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狄最近有了动静,秦统帅传来军令,令他回营。临走时留下陶俭带着一队亲卫保护李宅,其实就是保护二姑娘。
李忻不在府中,殷拂云身心轻松些,但难免会记挂边境之事,恐有战火起。李忻这大半年连受两次重伤,身体必不如前,不养个一年半载,很难上马征战。
在亭中闲坐时,她向陶俭提起去年李忻追击白狄至赤狐山并将其剿灭之事。
“听闻活下来的将士中,殿下伤最重,几乎丧命。”
陶俭闻言脸色难看,这话无异于当面指责数落亲卫军无用,冷冷瞥她一眼未语。
殷拂云笑了下,继续道:“我虽不懂军事,却知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的军规铁律。你们对殿下忠心耿耿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殿下孤身冲锋陷阵命丧敌手,但为何亲兵无一重伤者?”
陶俭虽心中不悦,但此事是他理亏,心中有愧,垂眸不言。脑海中浮现去年与白狄军在赤狐山的一战情景,心有余悸,不自觉脊背发凉、手心冒汗。
殿下差一点就命丧赤狐山,再救不回来。
“是亲兵们失职,有负殿下。”他低声回了一句。
“此中有何内情,方便说与我听一二吗?”
陶俭心中盘算了须臾,礼貌婉拒:“战场杀伐血腥之事,二姑娘听不得。”
殷拂云轻笑了下,知道从陶俭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了。但心中更加坚信,去年赤狐山必定发生了什么,否则不会出现主将命悬一线,亲卫和士兵无碍的局面。
“也罢!”她朝亭外望去,满眼迎春花,一簇簇金黄,赏心悦目,难怪李忻那个怪人喜欢。
“我想出府透透气。”她起身朝外走,陶俭立即劝止,“殿下有令,二姑娘只能逢五出府,二姑娘且忍耐几日。”
“若我偏今日出府呢?”她试探地问。
“这是军令,恕我不能放行。”
望着他严肃认真表情,不禁心中一笑,李忻的命令他倒是一板一眼地执行,看来这几年李忻在军纪方面挺严厉。
“算了。”她失落叹息一声,走出亭子。迎面一个亲兵疾步走来,朝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到陶俭身边,耳语几句。
陶俭神色不安,朝她看了眼,苦着一张脸快步离开。
殷拂云迟疑下跟了过去,陶俭带着刚刚亲卫径直出府,随后府门被关上。
“出了什么事?”她问前院的亲卫。
“不知,二姑娘且回吧!”
殷拂云心中几分担忧,李忻昨日刚回营,是不是军中有什么要紧的事。现在自己被困李宅出不去,更是无从得知北境军营中的情况。
陶俭天黑之际回来,面色疲惫,却无离开时的紧张不安。
她问及何事,陶俭敷衍道:“府中的亲兵与人起了冲突,现在解决了。”
她半信半疑,不再深问。
入夜,躺在榻上,正入睡之际,模糊听到后窗外有低低的敲击声。她抬头侧耳再听,又是三声有节奏的敲击。她立即撩开帐子走到后窗处,轻轻推开一条窗缝,见到窗下蹲着一个黑影。
“谁?”她压着声音轻问。
“我呀!”黑影抬起头来,夜太黑,又蒙着面,根本看不清,声音也因为刻意压着有些变声,“我今日在城门外见到了一个人。”
“见谁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呵斥:“何人?”打断了他们交谈,紧接着一队巡卫朝这边奔来。
黑影一把将窗关上,身形似燕掠过屋后一排灌木丛,落在对面飞檐上,沿着屋顶朝府外逃去。附近的亲卫立即追过去,两名亲卫也飞身上了屋顶。
殷拂云重新打开后窗,正见两名亲卫围攻黑影。
“不知死活!”她低骂一声,脑海中却蹦出上次府中黑影闯入时李忻的暴怒喝骂,怔了一瞬,豁然明白李忻骂的是什么。
不是骂黑影夜闯李宅不知死活,而是骂黑影轻易暴露自己会殃及更多人不知死活。
他在乎与殷家相关之人生死安危,不追查黑影也是在保护对方。
心中生出几分感激。
窗外,黑影已经被两名亲卫死死拖住,另有两名亲卫加入,黑影应对吃力,钻空脱身立即逃离,亲卫紧紧追赶。
殷拂云担忧,迅速转身出门赶到隔壁小院,四周亲卫举着火把,陶俭冷着一张脸望过来,目含怒意。
她朝远处看了眼,已经没有黑影和四名追捕亲卫的身影。
“陶队正,请问来者何人?”
