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孩子闹脾气,西泽尔心里有点好笑,只好道:“我没有想什么,也听见你说的话了。我觉得……和你能控制别人的意识可能也有一定关系。”
“对了,”他有心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顺着楚辞的话继续往下问,“你刚才说这是一种感觉……那么,是在运用精神力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对方也在感知,还是说,即使你不进行精神力感知,也能知道?”
“应该是在精神力感知的时候才能知道吧?”楚辞顿了顿,“但是我不确定。”
“要不要实验一下?”
“可以。”
西泽尔开启了自己的精神力场感知,问楚辞:“在你不使用精神力的情况下,能不能知道,我的精神力状态?”
“唔,我觉得你在感知。”
西泽尔惊讶道:“这是不是说明,哪怕不使用精神力,你也能直观的知道别人的精神力状态?”
“不,”楚辞沉默了一下,道,“刚才是我猜的。”
西泽尔:“……”
他哭笑不得:“我在认真的帮你做试验。”
“不能,”楚辞小声道,“如果不感知肯定不知道别人也在感知,所以我才会猜测这是‘复合’的特殊状态。而且,如果不感知就能知道别人的精神力状态的话,我肯定早就发现茉莉队长的女儿了。”
之前他们一直疑惑小海伦娜是如何找到他们的踪迹的,但是见到莫利队长之后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莫利队长显然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精神力操纵师,那么他的女儿海伦娜一定也继承了他的天赋。
但恰巧那个时候,楚辞和西泽尔刚刚摆脱搜查队伍,谁都没有将精神力感知范围扩散的很大。
“不要胡乱猜测了,”西泽尔翻身回去平躺着,“等回去找一个专业研究精神力的学者请教一下,也许会有答案。”
“会吗?”楚辞嘀咕,“连秦教授都说,从来没有谁的精神力等级像我这样的。”
“是。”西泽尔低声道,“你很特殊。”
楚辞没有说话。
半晌过去,西泽尔轻声问:“还是睡不着吗?”
“嗯……”
“明明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也没有睡觉,”西泽尔无奈道,“怎么会睡不着?”
“又不是睡多了才会睡不着,”楚辞不屑,“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失眠症患者。”
“不要胡思乱想,一会就可以睡着了。”
楚辞道:“要是有休眠舱就好了。”
他的思绪一下跳到了未来,忽然问西泽尔:“你去执行深空探索任务的时候,会休眠吗?”
“应该会,毕竟要五年。”
“五年?”楚辞倏地抬高了声音,只说了一个音节的时候又刻意的压下去,生怕吵醒了外面的人,“你不是说三年吗,怎么又变成五年了?”
“后来靳总告诉我,元帅将探索任务提升了一个等级,并且舰队组合将由元帅亲自做督查。”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西泽尔笑道:“那段时间你正好和莱茵先生去了二十六层,后来我就给忘了。”
楚辞嘟囔:“那你岂不是都要出发了,或者出发之后,我才知道你五年后才回来。”
“不会的,出发之前我肯定能想起来告诉你。”
楚辞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可不一定。
他问:“可是一开始不是说只去三年,后来为什么又变成五年了?”
“应该是元帅的意思,”西泽尔如有所思的道,“他好像很着急。”
“着急什么?”
西泽尔缓慢的皱了一下眉毛:“……退休?”
“他年纪又不大。”
“是,他比我父亲还要小一点。”
“那为什么会着急退休?”
西泽尔没有回答。暮少远给他的信号的太明显了,明显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从他调去第一集团军三十五师,任师长的那一刻起,边防军就猜度四起,有人觉得一个中央军校出身的穆赫兰不可能成为边防元帅的嫡系;也有人觉得暮少远只是给穆赫兰元帅一个面子,可是联邦谁人不知暮元帅和陆军总帅奥布林格·穆赫兰龃龉多年,这个面子大可以不用给。
明眼人却看得透彻。西泽尔收到调令的时候,有一回在空间站和张云中吃饭,光头师长悄咪咪的对他道:“咱们元帅是在培养接班人。”
那时候的西泽尔已然听到了一些流言,但他并未理会,只是听见张三这么说,才淡淡道:“你怎么也会听信这些?”
