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桂香端着盛有汤饭的木盘,敲了敲门扉,说道,“五小姐,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略有愁容的温婉少妇,走过来问道,“她还是不吃吗?”
桂香摇了摇头,沈珍菲这几天仅喝几口清粥,其他都吃不下去,就躲在屋子里面哭。
“都凉了,你去到后厨换一碗鸡丝清粥,吩咐厨娘将鸡油掠去,用纯汤来煮粥。”沈大少奶奶细心地吩咐。
桂香对沈大少奶奶不敢有丝毫轻慢,沈老夫人听到三少爷的消息,当即昏厥过去,一病不起,现在沈府的大小事务全部都由大少奶奶操持。
“是,大少奶奶。”桂香应声,退下去。
“笃笃笃......”
沈大少奶奶敲了敲门,唤了一声五妹,见没有人应答,就推开门。
见沈珍菲窝在被子里痛哭,放在床头柜面上的一碗牛肉饭,已经凉了,没有吃一口。
沈大少奶奶轻叹一声叹息,拍了拍沈珍菲的肩,劝说,“五妹,吃点东西吧,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熬不住的。”
“我要三哥!我要三哥!”
沈珍菲埋在枕头瓮声瓮气地说,听起来像是找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可她的三哥不是玩具,顿时,她又哭了起来。
“骗子,三哥是骗子,他答应我会回来的。”说着说着,沈珍菲又哭了起来。
沈大少奶奶也拿起一条手帕,轻轻擦拭眼角流下来的眼泪,背过身,默然拭泪,强作坚强,走到沈珍菲的旁边,坐在床沿。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沈珍菲的肩,柔声说道,“三弟也不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看看你眼睛都哭肿成核桃了......”
沈大少奶奶将沈珍菲拉起来,用手帕干净的一段帮她擦泪。
沈珍菲抱住沈家大少奶奶,如雏鸟恋旧林,喊了一句,“大嫂。”
沈家大少奶奶轻轻抱住沈珍菲拍了拍她的后背,心也碎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现在满城风雨,爆出沈清川喜欢一男人,有名的夜皇后居然是男人,全城哗然沸腾,人人都在背后唾弃,以沈清川喜欢男人为不耻,报纸上刊登骂道沈清川死了活该。
沈家名声一落千丈,生意也遭受各种排挤。
沈老爷年纪大了,痛失爱子,又听满城污言秽语,纷纷指责他的三儿不是正常人,也跟着病倒了。
现在沈克远忙着打理生意,奔上奔下,沈逸梵收敛那吊儿郎当的脾性,开始帮忙打理家族产业,还有操办沈清川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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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着细雨,淅淅沥沥。
地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海面涨潮,一道士穿着道袍迈着步伐,手持招魂幡,一声一声呼唤沈清川名字,他身后一行人披麻戴孝,一袭白衣,均低着头,四个壮汉抬着一搁衣物的棺木跟着道士身后。
潮起魂动,潮平魂安。
白色纸钱漫天飞舞,落入海中,过了许久,海水平潮,道士才收起招魂幡,转身跟沈克远说道,“沈三公子的魂,我已经收到这棺中,可安然入土了。”
沈克远点头谢过道士,他比起之前更沉着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也沧桑了不少。
葬礼办得很低调,来参与的人很少,显得分外冷清。
葬礼由长子沈克远把持一切事宜,沈清川因为爱上男人有辱门楣,入不了祖坟。
沈克远只能请人另寻风水宝地,沈父沈母均病倒来不了,叶韶华有孕在身,需要避讳,也不方便过来。
来的仅有沈家兄弟姐妹五人,还有沈心素的未婚夫唐骏也来了。
“庄小姐,你来了。”沈克远说道。
庄筱筱一身青素,满脸哀容,轻声说道,“我来送清川一程。”
“有心了。”沈克远说道,让开一条道,让庄筱筱捧着一株白菊花送到灵堂。Χiυmъ.cοΜ
庄筱筱进入宽敞的灵堂才发现,前来吊唁的人挺多的,有些熟悉面孔,卢小姐、沈二少的一些狐朋狗友、还有沈清川之前资助和帮助过的小孩子们都捧着一株白菊花。
灵堂安静,白色花瓣沾着雨丝,室内弥漫着一股哀伤宁静的氛围。
庄筱筱将那株白菊花放到盛着衣物的棺木上,仿佛她又回到了初遇沈清川时的那个自己,满腔心事无处可说。
寒风凛冽,吹动灵堂内的白布,她并没有感觉到轻微的恐惧,害怕鬼魂,反而是感到悲哀绝望。
