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的伸出手:“把我拷上,带回去吧。”
巡逻小队长:“……”
头一次见这么主动的。
小队长果真将他拷上带了回去,依旧还是昨天那间狭窄的值班室,只是这次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只有他一个人。
“你是什么人?”小队长问。
楚辞依着昨天的说辞:“来沙漠里探险的,迷路了,顺着河流误打误撞才到这里的。”
小队长神情狐疑:“一个人来沙漠里探险?”
“本来还有一个同伴,但是走散了。”楚辞立刻追问,“黑头发、绿眼睛,长得很好看的年轻男人,你有见过他吗?”
小队长摇头:“没有。”
但是他似乎并不相信上面那套说辞,因为第一个发现楚辞的卫兵告诉他,这家伙不仅知道他们队长莫利的名字,甚至知道队长今天不在,去了后山。一个从外面来的探险者,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内部信息?他神情肃然,再次问楚辞:“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楚辞道:“我刚才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来探险,迷路了,无意中到这里的。”
小队长站起来,魁梧的身躯遮去了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缕光,他居高临下的睨着楚辞:“请你配合一点!”
楚辞:“探险,迷路。”
“……”
小队长无可奈何,只好将楚辞关在了值班室里,找来卫兵看着他,等待莫利队长从后山回来。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有个年轻卫兵过来给他送吃的之后就换了同伴的班,楚辞故技重施骗年轻卫兵说自己要去上洗手间,然后熟门熟路从气窗逃走。
刚才的值班室很温暖,巡逻小队长虽然将他捆绑了起来,却颇为人性化的给了他一块大毛巾,因此现在他的外套已经干了,只是里面的衣服还泛着潮,被风一吹,冷冰冰的贴在脊背上,非常不舒服。
也不知道伤口有没有裂开。
楚辞漫无边际的想着,要是平时他肯定不会在意这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西泽尔念叨太多次,他竟然也时不时的记挂着这件事了。等他走到营地边缘的位置时,警笛终于响起,他百般无赖的打了个呵欠,思考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后山看看。
他大抵能猜到这些人是谁,可是……
精神力场中有熟悉的感觉闯进来,待他感知到这人是谁之后顿时哭笑不得,便蹲在原地等,一直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视线中才出现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
“海伦娜。”他轻声叫道。
小女孩像是受惊一般四处张望,待转过身看见他时,顿时将手电筒怼在身前,稚声喝道:“你是谁!”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楚辞说道。
海伦娜呆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暴露了,只能歪着头道:“我,我不认识你。”
“但我认识你。”楚辞从阴影中走出来,蹲在她面前,“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我,我是来帮爸爸抓坏人的!”小女孩说着,神情坚定起来,“对,我找到了坏人才能回去。”
“你是用精神力感知找到我的吗?”楚辞问。
海伦娜又呆住了,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悄悄看了楚辞一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认识你,”楚辞手一伸将她抱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海伦娜并没有挣扎,他看着小女孩红扑扑的小脸,“外面太冷了,我送你回家去吧?”
“可是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我知道。”
海伦娜摇头:“我不信。”
“那你不要告诉我,看我能不能把你送到家门口,怎么样?”
海伦娜点了点头。
进入搜查小队搜查范围的时候,楚辞感知到了莫利队长的精神力场,男人依旧躲避在中途的某间房子里,等待着他的出现。一切轨迹都和昨天类似,甚至于对方所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想必你就是今天下午被我的部下们扣押起来,又逃走的那个外来者吧?”
楚辞走上前去将海伦娜递给他,道:“是。”
莫利队长下意识的伸手将孩子接过来。
下午卫兵告诉他外来者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和今日的行踪时,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情报泄露!
在封闭管理的情况下,情报外泄是非常严重的事件,他立即下令对内部人员和各项程序进行彻查,凡是涉及通讯、情报、信息等核心部门的工作人员和其家属均不能豁免,以防出现漏网之鱼。
排查工作做的很快,就在刚才,他的夫人发现海伦娜不见了的时候,排查已经进行了大半,可是那个忽然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外来者却还没有找到。
莫利队长心里“咯噔”一下,他以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然而没有。
今夜依旧风平浪静,和过去的无数个夜晚相差无几。
这个人既没有将海伦娜作为威胁他的人质,也没有在营地搞出什么破坏。相反,莫利队长心中产生了某种奇异的疑惑,也许他真的认识自己……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呢?