“我用得着听他们的?”张云中摸了一下锃光瓦亮的头皮,眼中有一些讥诮的神色,“我是联合舰队过来的,跟着靳总。你信了我这句,你的调令一定是元帅亲自下达到人事组织部的,要不是的话,我跟你姓。”
当时的西泽尔未置一词。
而他在三十五师师长的位置上待了不到三年,就被委任以最高等级的深空探索任务……因为不论这次探索任务结果如何,只要他完成并且如时归来,他的军衔就可以跳一个层级,领衔更不必说。
边防军历任元帅的服役生涯中,都会有深空探索这一项。
“似乎是因为靳总。”他说道。
楚辞诧异:“为什么?”
“靳总身体不好,可能……”西泽尔的声音很低,“可能会过世的比较早。”
“啊,”楚辞干巴巴的答应了一下,“这么严重吗?”
“她每年要在医院里待三到四个月,我们这次离开的时候我遇见她,她说从今年年底开始一直到明年夏天,她都要在医院渡过。”
楚辞忽然觉得有些压抑,对于靳昀初这样随心所欲的人来说,灵魂被肉体所拘束,大概是最残忍的折磨。
楚辞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潺潺的、绵长的流水声,随即才惊觉自己刚才和测试精神力感知状态后忘记了将精神力场收回来,他“听”到的流水声,大概是石滩上那条浅浅的河流。
他翻了个身,面朝西泽尔,道:“你再开启一下你的精神力场感知。”
“刚才不是已经测试了过了吗?”
“再试一次。”
西泽尔只好依言照做,于是楚辞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那片明亮的、温柔的海洋。
他低声道:“晚安。”
次日一早,楚辞是被鼻端若有若无的触动痒醒的。
他尚未睁眼,先打了个喷嚏,随即微微抬起眼皮,一只小手正好从他眯缝着的视线中撤回去。
“你在干什么?”他问。
小手的主人似乎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已经醒了。
楚辞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怯生生、乌溜溜的大眼睛却透着狡黠的小女孩儿,又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呢?”
“我没干什么,”小孩道,“我来叫你起床。我都已经起来了,你还不起,阳光要晒屁股了!”
楚辞撑着床铺慢慢坐起来,身旁西泽尔的床铺已经空了,人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的床边蹲着个小女孩。
“旁边的哥哥呢?”
“在外面帮妈妈和爸爸捆柴火,”小女孩嘟起嘴,“我也可以来着,但他们让我一边玩去。”
她看上去特别委屈,小嘴上都挂个油瓶了。
“干活多累,”楚辞道,“自己玩不好吗?”
“但他们都在干活,”小女孩拧着眉头,“如果我不干,就显得我很没用。”
楚辞“嗤”的笑出声,蛊惑孩子:“我也没有干活,我和你一样没用。”
小孩慢慢“哦”了一声,忽然双手叉腰:“那你还不赶紧起来去干活,没用!”
楚辞:“……”
他站起身来,顺手将小女孩抱起来往出走:“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小孩子听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道:“我爸爸说是你昨天晚上救我回来的,不然我就会被饿狼吃了。”
她说着打了个寒战,从头发丝到脚尖似乎都抖了一下,头上一撮呆毛东倒西歪的摇晃。
“谢谢你。”小女孩认真的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海伦娜,等我以后长大了,我要报答你。”
楚辞问:“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小海伦娜自信满满:“我也要救你!”
楚辞笑着道:“好啊,我们一言为定,要不要拉钩?”
未成想小海伦娜竟然露出几分鄙夷神色:“小孩子才玩这种把戏,我们大人都签合同。”
“嗤。”楚辞猝不及防的笑出了声,“你知道合同是什么吗?”
