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雪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小猫最后还是留在了谢誉这里,可是谢誉并没有在那之后的记忆了。
他忘记后来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深究这件诡异的事,更不知道虞觅又跟他说了什么,他们有没有再就这件事说个明白等等,总之就这么不明不白结束了。
他们俩都忘了。
就像始终存在着一双无形的大手,强行篡改一切。
她和谢誉就这样保持着这种奇奇怪怪的关系,偶尔冷的像冰,又偶尔像真正的青梅竹马一样会嬉笑怒骂,会互相依偎。
而他们周边的朋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所有不合理的东西不知不觉得就变得无人在意然后逐渐合理,悄无声息。
——直到虞觅看到了那天。
那个她一开始以为的,和谢誉最后交集的暴雨天。
夏日炎炎的午后,空气闷热,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庭院里的芭蕉上,她靠在藤椅上,手里拿了一本泛黄的书卷。
雨声,泥土清香,水滴溅上她的裙摆。
所有的一切都和虞觅自以为的记忆融合在了一起,唯一不同的,是站在她身边的少年。
谢誉并没有印象中那么稚气,而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色艳丽,表情冷淡,眸子却黑沉沉的。
他在看她。
虞觅的反应很冷,看都没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走。”
谢誉没出声,只定定的看着她。
虞觅却像是厌恶极了一样,道:“你若不走我便走了!”
谢誉这才动身,又看了她几眼,然后慢慢离开。
而她却没往他那看一眼,就像谢誉只是一个既不想干的人一样,继续看着自己的书卷。
起初她的目光是没有聚焦的,像一个木偶,后来约莫过了半柱香,那眼神才有了神采,继续看着那本书,时而弯起嘴角,又时而皱起眉头,带着人的鲜活。后来她看困了,手臂垂下,闭上眼睛睡了一会。
书卷从手里脱落。
谢誉从长廊那边走过来,他走到虞觅面前,定定的看着她的脸。
他唤她名字:“虞觅。”
虞觅自然是没听见,眼眸轻轻的阖着。
谢誉倾身,发丝落在了虞觅的脸上,他看着她的睡颜,轻声问:“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他。
雨声让四周显得更为静默,空气也越发沉闷起来,谢誉沉着脸,一身黑衣的他显得尤其的冷漠。
所有的一切都无比混乱,少女美的像画,轻轻阖眼的模样显得温婉极了,嫣红的唇微微张开着,像任人采撷的蔷薇。
谢誉的呼吸逐渐重了些,他忽而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倾身吻她,轻轻的触碰,试探性舔邸,爱欲成燎原之势,他无师自通的勾挑她的唇舌。从轻柔的触碰到带着克制喘息的亲吻,她终于如今近的闻到了她身上让他魂牵梦萦的清香,她的腰果然像想象里的那么软,虚假的像梦,却又真实的让他颤抖。他们从相识到如今,一起放肆的大笑过,一起谈过未来也谈过理想,喝过同一盏茶,睡过同一张床,他穿过虞觅给他做的衣裳,无数次看着她轻浅的笑看的入迷,也曾在皎皎月色下耳鬓厮磨,在阳光细碎的午后一起看书。
他们从来没有谈过情爱,但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是情爱。
虞觅忽然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她下意识的抗拒,挣扎着拿开了他的手,然后看见了谢誉的脸。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淡粉从脖颈蔓延到脸颊,别开脸,语调夹杂着诧异:“谢誉,你……”
谢誉停了动作,一双黑眸沉沉的看她。
虞觅对上他的目光,大抵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不太敢直视他:“你刚刚……”
谢誉伸手,将她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修长的手指又轻轻的按在了她泛着水光的唇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叫她的名字:“阿觅。”
虞觅停了动作,不再推他。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温柔的像梦里的迷雾,:“阿觅,我们在一起吧。”
虞觅没答话,大雨还在继续下着,掉下来的书已经彻底湿了。
半晌,她抬手,轻轻抱住了谢誉的腰。
他们离得极近,以至于虞觅清楚的看见了他鼻梁上那颗泛红的小痣。雨水从檐角滴落,嘈杂又聒噪。
她问:“怎么啦?”
