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忧还未多跑几步,就被一浓妆艳抹的女鬼勾住了手臂,“客官别走嘛!奴家看客官面泛红光,是有福之相,进来赌上两局再走也不迟!”
“啊?我……我……我还有事,今日就不赌了,不赌了!”
孟忧忙去挣脱那女鬼的手,却是一个用力将女鬼的手给扯断了,霎时间目瞪口呆。
女鬼神情自若的上前将挂在孟忧身上的手掌给取了下来,掩面一笑,“呵呵,客官不必惊慌,是幽兰今日出门匆忙没能好好收整收整,吓到客官了,奴家在这里给客官赔礼了!”
她欠了欠身,孟忧伸手去扶她,却被她又搂了上来,“客官是第一次来吧?第一次来总归是紧张些,不过手气好啊!来来来!开两局再去办事,也不迟啊?”
孟忧被拉拉扯扯进了这偌大的赌坊,赌坊正中央摆满了赌桌,而在靠后的位置搭了一个屏风,屏风笼罩在一层层的纱幔之中,只隐隐约约能看见屏风后面躺了个人。孟忧还未看个仔细,就被这赌坊的几声熟悉骂人声吸引了过去。
“你们这些走狗无赖!有种把本大爷放下来再赌几局!你们故意动了手脚,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跟那陨星鬼王一个德行,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臭虫……”
他忙推开周围的鬼群,冲上前去。
只见方染玉虽是鬼魂却能被五花大绑,高高的吊在一口油锅之上破口大骂。
他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向守在旁边的一个妍姿俏丽的女鬼拱手一礼,“这位姐姐,他做了什么事,要如此待他啊?”
女鬼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刚刚同我赌了一局,赌输了。”
“那,他赌输了什么?”
“他赌输的是命!可他已经死了,所以我们现在正打算油炸了他,做晚上的下酒菜。”
这家伙真是,才离开了一会儿就闯出这般祸事。孟忧懊恼不已,但彼时最重要的还是将他先救下来,若是没有他,那么他们可能就出不去了。
孟忧立马扯出一抹死皮赖脸的笑来,“嘿嘿,是这样的,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到这里来有更重要的事情,您看,您能不能大人有大量,放他下来呢?”
“若是想救他,那你亲自来赌一局。”
她抱着手,斜睨着他。
良久,自屏风后走来一男鬼,宛若足底生风,身形一动就到了眼前,叽里咕噜小声凑在女鬼耳边说了几句,那女鬼眼中一派了然,似笑非笑的看了孟忧一眼,声音缓和了许多,“今日正巧阁主在这里,他也想赌一局。不如你与我们阁主就赌一局鬼棋。若是你赢了,就可以带走他,不知客官,意下如何?”
“啊?鬼棋?可我不会下啊!”
孟忧眉头突突跳了两下,从未听说过什么鬼棋,这么一赌,岂不是输定了么?
“今日我们阁主兴致好,请这位客官到帘后来,阁主亲自教您。”
那女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顾自向前带起了路。
方染玉挂在梁上荡了荡,涕泪交加,朗声道:“喂!你一定要好好赌啊!我的后半辈子就交在你手上了啊!”
孟忧心中的压力堪比巨山,一想到自己向来运气不好,捡破烂都难得捡到几个值钱的,今日怕是要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屏风一侧候了两名戴着面具的鬼魂,他们将屏风推向一边,纱帘前面还候了几个姿色可佳的女鬼,孟忧慢慢走近,帘子被挑开,眼前软榻上斜靠着的男子一袭紫色云纹细锦衣,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叫女子看见了都要眼红嫉妒。
头发随意的散开,细碎的小辫插落其中,只在发尾扎了一条银色的丝带,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望进孟忧的心里,鼻梁高挺,薄唇勾人,衣领半敞,喉结下三寸辅以好看的锁骨,与那日初见之时只是长了个头身形,轮廓更加明晰,五官更加硬朗深邃了些,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更显成年的人的沉稳从容,其他并无多做什么改变。纱帘重新放下,只有孟忧一人能清楚的看到帘内之人的长相,帘外的众魂只得窥得一个身影,也不敢多做打量。
孟忧轻呼:“君悦?”