海伦娜眨着懵懂的眼睛:“什么?”
这时候,海伦娜的妈妈,莫利夫人从外面走进来,责备海伦娜道:“你都多大了还要姐姐抱?快点下来,姐姐一会就要走了。”
海伦娜乖乖从楚辞怀里滑下来,去了自己的小房间。
“莫利告诉我,是你们昨天晚上救了海伦娜,”莫利夫人虽然已经没有了敌意,却依旧疏离而拘谨,“谢谢你们,之前有一些误会,还请谅解。”
“没关系。”
“一会就吃早饭了,”莫利夫人的目光看向别人,“吃过早饭你们就可以离开了——不,我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
“没事。”楚辞说着看向了窗外,淡红天空低垂,云像是败絮一样堆着,泛着一些病痛般的青灰。
他去卫生间洗漱,龙头上的水流很清澈,比他最近在霍姆勒见到的最干净的水还要干净。玄关的墙壁上挂着一只钟表,显示此时是早晨七时四十三分。从卫生间出来,楚辞去了外面,西泽尔正在和莫利队长将一些燃烧材料块搬到外面晾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西泽尔惊讶道。“我以为你还会再睡一会。”
昨天晚上楚辞对他说过“晚安”之后他就睡着了,但是楚辞并没有,他都一觉睡醒了,楚辞却还醒着。
“莫利夫人叫你们吃早饭呢。”楚辞道。
莫利队长回过头,对着楚辞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道:“你们先吃,我们搬完剩下一点。”
楚辞下意识道:“别搬了,一会可能要下雨。”
“诶?”莫利队长疑惑,“可是气象组没有发布通知——”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犹豫道:“天气似乎确实不是很好……”
“别搬了,”他招呼西泽尔,“只剩下一点,我自己来就行。”
“我刚才去把你们的车开回来了,就停在后面,你去看看东西缺没缺。”莫利队长接着说道。琇書網
西泽尔应声点了点头,跟着他去了房子后面的空地。
“不过武器要暂时管制一下,等你们走的时候再还给你们。”莫利队长笑着道,“希望你可以谅解。”
西泽尔说了声“没关系”。卫兵们昨天将西泽尔和楚辞捆起来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搜了身,现在他和楚辞身上都还留着枪。西泽尔将车子后备箱背包里的东西理了一遍,惊讶的发现楚辞装在背包侧面的那个电磁脉冲枪并没有被管制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乘莫利队长不注意,将那把电磁脉冲枪拿了出来,然后跟着莫利队长回去吃早饭。
结果果然像楚辞说的那样,他们的早饭还没吃完,外面就开始下雨,并且是瓢泼大雨,倾江倒海一般就降了下来,莫利队长顾不上吃饭,连忙跑出去将刚搬出去的柴火又搬回来,西泽尔也去帮忙,本来楚辞也要去,但西泽尔担心他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如果再淋雨又生病,就没让他去。
结果等他们把柴火搬完,雨幕已经如同水浪般,将整个天地都淹没其中。跟着还起了风,巨大的风吹得雨帘倾斜,隔着窗户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像是处于水底世界。
莫利队长披着一件雨衣出门,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来,语气凝重的道:“是突发异常天气,气象组没有监测到,现在工程组加急去查看加固河堤,希望不要发水灾。”
“妈妈,”窝在莫利夫人怀里的海伦娜抬头,“什么是水灾?”
“就是因为降雨导致的河水流域水平面上涨,如果超过了河堤,水就就会流淌出来,”莫利夫人耐心的道,“河堤就像一个小盒子的边缘,如果里面装的水太多了是,就会溢出来,淹掉周围的东西。”
“看来你们今天是走不了了,”莫利队长看向西泽尔,“这么坏的天气,太危险了。”
西泽尔缓慢的“嗯”了一声,看向了楚辞。
他们都知道,“漆黑之眼”是没有天气变化的,连风都没有,更别说这样的瓢泼大雨。
楚辞低头看了一眼西泽尔手腕上的机械表,依旧和这里的时间相差五小时。
难道,他们是真的已经不在“漆黑之眼”里了?