仿佛失去了一切,朋友、暗恋者、兄长等等。
失去沈清川后巨大的惶恐不安,压在庄筱筱的心头,沉闷到说不出话,再也没有人会像他那般对她好的人了。
沈克远见庄筱筱面露疲惫,神思恍惚,让人将她伏到一旁的椅子歇息。
葬礼进行的很顺利,棺木由几个大汉抬往渤海城郊外的一山头,等算好的吉时已到,就将棺木埋起来,入土为安。
宾客散尽,沈珍菲哭到晕厥过去,由沈心素和沈宝钧扶着她回沈府去。
浅灰天空下着丝丝缕缕冬雨,草木枯黄的山头多了一小土包,上面立着崭新的墓碑。
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男人撑着一把黑伞前来,烟雨蒙蒙,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
飘洒进来的雨丝打湿他束缚起的发尾,虚拢放在左肩前,冷艳不俗,不知是山中幽魂还是雪山上仙,冷雨衬他眉眼若沉落霜,风与雪赴这一程。
他缓步上前,唇色苍白,但他站得很直,胸前黑襟前佩戴一朵白花。
未等他来到沈清川的母亲,沈逸梵就红着眼,冲出去,拦在他面前,恨声问道,“你来干嘛?滚出去,别来玷污打扰他。”
“让开。”关泊雅冷声说道,声音似掺杂着冰渣子,微微暗哑。
沈逸梵将沈清川死亡全部归咎到关泊雅身上,沈清川是为了救他才死的,他不去想沈清川的死亡也有他的一份过错,满腔恨意似要寻个人来承受。
身后的沈克远呵斥一声,说道,“逸梵。”
沈逸梵恨恨地甩了一记目光给关泊雅,喊了一声大哥,最后还是乖乖让开一条道路。
沈克远从口袋拿出一方手帕,手帕里包裹着一枚金戒指,沉声说道,“关先生,既然我已经登报解除了你和清川婚姻关系,这枚戒指归还与你,往后你和沈家再无关系。”
沈克远的口吻很平淡疏离,念及过往种种,思及关泊雅毕竟是三弟的爱人。
沈克远不过多为难他,但沈家三少奶奶这个名头不能再落在一男人头上,他以沈清川遭受蒙骗为借口,对外刊登了沈清川和关泊雅婚约解除的声明。
关泊雅接过那枚戒指,戒指内壁还刻有关泊雅三字,指腹摩挲字迹刻痕,戒面光滑无痕,可见原主人是极为珍爱这枚戒指的。
沈克远带着沈逸梵离开,还有一盖着黑布盒子,里面装有木牌,黑布垂下,不让外面的一丝风雨飘进。
关泊雅坐在墓碑前,冰冷如雪的手指触碰石碑,指尖逐一划过沈清川三字,一笔一划,一勾一勒。
动作极其轻,似乎在抚摸沈清川的脸庞,轻一点,就如往日关泊雅怕惊扰爱人的睡颜,坐在床边,动作轻缓触碰沈清川的脸颊。
若他力道稍微重一点,沈清川就会从睡梦中醒来,眨着朦胧睡眼,清隽眉目恍若山川河水静流,会亲昵地用柔软脸庞在他手掌蹭蹭,像只会撒娇的猫儿来滚烫厮磨,缠绵细语。
冰冷的唇触及冰冷的石碑,已经是越界了。
生与死为殊途,终不可同归,归期无问。
关泊雅神情平淡,眼睫垂下的阴影欲盖弥彰,这场冬雨绵绵,下得有些长,寒意彻骨。
天色已晚,老九撑着一把伞前来,说道,“关爷,该回去了。”
关泊雅脸色如常,站起来,老九担心他,想上前搀扶。
关泊雅被救回来,昏迷不醒,受了重伤,差点救不会来,老九用了一法子,派人天天到关泊雅念,“小沈先生,还在等你。”
关泊雅醒来这一天,恰好,是小沈先生入葬的这一日。
关泊雅挥开老九的手,他站起来,转身离开,只是他还没迈出三步,就突然吐了一口血,伞落身倒,恍若坠落黑火。
“关爷!”老九慌张地大喊了一声。
雨丝勾勒他的眉宇,冰粒砸在昏迷过去关泊雅额间,恍若受戒的仙人,多情扮做无情,情一往而深不知流向何人。
他失去他的小海棠了,山川失色,再难寻那人。
无人可再尝他唇脂,若大梦一场,消散烟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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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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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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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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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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