这位漂亮的年轻人看上去最多十五六岁,应该是雾海的移民?可是莫利队长本人却是第一次来雾海,在此之前,他从未离开过联邦星域。
“我是外面来的,”楚辞道,“不过我没有恶意,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地,你把我当做过客就好,也许我明天就会离开。”
藏在父亲怀里的小海伦娜忽然道:“我作证,她不是坏人。”
莫利队长犹豫了半晌,还是道:“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你去我家里休息一夜,明天再离开。”
“好。”楚辞点头,“不过我要提醒您一句,明天早上不要把柴火搬到外面去,因为明天会下雨,这是无用的功夫……”
莫利队长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我们认识吗?”
楚辞道:“认识。”
“可是,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莫利队长皱起眉,“我完全不记得。”
楚辞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在未来。”
次日一早,莫利队长听从了他的建议没有去搬柴火,而是和他走遍了整个营地,去询问营地上的人有没有见到楚辞的那位黑头发绿眼睛的伙伴,可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答案。
“不要沮丧,”莫利队长安慰他,“说不定你的同伴就在你们失散的地方等你。”
可我们失散的地方,就是这里。楚辞默然的想。
他们回去的慢了一些,在即将要到家时就开始下雨,等到进门,两个人已然浑身湿透,莫利队长忧虑的道:“林,看来你走不了了,这样天气有些危险。”
楚辞回答:“我知道。”
当夜,河堤再次告急,莫利队长将莫利夫人和海伦娜送上了重卡,一回头看见穿着雨衣的楚辞还静静的站在原地,他在一片杂乱雨声中呼喊:“你怎么没走?”
“我留下来帮忙。”楚辞说着,跟随他一起往仓库走去。
重型卡车在黑夜里如同庞大的兽,悍然无畏的破开风雨从楚辞和莫利队长身边穿行而过,走到三区的时候,楚辞忽然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您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说着转身去了二十九号,将抱着滑板藏在沙发背后角落里的小男孩阿洛抱出来交给了刚好路过的报信人,远远看着那人将阿洛送上了第三趟卡车。这样一来,想必过不来多久,阿洛的妈妈就能等到他。
莫利队长去了仓库的调度室,楚辞去帮忙搬运加固河堤的材料,到了某一时刻,警笛遽然大作,洪水漫天而来。
楚辞再一次沉入了冰冷的水流之中。
他在水底拼命找寻,想找到和他一起淹没于水中的西泽尔……可是没有。
漆黑的水下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和无数飘荡如幻影的碎光,距离很远。他感觉到逐渐缺氧,于是朝着那些萤火般的光亮游过去,游过去。
浮出水面时他再次见到了淡红的天空和灰白石滩,过不久,远处警觉地士兵举着枪来问他是谁。
一切都是相同的,一切……都是虚妄。
他慢慢地爬上河岸,一言不发的跟着卫兵去了值班室,然后再逃走,在营地的边缘邂逅海伦娜。
第三次。
第二天夜里,他在暴雨中将海伦娜送上卡车时,低声对小女孩道:“我明天不来了,我打算沿着原路返回,说不定能找到西泽尔。”
海伦娜听不懂他的话,眨动着懵懂大眼睛看着他。
最后,楚辞问:“莫利,你会记得我吗?”