“妈妈我困了。”海伦娜缩着身体,小脑袋一晃一晃的打盹。
“要不回房间去睡一会?”莫利夫人低声问,“一会妈妈叫你。”
“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到飞——”
海伦娜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莫利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她抬起头,惶惶不安的看向站在门口和丈夫交谈的那两个外来者,见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才是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对上海伦娜懵懂无知的大眼睛,轻轻的“嘘”了一声。
“说起来,早上的时候,林为什么会知道要下雨?”莫利队长好奇道,“我们这里的气象组都没有侦查到云团的变化。”
“我认识一位做向导的老先生,”楚辞道,“是他教给我怎么看天气的。”
“可以只凭眼睛看,就能知道天气变化?”莫利队长似乎有些吃惊。
楚辞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有时候不准。”
“那也很令人惊讶了……”
下午的时候雨依旧没有停,吃过晚饭,莫利队长建议楚辞和西泽尔提早休息,等到明天如果雨停了,就可以早点出发。
小隔间里没有开灯,楚辞扣上门,低声道:“我们现在到底在哪,‘漆黑之眼’不会下雨。”
然而西泽尔却缓慢的道:“我们还在‘漆黑之眼’中。”
“可是——”
“但是似乎,”西泽尔皱眉,“掉入了时间场的裂缝,我们来到了某一个过去的时间节点中。”
“哈?”楚辞张了张嘴,“过去……”
“我早上帮莫利队长搬柴火的时候偷偷看了一下他的配枪,是苍耳3M,这种枪在上个纪元中期被联邦军队广泛使用,是动能武器时代的代表作。”
“好家伙,上个纪元中期!”楚辞目瞪口呆,“这也太离谱了。”
接着他却心生疑惑:“如果是上个纪元中期,古董号还没有坠毁,霍姆勒应该还在移民时代,可是这里的人为什么也不使用智能设备?因为现在是‘隔离期’?那也说不过去,隔离期只是隔绝了星网信号,电子设备是完全可用的,可是你看他们,就像原始人一样,除了光能储存灯板,其他什么都不用。”
西泽尔摇了摇头。
而且……
他将目光投向了雨流冲刷的窗户,这里与其说是小村镇,倒不如说更像是某个临时营地,营地里的人不使用只能设备、戒备森严、排斥外来者,却又本性善良,就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傍晚倏忽而过,夜幕降落时雨势并未减小,雨声如浪,层叠不休。
到了夜半某一刻,整个营地上忽然想起尖锐的哨笛声,接着小隔间门外传来“哐哐哐”的敲门声,莫利队长疾声道:“林,西泽尔!河水马上就要漫过河堤了,我们得马上去后山!”
楚辞和西泽尔同时翻身而起,打开了小隔间的门,莫利队长身上披着雨衣,滴在地上积水逐渐汇聚成一滩,莫利夫人正在忙着收拾东西,莫利队长催促道:“拿吃的和清水就好,快!”
莫利夫人着急的手忙脚乱,这时候,海伦娜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小卧室里走出来:“妈妈,怎么了?”
“我们要去后山避水,”莫利夫人说着,焦急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大声道,“林,快帮我给海伦娜穿上雨衣,她的雨衣在左边五斗橱的第三个抽屉里。”
楚辞从抽屉里找出小女孩的雨衣给海伦娜穿上,又给她穿上雨靴,莫利队长语速飞快的对西泽尔道:“我已经向长官报备过了,你们跟着家属一起撤去后山,不要乱跑——”
他停顿了一下,道:“车一会就会到门口,帮我照顾一下海伦娜和她妈妈。”
莫利队长说完就再次冲到了雨中,西泽尔帮着莫利夫人很很快收拾好东西,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苍白的脸颊笑了一下:“幸亏有你们帮忙……海伦娜,不要乱跑,来妈妈抱着。”
海伦娜一把扣住楚辞的小腿:“我要姐姐抱!”
