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迷蒙的夜里,时不时传来两三枪声,到完全归于寂静,一共爆炸了十二颗子弹。五颗是查克拿的铅.弹枪,剩下的是另外一种威力更大的长管枪。
半个小时后,一只带血的手伸过来按住越野车的车门,铅.弹枪被从窗户里扔进来在驾驶座上,查克靠在车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半晌,他才咽了一口吐沫,道:“就是我们那天在鬼城遇见的人。”
楚辞推开车门下去。走了两步,回头:“开照明。”
越野车的探照灯亮起,如同一颗明亮的星星,照见了昏沉夜色中蜿蜒的小路、歪斜的卡车、无声起伏的、被黑雪所覆盖的垃圾山,和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蔓延尽头,两具瞠目圆睁的尸体。
楚辞走到卡车旁。
那里还躺着另外一个人,腹部中弹,但是他还活着,捂着伤口从卡车的一侧缓缓爬行到这里,地面拖出一条血红的痕。
查克一惊,抬手就要去掏枪,但是在口袋里和后腰上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摸到,楚辞微微偏过头道:“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一个猎人如果让他的枪离开了他的手,就放弃了他的生命。”
“可是他,”查克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小跑倒越野车旁将自己的枪攥在手里,然后瞄准那位未死的人,“他还活着!”
楚辞道:“因为我要问他几句话。”
查克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楚辞是故意没有杀死这个人的……
刚才没有任何照明,他也没有下车,甚至没有瞄准,可是最难得的不是他要杀死这个人,而是他没杀死这个人。
查克紧紧的皱着眉头:“这是怎么做到的?”
楚辞道:“你知道精神力吗?”
查克摇了摇头。
楚辞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你们不是六区的人?”琇書網
仔细看就能辨认出,这人正是那天在鬼城询问楚辞和查克的鸭舌帽,此时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青白,抿着嘴不说话。
“不说?”
“说了你也不会放过我的。”
“我当然不会放过你,”楚辞淡淡道,“但如果你不说,我每问一个问题就折断你一根手指,手指全断了就挖掉你的眼珠,直到你的血流干,死去。”
那人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寒战。
查克也跟着打了个颤。
“想清楚再说,反正都要死,你的老板值不值得你在死之前为他忍受这这样的痛苦。”
半晌,那人咬着牙道:“我们确实不是六区的人。”
“哪个区的?”
“七区。”
“奥克利的人,”楚辞沉思道,“他想对六区的首领索兰度动手?”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楚辞低下头撇了他一眼,道,“你们修鬼城的路是为了运输什么东西?”
“我,我也不知道,”那人躲避着楚辞的目光,“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也是按命令办事,老大让我们守在那,尽量不要被人看到……”
“你们老大是谁?”
“纳尔汗的陈桥。”
楚辞:“不认识。”
查克插话道:“我知道,七区的纳尔汗镇,在丹尼尔斯学院东边。”
“为什么要炸毁那些村子。”楚辞继续问。
“是命,命令”那人咽了一口唾沫,“我们今天晚上接到的,只说让我们炸平这几个村子,不要留活口。”
“哪里来的高压炸药?”
“老大派人送来的。”
楚辞点了点头,随后手起枪落,枪管上只留下一缕飘散的青烟。
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查克惊讶道:“这就杀了?我感觉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些就够了,”楚辞收了枪,“这就是个小喽啰,知道的东西很少。”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去搜一下这辆卡车。”
楚辞靠在车尾处等,大约十分钟后查克从前车厢跳下来:“后座上放这一箱这个,好像是你说的那种炸药。”
楚辞扫了一眼,查克又道:“还有一个联络器。”
“联络器?”楚辞好奇的看过去,见查克拿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脑袋位置伸出一根银色天线,看上去笨重无比,“这东西怎么工作?”
查克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个联络器……”
查克直直的盯着楚辞:“你刚才说,奥克利要对索兰度动手,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楚辞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尘,“你也说了,这里距离索兰度的碉堡不算远,又都是奴役民聚居的村落,没有反抗能力,要报信也只能绕路,几率不大。
“他们修筑鬼城的路大概是为了运输什么东西,我猜是某件重武器,可以直接对索兰度的碉堡进行打击的那种,而炸毁沿路的村庄既可以开路也可以阻断信息,几块高压炸药就能搞定,多简单。”
“可是——可,”似乎是因为信息量太大,查克的脑子卡顿了,他磕磕巴巴的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边区的通道都有哨卡,把守很严格,木原通道又关了。”
“这我哪知道?”楚辞说,“而且我们之前不是说过,他们是在下雪之前就已经将卡车开进鬼城了。”
“下雪之前有一场风暴,”查克迟疑的道,“会不会是因为那场风暴,他们乘乱进来的?”
“可是也不对啊,”查克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风暴来的时候哨卡都是封闭的,他们怎么进得来?”
楚辞随口问:“边区除了哨卡之外和木原通道之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进入了吗?”
“没有,”查克摇头,“我去过好几个区,六区边区的排查是最严格的,哨卡也很密集,除了和七区交界线的丹尼尔斯学院——”
他说着,声音忽然顿住。
查克张了张嘴,慢慢道:“我在四方小楼遇到你的那天,那个游族人卖给我一个消息,说中午有一辆囚车押送犯人到丹尼尔斯学院,是,是长老会的人亲自跟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中间不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说不定只是巧合。”楚辞耸了耸肩。
查克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不要问我,”楚辞摆了摆手,“毕竟我只是个病人而已。”
查克:“……”
刚才开枪杀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我呢?”查克看着楚辞道,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没有聚焦,似乎是在楚辞,又似乎是在看向无尽的夜空,又或者什么都没有看,“我该怎么办?”
