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感觉自己像是分成了两半,一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周泽楷的进度而来,一边却又不停地想起刚刚喻文州离开场馆的画面。
明明比赛开始前,他还在和她聊天。
他是在难过吗?准备了一年的比赛,最终没有得到汗水相对应的果实。
叶深见过输了比赛的人,叶修输过,韩文清输过,周泽楷也输过。可是那些时候,她隔着半边屏幕,从文字里看不出他们的神色,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情绪。她陪过输了比赛的韩文清一个夜晚,但是那时候,也仅仅是停留在她需要陪伴他这一个印象。
可是难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是和受伤一样,会在身体上感受到疼痛,还是更深层次的,她没有办法体会到的东西呢?
她不应该再这么想下去了。
她不应该具有这样的想法。
起风了,它拍打着树梢,树叶发出了扑簌的声音。
周泽楷趟着夜色而来,叶深抬起头来看他,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xǐυmь.℃òm
“我赢了。”他的神色很柔和,嘴角还有一点微笑,他的眼睛里有着波光,盈盈的,和曾经看着她的喻文州很像。
又想起喻文州了。
叶深试图压下这个想法,模仿这个笑容,她勾起嘴角,她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她专注地看着周泽楷。
“恭喜你。”
她的声音在风里有些失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呢,平常她也从没有去研究过她的一切,她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身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心。
周泽楷好像并没有察觉出她的不对,或者说夜色太暗,他太高兴,他习惯了这样的她。他只是充满喜悦的,还有一些小心翼翼的。
他们并没有很多这样单独相处的经验,即使是包括上一次见面,他们之间的聊天也仅限于游戏里面的对白,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她在主导他们的谈话。
周泽楷和她所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他似乎习惯了被动的接受来自于她的言行,并且做出她所想要的反馈。这似乎是一件应当具有成就感的事情,按照她被载入的设定来说,这样的发展状况才是理所应当的。
比如说,在这时,叶深应该笑着问他:“要奖励吗?”
然后周泽楷则会怔在原地一会儿,好似对她的话不明所以:“奖励?”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叶深歪了歪头:“对呀,你赢了比赛,需要什么奖励吗?”
为什么会说奖励呢?她有些恍惚。
好像刚刚还有一个人,在向她讨要赛前鼓励。
为什么又想起喻文州了。
叶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周泽楷的身上,已经初具棱角的青年被这样的问题弄得手足无措,他的耳尖即使在夜色中也显得通红。
“什么都可以?”他的声音结结巴巴,他的眼神飘飘忽忽。
她说:“什么都可以呀?”她笑着问,“难道你会提出什么过分的奖励吗?”
这声音带着一点引诱,周泽楷不由得在“过分”这两个字上逗留了大部分的心神,什么样的奖励才能算是过分呢?
他从未这样想过。
在青春的影子里,他妄想过最深的就是和她见一面,见一面后,又不由得感到了贪心,想见很多面,光明正大的占据她的时间,他还想牵她的手,他还想能更近的靠近她……而过分……
心脏跳的宛若擂鼓,周泽楷居然感到了口干舌燥。
“所以,你想好了吗?”
叶深背着手,笑着仰着头看他。
只不过这一次周泽楷居然没有提前询问,他抬脚上前了一步,没有言语的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在夜风中温暖的拥抱。
跨出少年成为青年的他身姿挺拔,怀抱自然也密不透风。他还自然地垂下了头,让她的下巴能够依偎在他的颈窝,让她的脸颊轻擦过他的下颚。
这是心最为靠近的姿势。
他们在喧哗的人流中听到了互相的心跳声,一个是缓慢的稳定的,一个是急促的紧张的,然后他们逐渐步调一致,恍若融为了一体。
周泽楷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环住了她的整个身体,算不上过分,反而很体贴。没有往下,只是停留在了刚好的位置。
这个拥抱大概持续了有一阵子,然后轻轻放开。
“够了。”
他低声说,垂下来的眼眸承载了比今晚夜色更多彩的星光。
叶深讷讷无言,微不可闻的回答了一声:“嗯。”
他们之间因为这个拥抱,好似打破了什么维系的稳固的防线。
“那……我送你……”周泽楷想再和她相处一会儿,又怕这要求太唐突,话说出了口,咽下了剩下一半。
叶深刚想顺着她的话往后说,只是眼神恰好停在了路的对面。
与队友一块退场的喻文州孤身一人,走在路上,形单影只。没有很远的距离,他的视线没有聚焦,也没有看到她。
那神色叶深从未见到过,好像是脱力之后的苍白,也许是刚刚的比赛耗费了太多的心血,在路灯之下,此刻的他就如同单薄的纸片,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可以倒塌。
心里面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好像比刚刚还要强烈。
一点一点的,小锤子一样的尖刺在皮肤底下敲动。
这个感觉比做菜切到手,比绊倒摔上一跤还要不舒服,没有办法涂上酒精,没有办法包扎干净。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排解,只是有着魔了一样的感觉。
她应该做点什么。
“一枪……周泽楷,抱歉。”
明明不应该这么说的,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变了样。
“我今晚还有别的事情,可能要先离开了。”
周泽楷愣了一下。
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此刻的她面色焦灼,就像被什么牵动住了全部情绪。
是谁呢?
他竟然有些嫉妒,嫉妒这个可以让她露出这副模样的人。
而他只能够在这时候沉默,然后说:“好。”
叶深连最后的微笑也没有维持住:“最后再恭喜你一次啦,下次见。”说完,就脚步匆匆地转身而去,裙角翩飞,头也不回。
“下次见。”
周泽楷在夜色中轻轻地说。
他没有借口挽留他,没有身份挽留他,更没有权力去过问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她在这个时刻,选择离开。
是他先邀请她过来的不是吗?
周泽楷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的认识到,他还太无力了。也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灼烧着心扉,叫喊着他不甘心。
好像刚入游戏是那样强烈的胜负欲,也好像输了一次比赛之后发誓下次绝不会如此。
他想要更深一步的拥有叶深。
想要日夜不休的努力,想要取得最后的胜利,想要如同今天夜晚那番,被象征着赢家的彩带笼罩,放肆品尝收获的果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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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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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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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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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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