莫利夫人无奈,楚辞弯腰将小女孩抱起来,道:“要听妈妈的话,不要乱跑。”
十分钟后接他们去后山的车来了,是一辆重卡,后车厢搭着雨棚,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窃窃私语声和雨流一样嘈杂,几个人爬上了车,楚辞注意到车里似乎都是女人和老人,还有小孩,想必男人都去加固河堤了。
这里的人不少,在往后山的路上楚辞看见好几辆这样的重卡。山路崎岖,又是夜雨天气,司机将车开得小心翼翼,速度也并不快。雨声、风啸声和远处若有若无的水流声叠在一起犹如潮涌,似乎那巨大的、冰冷的浪下一秒就要打在人们的头顶。
车厢的气氛非常压抑,海伦娜低着头,将楚辞雨衣上的绳子打结玩,周围的人时不时会偷偷看楚辞和西泽尔一眼,但如果楚辞抬起头,他们就会立刻心虚似的,将目光转向别处。
直到一个小胖子对自己的母亲道:“他们是外来者!”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但其实是个大嗓门,整个车厢的人全都听见了。
议论声顿起。
莫利夫人赶紧道:“莫利队长已经给长官报备过,长官同意他们跟随去后山避难,难道因为他们是外来者,就不允许他们去避难吗?”
“可是,”一位女人声音踟蹰的道,“只有我们在这里生活,他们毕竟是外面来的……”
“我们离开后也不会将你们的消息外传,”西泽尔道,“请相信我们。”
“你们才来我们这里第二天,”女人尖刻的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这时候车子停了,司机大声道:“到了,大家快点下车,我马上就要去运河堤材料了!”
车厢里争执这才停息下去。
后山并不非常高,卡车所停靠的位置实在半山腰上一处天然的避风港,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临时避难所,此时这里已经汇聚了不少人。
“我们找个地方等莫利吧。”莫利夫人说着,往雨棚的方向走去。
雨棚是临时搭建的,四面透风,海伦娜冷得直打哆嗦,楚辞只好将她抱起来扣在怀里,过了一会,海伦娜幽幽道:“姐姐,你身上比外面的风还要冷,我更冷了。”
楚辞:“……”
莫利夫人哭笑不得的将海伦娜接了过去,她无意中碰了一下楚辞的手背,惊讶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穿的衣服太少了?”
楚辞摇头:“我一直都这样,不冷。”
又一辆重卡到来,雨棚里人逐渐拥挤起来,西泽尔往楚辞这边靠了靠,然后伸过手,将他的手包裹进去。
楚辞抬头去看他,可他的脸逆着光,只能看见昏光暗影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他手掌心里,被潮湿的雨浸润的温度。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声,楚辞顺着人群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拼命在人群中拨来拨去:“阿洛!阿洛你在哪?”
工作人员立刻过来安慰那个女人才得知,她的儿子不见了。
正是刚才在车上质疑楚辞和西泽尔的那个女人。
他们是第二批车拉上来的,女人本应该跟第一趟车走,但当时她的东西没有收拾完,就将自己的儿子先推了上去,自己跟着第二趟车,可是自己来了,却并没有见到儿子。
“他,七岁,大概这么高,西瓜头……对,穿着一件绿色有荧光的雨衣!”