“二姑娘需要多此一问吗?”陶俭冷言相对。
她佯装委屈微微垂眸,不再开口。
看她楚楚模样,陶俭意识到自己态度太硬,说话温软一些:“夜深了,二姑娘先回房休息,刺客之事二姑娘不用操心。”说完吩咐身边的一名亲卫送她回去。
殷拂云也顺着他意。心中却在担忧,刚刚围攻黑影的亲卫武功都与陶俭不相上下,非普通的亲卫。上次黑影侥幸逃脱,这次难料。李忻留下的人应该不是简单要保护李宅,似乎也是在等对方来,留下对方。
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许久听到外面有动静,是追捕黑影之人回来,未有追到,让人跑了。殷拂云这才放心,很快入眠。
次日陶俭见到她,面色冷淡,直直朝府外去,好似她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似的。
兰溪笑着安慰她:“陶队正是紧张你的安危。”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可不这么想,怕是昨夜没有抓住黑影,心中生闷气吧。
午后回来时,陶俭的脸色还不好看,一连几日,皆是如此,与她说话也不似以前温和客气,甚至有时候不搭理。
不至于吧?她心中冷嘲,男子汉大丈夫,心胸这么窄?这么点事能够气几天?何况黑影又不是她让来的,也不是她放走的,生气也该气自己和手下的人技不如人让人逃了,气她做什么?
真的是有其主必有其属,跟李忻一样小心眼。
好不容易到了初五,殷拂云一大早就拉上兰溪出门。早市刚开,热闹非常,两人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亲卫,一会儿这边手工编织铺子看看,一会儿那边当地小吃的摊位瞧瞧。
“两位娘子来两份,我这烤肉独家秘方,遥州一绝……”烤肉摊摊主热心招呼,并自卖自夸。
“不用了。”殷拂云摆手道谢,她不是不想尝尝遥州风味,奈何囊中羞涩。
转身瞧见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两名亲卫,灵光一闪,扭头笑着对摊主道:“给我四份。”
“好嘞。”摊主乐呵边烤边帮她们包四份。
殷拂云接过两份回身分别递给两名亲卫:“你们尝尝正不正宗。”
两名亲卫面面相觑,各捧着一包烤肉发呆。
殷拂云回到摊前接过她和兰溪的两份,转头对亲卫道:“劳烦两位兄长把钱付了,不贵的。”拉着兰溪急急忙忙逃开。
两名亲卫怔住,一脸懵然,这唱的哪出?旁边摊主盯着他们伸手讨钱,亲卫无奈掏腰包。
殷拂云将烤肉凑到鼻前嗅了嗅,香味浓厚诱人,拿一串尝了口,外焦里嫩,肉汁鲜美,香料腌制入味。她边吃边点头肯定,果然比南境的烤肉更有味。
“二姑娘也喜欢吃烤肉?”