海伦娜动作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好,谢谢你。”
可是若干年后,她还是忘了他。
洪水再一次淹没了仓库,楚辞再一次浮在了潺湲的河流中。
他浮在水里,每五分钟降口鼻露出水面换一次气息,一直等到天黑之后,他游到了对岸,铺开精神力场,沿着原路返回。
灰白的沙地上留着他一步一步踩下来的脚印,湿漉漉,浸着水,被夜风一吹,慢慢干涸而去。天上的云气变换了模样,像是被风吹醒,泛红的天光明亮起来。
他的踩下去的脚印逐渐没有了水渍,明亮的天光又暗下去,楚辞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到一块被水泡的发软能量块塞进嘴里。感谢他一直以来总是喜欢往口袋里乱装东西的坏习惯,不然今天一定会饿死在这。
说起来,这个习惯似乎还是跟西泽尔学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楚辞将口袋里东西都掏出来数了数,一把枪,一个弹夹,六块压缩能量块,可惜没有水。
沙漠里很安静,只有风和他作伴,他有些疲惫的靠着石头打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睁眼的时候,天亮了。
他拍了拍衣服,再次出发。
可是天色即将黄昏的时候,他再一次,远远的看见了横在灰白戈壁滩上的河流,像一条粼光闪闪的缎带,河流对岸,淡红天空之下,是整齐白色板房。
楚辞忽然就失去了再往前走的力气,他缓缓弯下腰,坐在了石滩上。
远处的卫兵发现了他,他再一次回到营地,经历了和之前一样的事情。不过这次,他跟着卡车去了后山,在雨棚里落脚之后,他就悄然离开了人群,朝着精神力场中感知到的巨大机器的山里潜行过去。
这是一座自然山体,前山坡度平缓,后山却是陡峭绝壁,楚辞在峭壁上攀行了,倏然发现雨水汇聚在山中腰某个位置时,似乎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攀爬过去,然后在这里发现了一条隧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洪水,隧洞口并没有人把守,远远的似乎望见一点光亮,他追随着那光亮,沿着隧洞一直往下走的时候,那点光亮却忽然消失了,楚辞再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某一刻,他似乎看到隧道的尽头是一个黑暗的水底世界。
看见水面的那一刻,这一天重新开始。
他照旧没有浮出水面,只是每隔几分钟换一次气,像个水鬼似的潜伏着。等到入夜才从河里爬上来,径直去了后山。
今夜的后山守卫比昨晚严备许多,但因为他们不使用智能电子设备,楚辞没有被发现,他再一次进到了隧道里。这一次隧道的光亮非常明显,楚辞小心翼翼的朝那光亮靠近,可就在他即将要抵达有光明的隧道尽头时,身后忽然有一道轻松缓和的声音问:“你在找什么?”
楚辞遽然回过头,同时抬起了一直藏于袖口中的枪,精神力场铺天盖地压过去。
奇怪,他竟然没有感知到身后有人?!
“诶,不要这样,”那人主动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举着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只是随口一问,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是一个身形瘦高的男人。
无法形容他的年纪,因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似乎饱经风霜,可面容却是年轻的。只是轮廓清瘦,胡子拉碴,肩上披着件旧外套,透着几分不修边幅的随意和落拓。而那眼睛却璀亮摄人,仿佛将星河里最闪耀、最光辉的星辰都揉碎了缀入他一双眼瞳之中,看进去就得见宇宙浩大,流彩光晕。
“你不是这里的人,”男人温和的道,“外来者?”
楚辞却盯着他的手,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个姿势是投降的意思?”
“我为什么不知道呢?”男人将手放了下来,笑道,“我身上没有武器,你的枪可以收起来吗?我很怕它走火。”
枪在楚辞的手指间转了个圈,枪口对着地面,但他并没有收起来。
“你竟然能一个人摸到这里来,一个警卫都没有惊动啊……”男人端着下巴,若有所思,“但我觉得你不是他们的特工,毕竟雇佣你这样年纪的孩子从事高危职业违反《宪.法》。”
楚辞满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吗?”
“沙漠里,”楚辞不动声色道,“来探险的过路人。”
男人哈哈大笑:“不要骗我,这片沙漠没有什么好探险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藏在这里。”
“你在呆一晚上,明天早上就离开吧。”男人拍了拍手,道,“不要告诉别人来过这里。”
他抬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眼底有一抹狡黠:“这是个秘密。”
楚辞在心里叹了一声。
他也想离开,可是一旦过了明天夜里,他肯定就会再次坠入循环,重新开始。
他将枪放回口袋里,金属武器太重,口袋跟着一沉,装在口袋里的小东西掉出来一些,男人弯腰帮他去捡,湿漉漉压缩能量块、弹夹、还有一粒内里藏着点激光的金属纽扣,只不过现在不能用就是了。
男人将压缩能量块和纽扣还给他,目光触及弹夹,起身的动作却忽然一顿:“铅.弹?”