第一批车的乘客中,有位老人道:“一开始是在的,但后来人多了,就好像不在了。”
“我没有见到。”
“我也没有。”
“大概是自己跑下去了吧……”
女人像是失了魂一般跌坐在地上,此时又一辆卡车到达,她奔过去在车门口希冀的盯着,可是一直到车上的人下完了,也没有一个西瓜头绿雨衣的小男孩。
她转过去问司机,司机满脸焦灼的不耐烦,却还是认真的回答她:“没有见到,你再问问别人吧,下面人手紧张的厉害,我先先去帮忙了。”
说着就要启动车子,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冷沉悦耳的声音:“把我也带下去,我去帮忙。”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道:“上来吧。”
西泽尔走过去问女人:“您儿子还有什么别的特征?”
女人愣了几秒钟,呐呐道:“我家住在,三区二十九号,孩子,就是……很瘦,还穿着蓝色的雨靴,对了,我给了他一个手电筒!”
“好。”
西泽尔转身走进了空荡荡的重卡车厢里,车子启动,半晌,他朝着某个黑暗的角落,无奈道:“不是让你待在上面等我吗?”
楚辞从那个角落里冒出来:“你让我等我就等?我又不是你部下。”
“那你把雨衣裹好,不要被淋湿。”
“哎呀,知道啦。”
重卡很快就到了山下,司机招呼楚辞和西泽尔下车,道:“最后一趟车半个小时后会到这里,你们找到那个孩子就来这里等,要是错过了就去那边的仓库,我们都在那!”
“好,谢谢!”
雨流冰冷而沉重,打在脸上竟然生出几分疼痛的感觉来,楚辞道:“先去她家里看看?”
西泽尔点头:“好。”
两人一路小跑到三区二十九号,楚辞抬脚踹开门,还没进去就看见沙发背后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绿莹莹的小身影,他大声道:“阿洛,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男孩怯怯的道:“我,我忘记带我的滑板了。”
楚辞走过去发现这孩子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滑板,上面还裹着一层防水膜,大概是他的宝贝。
雨从窗户缝隙里争先恐后的涌进来,房子里的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水,西泽尔大步淌过来,将阿洛背起来,道:“快点,去等车。”
但是他们在刚才下车的地点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也不见车来,只得转头去仓库。
雨中疾行并不容易,大风将雨柱刮成凌厉的碎片,如有刀刃般割在赤露的皮肤上,再往前走地面上汇聚的水流忽然卷成了一个漩涡,西泽尔急声道:“是漩涡风,快躲开!”
两个人连连后退,暂时停在一排屋子的房檐之下,看着旋窝风卷着雨片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正要走的时候,楚辞忽然问阿洛:“现在是银河历多少年?”
阿洛怔然道:“337年……”
楚辞又道:“基因环埋在什么地方?”
阿洛满头雾水:“什么基因环?”
西泽尔背着阿洛继续往仓库的方向走去,楚辞和阿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你喜欢滑板?”
阿洛点了点头,有些羞涩的道:“但我妈妈不太愿意让我滑,因为我滑的不好,总是摔跤。”
“我喜欢宇宙飞船,”楚辞道,“尤其是探索者号”
阿洛似乎愣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什么,皱着眉没有说话,楚辞再问,他也不愿意开口了。
走到仓库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一个穿着雨衣打手电筒的人小跑过来:“你们怎么还没上去?”
“我们来找孩子,”西泽尔指了指背上的阿洛,“最后一趟车什么时候走,把这孩子送上去。”
“车子故障了,正在抢修……真是倒霉!我带你们过去吧。”
“把孩子送上去就行,”西泽尔道,“我们专门来帮忙的,找莫利队长。”
那人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西泽尔和楚辞:“找莫利队长,你们是那两个外来者?”
“是。”
“行,这会正缺人呢,”那人爽快的答应了,“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孩子送过去。”
他接过阿洛,往修理场的方向小跑过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楚辞低声道:“刚在山上的时候我感知过,附近有大型机器,应该是在山里,或者地下?”
“我也感知到了。”西泽尔道,“但……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如果它不启动,精神力场只能感知到它的存在而已。”
“而且,我试过你带的那把电磁脉冲枪,可以用。”
楚辞惊愕的看向他:“不是说武器暂时被管制起来了?”