也?鉴于上次看话本与李忻相同,她笑答:“以前没吃过,尝个新鲜罢了。”兰溪笑笑没再问。
她回头望了眼,两名亲卫捧着一包烤肉,好似手中捧着块石头,看都不看一眼,丝毫没有尝的意思,还露出一脸难为情。
她忍不住想笑,李忻那个以前玩心比天大的人,能够训练出这样的亲卫,还真是让人好奇。
刚转回身,瞥见前方巷口一个手捧斗笠的黑衣人,触到她的目光,黑衣人将斗笠戴上,手在心口比划一个动作,转身进了巷子。
出事了?她思忖了下,余光朝四周扫了眼,并没有找到任何合适脱身的借口,低眸看到手里的烤肉,立即有了主意,将烤肉朝兰溪手中一塞,捂着肚子喊不舒服。
“怎么了?”兰溪扶着她紧张地问,两名亲卫也立即上前来。
“可能吃不习惯这东西,有点闹肚子。”
“这……”两名亲卫有点尴尬。
兰溪四周瞥了眼,瞧见前面巷子口,忙道:“我扶你去处理下。”
“好。”她紧紧抵着肚子,痛苦地凝眉皱脸,让兰溪和亲卫看着都替她疼。
进了巷口,借了户人家后院茅房一用,亲兵自不方便跟过去,兰溪也被她借口不雅支开。
她翻身越过后院矮墙,来到隔壁空旷破院,黑衣人已在等候。
“出什么事了?”她着急问。
“阿满失踪了,君长命我来问姑娘,他可有再去李宅。”
殷拂云心中一紧:“什么时候?”
“六日前。”
正是他潜入李宅那夜。
回想当夜亲卫回来复命的话和这几日陶俭的态度,猜到八`九分。亲卫当夜就已经抓到了人,关在别处。亲卫那夜回话是故意让她听到,陶俭每日出门想必是为了此事。
“应该在永安郡王的人手上。”黑衣人震惊,神色慌张忧虑,她立即安慰,“永安郡王的人是想从他口中得知你们的来历身份,以及与南境军和殷家的关系,不会伤害他,让你们君长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他,你们别涉险了。”
紧跟着抱怨:“之前不是让你们先回南境吗,如果这边顺利,自能够收到我的信,为何还留在这里?北境如今是宫里那位最忌惮之地,也是最危险之地,你们君长应该知道。”
黑衣人低头未答话。
“我不能多留。”说完翻身越墙离开。黑衣人低声唤了句:“还有一事……”话没说完殷拂云已经回到了隔壁小院。他懊恼捶了下胸口。
与此同时,李宅附近的一个普通小院堂屋内,地上盘腿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十七八岁,模样清秀俊雅,肌肤白皙赛雪,像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一双眼睛澄澈见底,只是此时充满愤怒瞪着面前人。
李忻饶有兴致地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少年,逗趣地笑问:“叫什么?”
少年白他一眼,别过脸去不答。
李忻又耐心问:“听口音,你是南人,来自南境军?”
少年依旧不答。
李忻拉了把椅子放在少年面前,慵懒地坐上去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笑道:“本王问话你敢不答,胆子不小。你知不知道你和你想救的那位殷姑娘的生死现在都握在本王的手里?你敢惹本王不高兴,本王就能随时把你们都杀了。”
少年顿时怒火上窜,白净的脸蛋气得通红,暴怒地瞪着李忻,似要扑上来咬人的小兽。
“怕了?那就乖乖回答本王的话。”
少年咬着牙,胸脯因怒气快速起伏着,许久才慢慢平复,好似想通了,微微垂眸服软:“我叫井阿满,不是南境军人。”
“那是何人?”李忻不紧不慢地问。
少年板着脸半晌不答。
“你不答本王就替你答了,南境覃州依仲族人。”
少年惊得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李忻。
李忻剜了少年一眼,没了刚刚戏耍少年的兴致,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凌厉如刀:“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本王不管你们和南境军还是和殷家什么交情,回去告诉你主子,不想被灭族,就滚回南境。”
“你……”少年气得咬牙,咒骂的话冲到了嗓子眼,最后生生忍下,隐忍问,“你都知道了还放我走?”
“留你熬汤吗?”
少年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就向李忻扫去,李忻一招将少年打翻,朝他腿上不轻不重踢了一脚:“再反抗,本王立即命人将你大卸八块熬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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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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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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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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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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