楚辞将弹夹接过去,点了点头。
男人缓慢的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像是明锐的星火,或者掠过疾风骤雨的惊电!
楚辞被他看得警惕心顿生,冷然道:“铅.弹怎么了?”
“没怎么……”男人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的道,“你迷路了?”
“迷路”是一个很混沌的概念,足以囊括世间一切不知去往的茫然,楚辞迟疑着,点了点头。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跟我来。”
他拉了一下自己肩上的外衣,率先往通道最里走去。
楚辞能感知到,他距离那个巨大的、精密的金属机器越来越近,可是男人却并未带他离开通道,而是进了通道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房间的门口和隧道的入口是一截廊桥,楚辞跟着他走过廊桥,有一种进入了星舰的错位感。
“穿过那道门。”男人指着房间正中央平台上的一台长方形的机器,它像是一道金属门,可是透过门扉并不能看见对面的光景,门上覆盖着一层光膜,像是晴天阳光之下飞舞着,反射出七彩光晕的泡泡。
可是一眼看过去,却像是堕入了宇宙深处,黑暗之中有大光明,光明之中时间变化,如梦亦如幻。
“穿过那道门,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男人轻柔的道,“相信我。”
他的声音仿佛有令人信服的魔力,诱着楚辞不得不去按照他说的做。
楚辞走到了“门”的跟前,却倏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男人问。
楚辞回过头:“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同伴,但我们走散了,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如果你遇见他,麻烦你让他穿过这道门,回原来的地方去,就说,我在那里等他。”
他看着清瘦的男人,道:“他和你差不多高,二十多岁,黑头发,绿眼睛,长得很好看。”
“好,”男人点头,“如果遇见他,我一定送他回去。”
楚辞迈入了那扇“门”。
这一刻他仿佛又感受到了深海沉重的水压,或者旷野上凌厉的、鼓荡的大风,或是极致的、冰川一般的寒冷——
是寒冷。
渗骨的冷,他抱着手臂开始打哆嗦,感觉自己身上的未干的水汽瞬间都冻住,身体里的温度都在流失。
他跌落在一片黑暗中。
身下是粉末一般的砂尘,视线里一点光都没有,精神力场感知所到之处也全都是空无。
他掏出枪,往地面上开了一枪。
砰!
剧烈的响声如同水波一般悠然飘荡出去,借着那一瞬间绽开的枪火,他看到地面上黑色的沙子。
他回到了“漆黑之眼”。
远处似乎燃烧起了一点幽幽的亮光。
那亮光逐渐连绵成片,无风自动,像是苇荡间成群结队的萤火。
黑暗的幕布,仿佛有一只巨手撕开了宇宙银河,将星辉撒落其上。光点汇聚成群,再逐渐描画出形状来。是鱼群。它们在浩瀚的夜空中游弋,流光掠电一般,各种颜色、像全息投影的鱼群。
楚辞再次见到了“漆黑之眼”中的海市蜃楼。
他抬起头,看着鱼群逐渐浮现,它们自由而灵活的穿梭在空中,那条巨大的、透明的鲸翻滚着无形的水浪,一路远行,一路歌唱。
此刻无声。
也许这片沙漠在亿万年前曾经是海底,曾经生活着五彩斑斓的生命。
可是经年之后,这里荒凉阒寂,永远没有声音。
只有楚辞一个人,看着那些亿万年前逝去的灵魂,远远看着。
他忽然抬起手拢在嘴唇上,朝着虚空中大声喊:“西泽尔!你在哪——”
声音飘荡开去,没有惊扰任何事物,包括在空中的鱼群,因为它们不过是梦境幻影而已。
“西泽尔!”
“西泽尔!”