谢誉没回答,也不知这一切的匪夷所思该怎么回答,从哪里开口。
虞觅像是有所感觉,她没再继续问下去。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闭上眼睛靠近他,极轻极轻的吻了一下谢誉高挺的鼻梁上的那颗痣,然后说:“好。”
谢誉笑了起来,越发好看了。虞觅盯着他的脸,只觉得谢誉确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
他们在大雨中的屋檐下细细的亲吻,笑着说情话。
他们离得很近,却好像又隔得很远,耳鬓厮磨的当下已经尤为可贵,再谈未来就显得有些可笑了。那些不对劲他们都记得,但是却没人提起。
虞觅想不到,她跨越历史,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与人相爱,阻挡他们的不是三观的差异,不是信任也不是家境,而是最离谱的命运。
在一起了,却又没在一起,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自己,其中一个正在日复一日的试图抹杀掉原本的她的存在,而另一个毫无反手之力。
…………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谢誉好像都是自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也有一些不对的时候,比如倘若他前一天晚上突然想着要去找虞觅,那他第二天起来就说不定会把这个事情忘记。
但他偶尔也会有极是清醒的情况。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去长信候府找虞觅。
虞觅偶尔会来见他,他们之间还像以前一样。
可每当他再清醒一点的这个时候,就会意识到存着的许多不对劲。
他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操蛋了。
诡异的不可思议。
他把猫养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提笔写下了所有不对劲的地方,企图唤醒平常情况下那个“不清醒的自己。”这种沉默的抗争一直在继续,却无济于事。谢誉时常会记不起啦自己和虞觅是什么关系,他的记忆好像也在不断地淡化,一些想要拼命记住的东西不见了,而一些陌生东西莫名其妙的又进来了,“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迷茫的。
生活杂乱无章。
而这种混乱又无力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多年,虞觅嫁给了霍策,皇室政权更迭。
他已经不记得好多年前的那个雨后,他在她的耳边说的话。
“阿觅,我们在一起吧。”
“好。”
他不记得他们曾经在一起过,但他记得自己喜欢她。
很久之后,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某天早上起来,他坐在床上,突然又开始疑惑——当初长信候府的那个叫霍策的仆人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摄政王这个位置上的来着?
他小时候好像梦想着要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大将军,后来是为什么突然没那么渴望了呢?
那个小奴才当摄政王,是怎么说服他父亲的来着?wWW.ΧìǔΜЬ.CǒΜ
他不明白。
往深了想就会开始头痛。
第一次头痛是在虞觅死后不久,凄清寂寥的深夜,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月色如练,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此起彼伏的房屋,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脉,零星的灯火彻夜不息。
虞觅死了,病死的。
他很难过。
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一个交集不多的人念念不忘那么多年,是怎么喜欢上虞觅的他忘了,但是的确是很喜欢她。
他破天荒的第一次开始思考为什么,开始撇除那些乱七八糟的干扰,冷静的去分析他这二十多年经历的一切。
然而他脑中的记忆却并不连贯,甚至有的地方一点也符合逻辑。
他怎么了?
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放弃虞觅了。
他盯着月亮,突然觉得这么些年从没这么清醒过。
对。他从小暗恋虞觅,而虞觅对他很冷淡,虞觅讨厌他,时间久了,甚至不记得他了,这些记忆很清晰。
但是他脑子里好像又有另外一份记忆。
时光变的破碎起来,早就被他忘记的东西好像又开始浮出水面。
阳春三月里,她仰头对他笑的比春风温柔,她叫他的名字,跟他说:“谢誉,你明天会来找我吗?”
他好像仍能听见那些声音,少女的鲜活仿佛还在眼前:“谢誉,你好幼稚啊。”
“谢誉你不是总说自己最厉害吗?”
“谢誉……”
还有大雪纷飞,长廊下她拉着他的衣角无声的把怀里的小猫递给他,夏季闷热的雨季,雷声轰隆,屋檐滴滴答答的滴着雨水,她闭着眼打盹,他胆大包天倾身吻她。
汹涌又破碎。
他又看见她靠在她怀里,小声的问他为什么。
他看见她哭红的双眸里盈着泪水,攥着他的衣襟垫脚亲吻他,声音颤抖:“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该怎么办?”
“谢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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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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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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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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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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