楚辞答:“问你自己。”
“可是我也不知道,”查克将手指插进头发里来回摩擦着,“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他抬起头:“如果奥克利的计划得逞了,会这么样?”
“不怎么样,”楚辞道,“六区换个领主而已,只不过在他们斗争的过程中一定会有牺牲品,比如刚才那两个村庄。”
查克喃喃道:“今天是那两个村子,明天会不会就轮到我们村子?”
“不知道。”
“可是他们又没做错什么。”查克说,“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
楚辞道:“要是世界上的事情可以只论对错就好了。”
“回去吧,”他拍了拍查克的肩膀,“回家再说。”
查克失魂落魄走向越野车,楚辞叫住他,指了指卡车:“开这辆。”
最后查克放下卡车的挡板,费了好大力气将越野车推上了卡车车厢,又将尸体清理掉,才爬进了驾驶室。
“喏,你的背包。”他将背包放在了驾驶位和副驾驶之间靠后的空隙里,启动卡车,调转车头朝着下牙村行驶过去。
楚辞侧身靠在座位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卡车忽然停了下来,楚辞差点因为惯性磕在车窗上。
“怎么了?”他问。
“我……”查克握着方向盘,神情难看,内心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煎熬,“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不能回去?”楚辞语气平静的问。
“我不能看着我的村子和亲人陷入危险之中……”查克攥着方向盘的力道越来越重,以至于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骨节泛白,臂弯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可是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做?”
“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和他们一起死掉也无所谓,可是我知道了,如果有一天他们因为我的怯懦而陷入危险之中,我一定会比死还要痛苦。”
楚辞想了想,道:“可是光凭你一个人,没有办法阻止七区领主的入侵。”
查克苦笑:“是啊,我只是个拾荒者而已。”
楚辞往前倾了倾身体,手掌撑着下巴道:“最稳妥的办法,是先回到村子里报告署官,让他联络索兰度的手下将消息传递出去,然后劝说村民先躲藏起来,等待署官的回信。”
查克迟疑的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无奈的笑了一声。
他神情颓然的道:“我忽然想起,我可能连村子乡亲都劝不动,他们根本不会相信我的话,我要用什么理由说服他们放弃生活了几十年的村落而去逃避一场甚至都没有到来的灾难呢?他们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在说护胡话,会信我的也许只有我爷爷。”
“尽力就好。”楚辞道。
“嗯……”
查克再次启动卡车,夜幕深沉,行驶过两座垃圾山中间的狭窄通道时,路面变得有些崎岖,卡车颠簸了好几下,车座中间的背包倒下来差点砸在楚辞身上,楚辞伸手将它扶起来,结果锁扣没有扣好,一盒压缩能量块从缝里漏出来掉在地上。
楚辞打开锁扣要将能量块扔回去的时候,目光瞥见背包内里,忽然“咦”了一声。
查克问:“怎么了?”
楚辞道:“停车。”
查克来连忙踩了刹车:“怎么了怎么了?”
楚辞将背包怼到他面前:“你有在里面看见一把电磁脉冲枪吗?”
查克:“什么枪?”
楚辞重复:“电磁脉冲枪,黑色,比铅.弹枪稍微大一点的一把枪。”
查克摇头:“没有,除了铅弹枪之外我没有见过别的武器。”
“不对啊……”楚辞呢喃,“我出门的时候明明放进去了。”
他抬起头:“你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
查克按照他说的将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拿出来摆在后排座椅上,压缩能量块、武器、子弹、指向针、备用的防风服……背包逐渐空落,查克最后从包的侧袋里掏出两根黑色的橡胶发绳,就是楚辞平时用来绑头发的那种。
楚辞的眉头缓缓皱起来:“这不是我的背包。”
因为背包太大太重,而前几天他一直都不能动,因此也就翻过包里东西,而他们随身带的备用衣服都是防风服,这玩意都是同一种材料同一个型号,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的。
楚辞的背包里除了电磁脉冲枪之外还装了一些有的没的小东西,而如果是艾略特·莱茵的,里面必然少不了烟盒,那么查克找回来的背包就只能——
“是西泽尔的……”
查克不解道:“谁的?”
西泽尔的背包落在丹尼尔斯学院附近,也就是说他降落的地点可能和楚辞差不多,但是他的背包留在原地,人却不见了……
难道他和自己遭遇相同,因为受伤而被人带走了?
楚辞霍然抬头看向查克:“那个游族人卖给你的消息说什么?当天中午有长老会的囚车押送囚犯过来?”
查克懵然的点头:“啊。”
“什么时间?”
“就我出发之前早一些时候?”查克道,“我当时奇怪周围为什么守卫比平时严格了很多。”
楚辞又问:“他遇到那个游族的地方,和你找到背包的地方距离远吗?”
“直线距离不算很远,”查克回忆道,“但我当时是在找东西,所以绕了一大圈。”
时间对得上,地点也差不多,但是不论是否和囚犯有关,西泽尔都一定在那里出现过!
楚辞道:“我要去丹尼尔斯学院。”
查克差点刚咽下的唾沫呛住:“你去那干什么!”
“找人。”
“你疯了?”查克瞪大眼睛,“丹尼尔斯学院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楚辞定定的看着他:“我必须去,我要去找人。”
“那可是丹尼尔斯学院,你不要命啦?”
楚辞根本没听进去他的劝告,推开车门就要下去:“不要命我也要去。”
查克不可置信的嘀咕:“什么人非得去那个鬼地方找,还连命都不要,你老婆啊?”
楚辞抿了一下嘴唇,没什么表情的道:“你就当是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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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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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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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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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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