“西泽尔——”
西泽尔瞬间惊醒。
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或许是在梦中。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抬目望去,周围安静到死寂,只有褶皱遍布的黑色沙漠和绯红的天空。
他摸了摸上衣服,干的。
最后一刻被洪水淹没时,他下意识去抓楚辞的手,可是那水流太过湍急,瞬间就将他们冲散,黑暗水底什么都看不见,精神力场也只有冰冷的、沉重的流水的声音,似乎还有谁在求救……营地上乱七八糟的警笛声……他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往下沉,不论如何都不能挣脱水流的漩涡。
而等他性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
他知道楚辞的猜测是对的,他们闯入了某个时间场的裂缝,回到了两百多年前。
可是还没来得及搞清楚那片营地上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隐居在沙漠之中,洪水就将他们送了回来。
西泽尔抬起手臂想看时间,却发现机械表似乎磕到了什么地方,竟然坏掉了,秒针如同行将就木的死尸一般来回颤动,完全不顶用了。
可是……楚辞去哪里了?
按理来说,如果他掉在“漆黑之眼”的沙漠里,那么楚辞应该也在这附近?
可是一眼望过去什么别说人,这片沙漠上除了他之前别的事物一概没有。精神力场所及之处也全都是虚无。而且他的精神力场不及楚辞宽阔,不能感知到很远的地方,一旦感知范围过广,就会失去精确度。
“楚辞!”
他连着叫了几声,又觉得自己是急病乱投医,这样茫茫的沙漠里,人的声音能传播多远?
他将精神力场压缩回一个比较精确地范围里,因为没有方向,就干脆随便找了个方向便往前走。他自嘲的想,如果不能找到楚辞,走出去也不是不行。
手表坏了,他只能完全靠心中数数来大致计算时间,而当他计算了十二个小时之后他神情凝重的发现,黑夜依旧没有降临。
按照楚辞的说法,他第一次来“漆黑之眼”的时候就没有见到黑夜,可是几天前他们却在这片黑色的沙漠中亲眼目睹了黑夜……又或许这是一个概率事件,夜晚时而有时而没有,也没有谁得出过定论……
跋涉的久了,他的思维有些涣散。
他终于走不动了,慢慢弯下腰坐在了沙子上,这里没有任何遮蔽物,只有看不见尽头的沙漠。他孤零零的坐在这里,犹如一个渺小的点,仿佛整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出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口袋里的能量块塞在嘴里,嚼了两下之后就囫囵咽了下去,能量块坚硬的质地划拉得他嗓子生疼。眼皮一直在打架,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睡,一旦睡着,就有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或许是摄入的压缩能量块起了作用,西泽尔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他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计数重新开始,又计算了大概五个小时,黑夜依旧没有来临,他的眼前开始发黑,出现大片大片的虚影,那是精神力濒临枯竭症状之一,他只好将精神力场再次压缩,只在两千米的范围内展开。
虽然精神力场感知的范围过大会丧失感知精准度,但知道楚辞是能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场的,他心里总有一种奢望,楚辞的精神力场感知范围比自己要大得多,如果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场,过来找自己也可以。
某一刻,黑黢黢的沙漠中似乎出现了一点其他的色彩。
只是小小的一个点。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又闭上眼睛一会,再次睁开时,那个小点并没有消失。
不是幻觉。
他便朝着那个小点走了过去。
越走越近,越来越近,小点有了大概的轮廓,颜色也逐渐明晰起来。
似乎是个人,穿着灰色的衣服。
西泽尔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复苏了一般开始快速跳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个人影小跑过去,远远就看见铺在地上的长发,真的是楚辞!
他想跑得快一点,可是自己四肢疲软,根本跑不动,而等他跑到楚辞跟前时,已经眼前发黑,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将楚辞翻过来,却发现他脸色苍白,脸颊上还有几道血痕,眉头皱着,双目紧闭,也不知道已经昏迷了多久。
西泽尔在地上躺了一会,干脆翻身滚过去到楚辞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楚辞,楚辞?”