榻上之人只是微微勾了勾薄唇,摆正了身姿,“客官,请坐。”
孟忧坐于他的对面,他们之间隔了一张方桌,桌上摆了一个棋盘,在他们的右手一侧分别放有黑白两种棋,棋盘中央放了一个摇骰子的黑木赌盅。
候在一旁的劝彦将赌盅端到了君悦的手上,君悦托着赌盅淡淡开口,声音清冽好听,沁人心田,“鬼棋很容易学的,一局定胜负。我教你。”
他摇了摇骰子,“首先由下棋双方分别摇骰子,点数大者优先,并落下同点数相同的棋子数,最后双方看看谁会被围住。”
他揭开了盖子,三个六,他将赌盅再次盖上往孟忧面前一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孟忧从见到君悦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就算自己输了,君悦应该也不会为难他的吧?
他将手中的赌盅举起来随意摇了两下就要打开,帘外的方染玉大叫:“喂!你别这么草率行不行?!再多摇几下也可以啊!你可不可上点心啊?!哎哟!烫死我了!这油怎么越烧越滚了啊?”
孟忧的手停在赌盅盖上,抬着一双眼询问面前神情慵懒的陨星鬼王,“还可以再摇两下么?”
君悦以手支着下巴,懒懒说道:“随师傅的意愿。”
孟忧不好意思的哈哈一笑,挠了挠后脑勺,“我这人,一向运气不太好。虽说让我捡了你一个鬼王做徒弟那实属三生有幸,但是就算你是鬼王,也不好在这里徇私枉法吧!所以呢,我还是慎重一点吧,万一输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又盖着盖子摇了几下,而后将瓷盅放在桌上。
君悦薄唇轻启,“不改了?”
孟忧重重的点了点头,“不改了。”而后闭上眼睛猛的一揭。他慢慢将一只眼睛小心的睁开一个缝偷瞄了一下君悦的脸色,他脸上神情未变,既没有胜利的笑意,也没有失败的沮丧。
孟忧只得自己往盅底望去,这一晚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三个一。
他有点愣住了,神情尴尬的望向对面的鬼王,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呃……君悦,要不,咱们来比谁的点数小,怎么样?”
君悦笑而不语,身子往前一靠,素手一抬,合上了赌盅的盖子,“这局不算,重来。”琇書蛧
纱帘外面的不论是鬼魂还是凡人,亦或是神官,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差点将下巴都掉到了地上。这鬼王真的这么好说话么?平日里随便到他的地盘上赌上一局,输了就是输了,哪有重来的道理。更何况这还没开始呢,只是一个先后的问题,他就偏袒的如此明显了,恐怕这位破烂道士也并非泛泛之辈,鬼王竟是如此看重他。还没有哪个有机会同鬼王面对面坐着下上一局鬼棋呢!
更别说是亲自教授了!
孟忧也被怔住了,这君悦的鬼王当得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他听到帘外一片惊呼声,觉得自己太过于特殊了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遂低声对君悦说道:“真的没关系吗?”
君悦灿灿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性本纯良的小徒弟,“师傅信不过我?”
孟忧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怕引起他们的不满,让你不好做这个鬼王!”
君悦温柔一笑,然后侧身一脸的冷若冰霜对劝彦耳语了几句。
劝彦挑帘出去后,不知同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一时间整个赌坊寂静无声,似处无人之境。
君悦转过来笑眯眯的说:“今日,师傅好不容易亲自来我这寒舍做客,自然是玩得舒心最重要了。其他的不用管,一切都交给劝彦去办就好了。师傅,再开一盅?”
“好。”
孟忧摇了不下十次,可每次一开盅都是三个一,无一次例外,他哭丧着脸望向君悦,“这摇骰子莫非还有什么技巧本领要学?”
君悦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嗯,世间万物皆有一定的要领需得掌握。”
孟忧只听见帘外有小声的嘶嘶抽气之声。
“这真是活久见了,这摇骰子有什么技巧本领要学呐?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要学摇骰子技巧的!”
“嘘!阁主起身啦!想好好回去的,可别再出声了!”