西泽尔轻声道:“能量武器的广泛运用,是在银河历的最后十年。”
言下之意,如果如阿洛所说此时是银河历三百多年,那么检查的卫兵根本不会使用,也认不出来这把来自未来的武器,所以它才会成为“漏网之鱼”。
楚辞忖了一下,刚要开口,接走孩子的人那人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折了回来,远远的朝着他们挥手:“快跑!洪水来了!”
楚辞和西泽尔立刻往他的方向奔去。
那人大力的挥舞着手电筒,昏黄的光柱被滂沱雨流打得支离破碎,只剩萤火虫般的一粒微光。
楚辞的精神力场延伸开去,水浪像是涌动的魔灵,没有形状,也没有数量,却比黑暗还要沉重,比冰雪还要寒冷,摧枯拉朽一般,瞬间吞噬了一切。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水浪淹没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脑海中“嗡”一声长鸣,如金戈相击。
他看不见光,也没有空气,水流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似乎有谁在挣扎,在喊叫,楚辞觉得什么东西触碰着他的指尖,一次,两次……可当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时,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水流。
这水似乎变得无比的深,他拼命的向上游去,却怎么也游不到水面上。
黑暗水底漂浮着的,只有他,和他的影子。
他不停的游,不停的游。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破开水面,露出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明亮的日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甩了甩脑袋,将贴在脸上的头发拨开,然后看见了淡红色的天空,和灰白的石滩。
他浮在石滩中央一条潺潺的河流中。
远处是一排一排整齐的白色板房,站岗的卫兵已然发现了他,举着枪朝他靠近过来,凛然诘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楚辞慢慢的爬上河岸,失重感让他几乎抬不起胳膊和腿脚,他弓着腰,双手撑着膝盖不停地咳嗽,直到将呛进去的积水几乎都呕吐出来,才气喘吁吁的问:“洪水过去了?”
卫兵皱起眉:“你在说什么,是我在问你问题,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你们昨天晚上不是发洪水了吗?”楚辞抬头盯着他,“大雨,洪水,忘了?”
“什么大雨,什么洪水?”卫兵满脸迷惑神情,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到底是谁?”
楚辞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他站直身体,卫兵立刻警惕的抬起了枪。
“我找你们的莫利队长,”楚辞道,“他在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队长叫莫利?”卫兵满脸震惊,“我没在营地见过你,你不是我们的人!”
“他今天在吗?”楚辞继续问,“他是不是去了后山?”
卫兵没有回答,但从惊愕的神情中楚辞已经知道了答案。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卫兵呆愣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楚辞不耐烦的道:“告诉我,我只是想知道时间。”
卫兵怔怔道:“下午,下午十七时。”
他回到了昨天。
楚辞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确实回到了昨天,他和西泽尔刚来这里的那一刻。
可是西泽尔呢?
他举目四望,焦急的大声喊:“哥,哥!西泽尔!”
只有旷野上的风在回应他。
卫兵被他这一套搞蒙了,反应过来之后又立刻举起枪对准他:“不许乱动,跟我过去。”
看到卫兵,楚辞的眼神中一瞬间闪过希冀的光,连忙问:“你今天就在这河里见到我一个?还有没有见到别人,比我高大半个头,黑头发绿眼睛,长得很好看一个年轻男人。”
卫兵看着面前的河水:“这河里吗?”
楚辞道:“对,就这河里。”
卫兵摇头:“没有,就只看到你一个。”
楚辞捶着自己的胸口,大概是因为缺氧太久,他的肺腔火辣辣的疼,每呼吸一次,气管里就如同刀刮一般。他偏过头去望向淡红天空之下微光粼粼的河流。
他和西泽尔明明在一块,怎么游着游着就剩他一个了?
西泽尔去哪了?
这河里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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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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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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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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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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