毫无动静。
西泽尔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很微弱,但并不是没有,沙漠里也找不到水,他只能等楚辞自己醒来。
他盘腿坐着,将楚辞放好,枕在自己腿上,等着他醒来。
他在心里默数,数着数着意识就又开始模糊,某一刻,他如有所感的睁开眼睛,发现楚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然后他看到,楚辞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西泽尔笑道:“醒了就把眼睛睁开。”
楚辞的眼睛再次睁开,然后倏然翻身而起,一头撞在西泽尔怀里,张开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他。
他就这么抱着西泽尔,半晌也没有任何动作,西泽尔只好道:“你快松开,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楚辞这才慢慢的松开手,看向西泽尔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你怎么在这?我是在做梦?”
“做什么梦?”西泽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你是不是被洪水淹傻了?”
“什么洪水?”楚辞皱着眉,“我觉得我就是在做梦,你不可能在这……”
他一把抓住西泽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手指,目光定定的盯着他一会,忽然将西泽尔的手指放在口齿间重重咬下去。
“嘶——”西泽尔吃痛,想要收回手指,却发现这家伙咬的太紧了,自己竟然一时间挪不动手,就只好任由他这样咬着。
楚辞瞪着黑沉沉的眼睛,嘴里还咬着他的手指,活像个鼓着腮帮子的小松鼠,西泽尔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你能不能先给我放开?”
楚辞这才如梦初醒般张开了牙齿,西泽尔拿回自己的手一看,上面布着两排深深的压印,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对不起……”楚辞低声道,“对不起。”
“你怎么还咬人啊?”西泽尔笑着问,“不就是一会没找到你,这么生气?”
“一会?”楚辞抬高了声音,“一会!”
“好好好,不是一会,”西泽尔抬手去摸他的头,却被他一偏头躲了过去,西泽尔只好收回手,“是我的错,怪我没有抓住你。”
楚辞看了他一眼,沉默着不吭声。
“怎么了?”西泽尔低下头去问他。
“没事,”楚辞揉了揉眼睛,“你的手疼吗?”
西泽尔故意道:“挺疼的。”
楚辞顿了一下,又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只是以为……”www.xiumb.com
他的声音低微下去:“我以为我在做梦。”
“你做过这么真实的梦?”
“也许吧。”
楚辞说着站起身来,在自己的各个口袋里开始找,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个创口贴,扯开贴在西泽尔的手指上自己刚才咬过的位置。
贴好之后他收回手,手背在身后背了一会,忽然抬起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西泽尔看着他,“林楚辞,就算生气也不能这样。”
“哦。”
楚辞嚅嗫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别的,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西泽尔问:“脸上伤怎么回事?”
“就是,可能掉下来的时候砸到了?”
楚辞抬手要去摸,西泽尔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腕:“伤口没有清理,不要摸。”
“哦……”
西泽尔忽然觉得这家伙好像有些乖得过头了,不禁道:“你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
“啊?”楚辞挠了挠脑袋,“没有吧……”
“真没有?”
“啊,我也不知道。”
西泽尔摇了摇头,只好道:“头还晕吗?”
“还好。”
“那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都行……”
西泽尔奇怪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楚辞比他还奇怪:“我不是一直都挺好说话的吗?”
西泽尔噎了一下,喃喃道:“我总感觉你平时好像不呛我两句不开心似的……”
楚辞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低低道:“我哪有。”
“好,”西泽尔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没有。休息好了告诉我,我们出发。”
楚辞抬起头:“去哪里啊?”
“你决定,”西泽尔温和的道,“离开也可以,继续走也可以,我听你的。”
楚辞慢吞吞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就低下头去,似乎是在想接下来到底要何去何从,西泽尔笑道:“不过提前说,我可没有力气背你。”
“不用你背,我自己走。”楚辞嘟囔道,“我又不是没长腿……”
他站起身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重新整理,又将枪拿出来,弹出弹夹才发现,里面竟然只剩下一颗子弹了。
“我的分你一半,我的弹夹还是满的。”
西泽尔卸掉自己枪的弹夹,“邦邦邦”弹出四颗子弹递给楚辞。
楚辞一言不发的接过来,装进了自己的枪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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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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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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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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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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