君悦翩然起身,从孟忧的身后环过来两只手,冰冷的覆在孟忧捧盅的手上,后背一阵微凉,孟忧就这么被圈在了君悦的怀中,耳旁呼来一股冷气,“我教你。”
“先这么左右摇两下,然后上下不停地摇……”
身后之人明明是一个没有体温,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鬼王,可孟忧还是感觉身体“噌噌噌”的冒着热气,他微微动了动,“呃,那个,君悦,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得体?”
“嗯?不是说只有男女才授受不亲么?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就不得体了呢?”
“这个……我是说,太热了。”
“师傅是觉得我一个全身冰冷的鬼会热?”
“总之,我,呃,你……”
“我懂了,师傅是嫌弃我是个孤魂野鬼啊。”
君悦缓缓松开环着孟忧的手,整个身体往后退开。
孟忧突然觉得心下一空,竟回身拉住了君悦的衣袖,“我还没学会呢。”
这次轮到君悦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孟忧,“师傅,是想再学一学?”
“嗯,为师确实不太懂。”
“那我来教师傅。”
肌肤相触,温凉如玉,君悦的双手带着孟忧的双手,不紧不慢的摇着那黑木赌盅。
铛铛,铛铛,铛铛。
一下,两下,三下。
摇着摇着孟忧的手被震得有些许发麻,回过头望向君悦,他并未看着那赌盅,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一直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唇角微翘。
孟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随即又慌忙转过头去,摆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这样么?”
君悦唇角笑意更浓,“嗯,对,就是这样。打开看看。”
孟忧望了望立在周围侍候的女鬼,满怀希望的打了开来。
那黑黑的盅底赫然躺着三颗点数为四的骰子,孟忧一时欣喜,心想,莫非真让他掌握了什么诀窍?
君悦慢慢踱步坐回了软榻,“客官,请落子。”
孟忧着实未曾接触过这么古怪的棋法,但刚才君悦已经解释了一番,又花了很长时间来教他摇骰子,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什么了,只能装作了然于胸的样子,举起棋子就是胡乱落下。
君悦摇了摇头,帘外又是一阵骚动。
“阁主摇头了!肯定是不悦了!”
“那破烂道士遭殃咯!”
“喂!姓孟的!你能不能让鬼省点心啊?!”
……
赌桌旁的女鬼敲了敲赌桌,“请诸位静一静!”
君悦将他胡乱下的棋子,一子一子捡了起来,“落子,可不是这样的。”
他用纤细的食指与中指轻轻夹起孟忧的一粒黑子落在棋盘的中央,而后又分别落了立粒在各处,“若是你要落子应当落在此处,才能避免被围截。而且,是十二子,不是十子。”
孟忧吐了吐舌头,脸皮微微发烫。
他又重新摆了一通棋子,然后看着君悦将棋子紧靠着他的落下,纵然他不太懂这棋局,但也看出了君悦这是明摆着跳进他的棋圈里任由他堵住棋路。
他不解,捧着赌盅,“这是何意?”
君悦故作高深,“不可说。”
他也不好多问,自顾自的举起赌盅就要开摇,君悦却是止住了他的动作,半真半假的说道:“这位客官,你刚才好像还没有说过,若是你输了的话,该如何是好?”
孟忧一门心思只在怎么赢回方染玉的上,这才想起来,好像他并未下赌注呢,“这……”
他想了想,若是也同方染玉一般压上自己的寿命,可是他的命连老天都不收,任由他在这世间漂泊,还是不要将这命押给君悦了,若是反倒害了他,那可就太罪过了。
可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一赌呢?金银珠宝?自己身上穷得都穿补丁道袍了,实在找不出来什么值钱的东西。道法符咒?对一个鬼王来说,要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处。实在是想不出来,他有什么东西可押的,就只能问君悦了,“那,你觉得,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闻言,君悦低笑了几声。
他道:“我倒是无所谓,就看你身上带了点什么了?”
孟忧摸了摸后面的破布包,翻出一个早上沁彤送给他充饥的野果子,“我这里就剩一个野果了。”
“好,就赌这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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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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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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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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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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