,分明是个不讲理的!
倘若他性子来了,抬眼间灭顶之灾,对于这种高位者来说,也如碾死一只蝼蚁般轻易。
玉察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幕,她眼底通红,握住了游澜京的双袖,他有些惊讶,小小女子用的力气如此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衣袖攥破。
“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对于首辅来说只是破铜烂铁不值一提,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是赖以糊口的营生,是几代人的心血与传承,一把火烧了,你让他们怎么活?”
游澜京牵起一丝冷笑,双袖一摆,挥开她的手。
“姑娘,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玉察的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她咬牙切齿,从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委婉顺从的哀求。
“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大发慈悲,给他们一条活路。”
游澜京慢慢抚弄着手上的扳指,眼底笑意尽收,望着她。
“姑娘,你这样,真的显得我像个坏人。”
“可是,今日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他捏着她的脸颊,尽是轻慢的欣赏之色,轻轻吐字。
“这份儿因果怨债,咱们得一起背。”
玉察知道,他是不肯放过这间戏堂了!瞬间,自责与绝望之色笼罩在脸庞,她被崔管事拖住,仍然死死地盯着游澜京。
那句歇斯底里的话,她甚至都不知道是自己脱口而出。
“您何苦如此狭隘,与市井百姓咄咄逼人!”
游澜京脸色微变,眨眼间恢复如初,他寒声吩咐。
“给我烧得干干紧紧,一根木头都不能放过。”
玉察从未有过如此尖锐的时刻。
从小被奉为贵人,被教养得如玉质温润,敦厚的底蕴,打磨得水光顺滑,从底子里沁出来那一份宠辱不惊。
她是含蓄的,宛转的,她的心中永远是窗明几净、风和日丽的好春光。
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心中充满了恨意与怨气。
她从不会说要杀了谁,哪怕在那流亡的半年,狼狈逃窜,心中只有谨记德行,可是现在,她的心头,疯狂地升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等皇弟平定叛乱,她要砍了游澜京的头!
连她自己,都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恨意,吓了一跳,胆战心惊。
跟游澜京待久了,原来也会沾染上他的戾气。
大雪中,马车上。
玉察掀起帘子,望着大火滔滔滚滚,火舌贪婪吞噬着升平戏堂的牌匾,最终,乌黑的牌匾轰然坠落,溅起一地火星子。
见证过那滴泪的戏堂,最终沦为断壁残垣,一捧焦臭灰烬。
玉察的脸上呆呆的,眼神丧失了轻盈的灵气,麻木又失望至极,仿佛一个任人掌控的傀儡木偶,精气神都被男人手中掌握的丝线,一丝一缕抽取尽了。
她什么都保不住,连她自己都是任人宰割,只是男人掌心的小雀儿,喜欢就哄一哄,厌弃了就一脚踢开,份量轻若无物,她早该意识到。
她怎么会如此天真,把一丝丝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身旁,传来游澜京若有所思的轻言细语。
“原来,李游真的不在这里,是我错怪你了。”
听到他说这话,她只觉得虚伪透顶!对他的厌恶到达了顶端。
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像方才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并没有发生过。
游澜京蹲在她身前,像一只收敛了爪牙的大狼。
他握着她的一双手,眼底是隐隐的笑意。
“公主的置气,总是要许久才消解吗?”
他故作叹息,将自己的额头放在她的手腕上。
“微臣,真的知错了。”
“知道冤错了人,所以,微臣方才给了戏班子两百两雪花银,够他们去别处安家置业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其实,微臣一向是没有错的,但是在公主面前,微臣什么都改。”
玉察瞧也未瞧他一眼,她怔怔望着窗外的纷纷大雪,出了神。
马车骨碌碌地轧过绵软的雪地,留下一道清晰的辙痕。
车厢内,静谧无言,两人久久相对。
终于,她开了口,话语透着看穿一切的淡然。
“首辅大人,其实最清楚,世间之事,并不是都可以用银两摆平。”
“譬如,你作恶多端,可以随意践踏他人的身体,却无法求到一双对你充满真挚的眼睛,这就是你最好的报应。”
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敲在他的心头,令人心碎,一阵儿一阵儿地揪着疼,他仔细聆听,脸上的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
如果是之前的玉察,连“你放过我我就开心了”这种话都不敢说,唯恐他生气。wWW.ΧìǔΜЬ.CǒΜ
可是,现在的少女,明显想触怒这头黑鳞大蟒。
他知道,她想惹他发火。
没想到……比火气更先抵达的,是情动。
望着她这副高不可攀的圣洁模样,真有一股冲动,压在身下为所欲为,好好描上一副雪中落梅图。
他发现,他这辈子,就这点儿出息了。
游澜京展颜一笑,两根手指,探过了厚实的大氅,繁复的衣裙。
玉察猛然攥住裙边,低头,顿时惊恐失色,羞愤交加,不敢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还是在马车内!
不要脸!
干涩的生疼袭来,她身子瘫软,颤颤如惊弓之鸟,咬紧牙关,握住他的手腕,直愣愣地望着他。
可惜……他嘴角微扬,有用吗?能阻碍半分吗?
“巧了,微臣,最爱公主不爱我。”
马车轧到石块,一个震颤,疼痛加剧,她惊呼出声,不由得往前微微一倾,而他顺势吻了上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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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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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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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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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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